回程的马车上,詹兴尧夫妇明显感受到了女儿情绪的低落。詹兴尧咳了一声道:“宝贝女儿,你啥时候这么多愁善感了?”
自家女儿向来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回到都城后,怎么吃个喜酒都能不开心了?
詹杏儿闷闷道:“就是看张姐姐的婚事挺不自由的。”
詹兴尧夫妇对视了一眼,女儿这是想到自己了?张映雪的婚事不自由,她的婚事不也被人一句话定了下来吗?
詹兴尧不禁开始想,决定回都城是不是错了?如果留在西川,宝贝女儿的婚事便不会被那么多人关注,要嫁给一个之前根本没见过面的人。她可以嫁给一个她喜欢的人,只要女儿喜欢,他和婉娘什么也不会干涉。
不像如今,谢钧确实很好,但若女儿不喜欢,那再好也是不好。
沉默了片刻,詹兴尧道:“杏儿,你是不是不想嫁给谢钧。”
是疑问,但语气更多的是肯定。
詹杏儿没有说话,似乎还在认真思考到底想不想。
詹兴尧继续道:“你不喜欢,我去给皇上说咱不嫁了!”
詹杏儿满眼愕然,目光看了看豪情万丈的爹,又看了看温柔笑着的娘,觉得他们都疯了。心底的那点阴霾被惊吓赶走,詹杏儿笑道:“爹,别开玩笑了。”
“谁跟你开玩笑?”詹兴尧声如洪钟道,“还记得爹胸口的那道疤不?”
“嗯。”詹杏儿点头,他爹身上有很多疤,战场凶险,哪怕是再英勇的将军也免不了受伤。詹兴尧身上最长的那道疤从胸口一直蔓延到颈间,一看便不是利器所伤。小时候,詹兴尧会跟女儿指着伤口诉说战绩,却对那道疤的来源缄口不言。
而此时,他像终于忆起往事般道:“皇上还不是皇上的时候,我在他身旁当侍卫,那年秋猎,他被设计遇到老虎,是我扑上去救了他一命。这疤,就是那时候留下来的。”
说完,詹兴尧语气认真道:“此事我一直没提,但凡皇上念点旧情,再加上多年军功,为你解除婚事,谋求平安肯定没问题的。”
詹兴尧看着女儿,等她一个结果。
詹杏儿仿佛被一道惊雷打蒙了,心湖被扬起一层层波浪,又被一层层压下。过了一会,她才支支吾吾道:“我想想。”
还有一个月呢,詹兴尧也不急,只说让女儿决定了就告诉自己,不要多担心。
快到家的时候,詹杏儿说有些饿,想在附近吃点东西再回去。苏婉也没拦着,只说天快黑了,让她吃完赶紧回家。
詹杏儿带着兰馨往陈记烤猪蹄的方向去。路上遇见卖冰糖葫芦的,又买了两串冰糖葫芦与兰馨一人一串。丝丝甜意入口,心情便轻松愉悦起来。快到摊前,詹杏儿遥遥看见大松树下立着一道熟悉的背影。
附近是俗世纷纷,他的周身仿佛是另一层青松覆雪。
也不知在想什么,不远处的怀书都发现詹杏儿了,他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詹杏儿示意怀书不要说话,走到他身后,猛地拍了他肩膀。
谢钧回头,没看见人,只见一串红彤彤的冰糖葫芦。
“这边呢。”得逞了的詹杏儿笑道。
他看着詹杏儿也不说话,詹杏儿只好又道:“你怎么在这里?”
谢钧:“顺路看见,过来坐坐。”
詹杏儿切了一声,往附近的座位去,刚刚永年伯府她都看见他了,从伯府到谢府,还能顺路到烤猪蹄的摊子?詹杏儿看着跟着坐下的谢钧道:“想吃就说想吃呗,还顺路,嘴硬能当银子使啊。”
见两人坐了下来,老妇人将谢钧提前点的烤猪蹄端了过来。
詹杏儿看着那份量,挑了挑眉:“你在席上没吃饭啊,一个人点了这么多。”
谢钧:“……还有怀书。”
是哦,詹杏儿这才想起兰馨怀书,刚想喊人过来一起吃,却见两人不知何时已经去了另外的桌子上啃起来了。
“怀书在那边吃了。”詹杏儿收回目光,看着猪蹄咽了咽口水道,“我陪你吃吧。”
听到对面嗯了一声,詹杏儿便开始啃,甚至还化客为主,招呼起谢钧。
詹杏儿一边吃,一边偷偷看对面。发现谢钧吃个路边烤猪蹄都那么优雅,她甚至怀疑,如果不是自己在这里,怀书会拿小刀帮他一点点剔除骨头切好肉放到盘子里,谢钧再夹起细嚼慢咽……
她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谢钧问她笑什么,她便直接说了。
谢钧一边听着,一边眉毛越皱越深。
勋贵人家确实如詹杏儿所说那般,衣食住行都有专人负责,吃饭都有人专门布菜,可谢钧向来不喜欢这些,能自己动手的他都会自己动手。
谢钧没有解释,任由对面的人笑。
一盘烤猪蹄慢慢见了底,谢钧问:“还吃吗?”
詹杏儿摇了摇头:“不吃了,太饱了。”
谢钧拿出帕子,给她擦手,詹杏儿伸着手臂享用了。他擦得很认真,轻轻地,除了柔软的丝帕没有碰到詹杏儿半分。
“你今天婚宴上是不是不开心?”
“嗯,有点。”
“为什么?”
詹杏儿沉默了,她不知道该不该跟谢钧说,毕竟只是自己心里矫情,说出去不是连带着多一个人不开心吗?可转念又想到了詹兴尧说的话,若是婚事作罢,是不是也该跟谢钧打个招呼?毕竟开始自己随意便把他拉下了水,若是结束也是被猝然告知,对谢钧而言是不是太不被尊重了。纵然,这对他而言是个好事……
在詹杏儿决定开口的时候,谢钧说出了自己的答案:“是不是想到了自己。”
詹杏儿点了点头:“想到了我们俩,婚事都是由人不由己。谢钧,我爹说若是我实在不想嫁,他可以试着去求圣上撤回旨意。”
擦拭的丝帕顿了下来,须臾,谢钧换了一只手,又道:“若是由己的话,你想嫁给谁?”
嫁给谁?闻言,詹杏儿抬眼去看谢钧,发现谢钧没看她,只是神色如常的帮她擦手指,便也低下头老实道:“不知道,我没想过。”
春寒料峭,星斗寂寥。詹杏儿听见谢钧说:“那你先嫁给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