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冷,你还发着烧呢。”赵谓之看见南星孤零零站在门口,赶紧去送上大氅,“十四呢,刚才还说只是出来透透气。”
看南星的状态实在不像愉快,赵谓之还以为他还在生气,赶紧替十四解释,“雪落城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宫城主好好的。你别生十四的气了,毕竟人家帮了咱们嘛。”
“他是如何解决的?”南星冷冷地问。
这个赵谓之真不知道。无论他怎么问,十四都没有多说,赵谓之觉得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也没再强求。
但他心里藏了件事,一直没跟南星说。
“其实,比起这个,我还有件事。”赵谓之看看周围,确定十四不在,才试探着问,“你可能不记得了,就是那次在沧州城外面,你替我挡箭那次,不是有个人救了我们嘛,用一片花瓣。”
南星还以为他要说什么,“你想说那人是十四?”
“你早就知道!?那你还敢……”
“那片花瓣代表了什么?”
“……”赵谓之在心里打鼓,没有确凿的证据前,他不敢乱说。
但他知道,拈花功是江南谢家的自创功法,除了谢家人,就只有一个地方的人有可能会用。
梨花宫。
青州城的梨花宫,那是江湖上谈之色变的杀手组织,其宫主徐川,被江湖中人称第一杀手。
江湖中高手如云,前一辈的人达到超一流境界的人也比比皆是,可是,连如今的江湖榜首都未曾被称过第一,他却得了。
据说是因为他的刀法。
那是苏愧自创的刀法,起名冷刃。
江湖上人人眼红的刀法,但苏愧只传给了徐川一人。
世人将那套刀法传得神乎其神,但几乎没人见过,赵谓之也只是听说。
但无论是徐川还是苏愧,都像是话本里的人,早已成为无所不知的江湖传闻了。他怎么也不能把这种没边儿的事拿出来怀疑十四。
赵谓之想的入神,没看见一只雪球朝自己飞过来,“啪叽”一下,正中……□□。
吓得他“嗷”了一声赶紧捂住!
什么梨花宫,第一杀手,瞬间被抛诸脑后,“奶奶的,谁啊这么没长眼!?”
南星毫不犹豫地指向墙侧的人。
“十四!!”
看得出来,十四憋笑很辛苦,“我要砸的不是你,意外,真的。”
怪只怪那小孩儿躲的太及时。
赵谓之才不听他狡辩,抓起一把雪就要报复回来,可十四非常自然地站在了南星身后,并且站上了道德的高地,“他还生着病呢。”
“他要砸的是你。”
南星转身时十四就有所察觉,但还未来得及后退,便被这小孩儿抓住,撒了一脸雪。
活像是泄愤,一看就知道没消气。
“雪落城的事,怎么解决的?”
十四似乎早已料到了他的质问,想了想,还是懒得编那些乱七八糟的理由,“用了点身份。”
南星没想到他这么坦诚,索性自己也就不绕圈了,“什么身份?”
但到这里十四就没再说了,只是含糊道:“你会知道的。”
什么叫会知道?
所以在雪落城的裁缝店里,掌柜的之所以那般态度,监察处的人之所以看到这人就离开,也是因为“用了点身份”。
南星不想纠结在他的身份上,但他想知道的是这人有什么目的。
他本想试探着问一下,但旁边忽然传来一声痛呼,本来活蹦乱跳的赵谓之不知为何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他以为赵谓之装病,但靠近才发现那人脸色煞白,几乎就要虚脱过去。
南星神色一凌,立即抓过他的手腕。
探脉象期间,赵谓之已经疼的蜷缩在地上打滚,按都按不住。
好在十四点了他的穴道,才让人安静了一些,“怎么回事?”
“中毒。”
南星掏出衣袖中的瓶瓶罐罐,非常冷静地把一些小瓶子里的药粉倒出来,然后按不同的剂量混在一起,像是在现场配解药,“扶他起来。”
十四利落地控制住赵谓之的胳膊,将人托了起来。
趁着人家张嘴痛呼期间,南星将配好的粉末一股脑倒进他嘴里。
赵谓之被呛住了,立即就要往外吐,十四眼疾手快地掐住他的下巴,逼迫他咽了下去。
他被呛的死去活来,想吐又被人禁锢着,逼的涕泗横流,勉强咽下了。
南星和十四同时松了口气,“幸好,吐出来你就死了。”
咳到干呕的赵谓之一个激灵,生生地憋回去了。
一刻钟后,解药起了作用,赵谓之脱离了翻天覆地的疼痛,终于劫后余生地瘫在地上。
“啊……我差点死了。”
“有他在,不会让你死的。”十四蹲下身安慰,“好好的怎么会中毒?”
赵谓之更是一头雾水了,“我也没有惹过什么人啊,整整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就吃了两口烤地瓜……”
“地瓜”二字落下时,他们三个人想到了一处。
赵谓之不可置信指着那间旧庙,“……不会吧?可那些人自己也吃了啊。”
“进去问问便知道了。”
十四率先踏进了那间旧庙,庙里安静的诡异,他眉头一挑,迅速推开了门!
火堆还在噼啪作响地燃着,烤鱼的味道已经泛着糊气,那群土匪打扮的人都一个个倒在地上,再无进气。
赵谓之推了推躺地上的大汉,“大哥,你醒醒啊这是什么情况?”
他们检查了所有人的气息,无一存活。
南星摸出一根银针,在大汉的手指上,以及火堆的烤鱼上都试了试,果然发现了毒,方才赵谓之的解药再慢半分,下场就要跟他们一样。
“怎会如此,到底是什么人竟然使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害人!”
南星看了他一眼,目光一一数过地上的人,“少一个。”
“是那位又瘦又高,很少说话的人?”十四问。
“你知道?”
“有印象,那人的衣着不同,他们看起来不像是一伙的。”
现在无非两种情况,那个失踪的夭六是幸存者,或者,谋划者。
如果是幸存者,看到同伴中毒,难道不该大惊失色地跑出去找人帮忙吗?南星一直在门口,只要有人出来或是里面动静大一点,他都能听到。
但里面没有任何动静,旧庙侧面的窗子开着,显然是偷跑了。
赵谓之也想到了这里,“奶奶的,敢下毒害老子,老子必弄死他!”
说着忽然想起来,“那个大哥跟我说,他们要去兰城投奔土匪!我们不是也要去兰城吗,既然经过,那就必要逮住那个杀人犯!”
说完赵谓之看他们一个两个都看着自己,“你们说话啊?”
两人对视了一眼。
南星收拾了一下东西,“走吧。”
“啊,这么快?你、你不是还发烧吗?”
“退了。”
南星拉了一下大氅,忽然被一旁的十四挡住。
他刚要疑惑,那人竟然伸手,替他系好了大氅的带子。
南星本来挺生气的,现在莫名……消了一些。
一行人站在一个大门敞开的城墙处,不可思议地仰着头。
“这……是个城?”
这里除了厚厚的积雪,连个脚印车轮印都没有,而且城门荒凉,红色的漆皮已经掉的所剩无几,根本不像有人住的样子。如果不是旁边的石墩上写着“兰城”二字,他们真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
他们硬着头皮进去了,“这里是座空城吗?”
赵谓之话音刚落,路边几个老旧的房门“吱嘎”一声,开了。
门缝里露出几双眼睛,漆黑的眸中幽幽随着他的往前也跟着移动,他们一转头,那些门又立即关上了,就好像里面的人见不得光似的。
赵谓之寒毛竖立。
他换了个位置夹在南星和十四中间,一手拐着一个,“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啊?”
南星说话了,他抽出自己的胳膊,让赵谓之滚远点。
进城后只有一条路,但是没走两步,路就被一堵突兀的墙隔断了,这堵墙突兀到什么程度呢?有一栋先前卖布匹的破旧商铺,直接被那堵墙卡在中间,在这边只剩下了摇摇晃晃的一半。
“没、没路了?”赵谓之拍拍那堵墙,又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刚进来没多久的大门,“兰城这么小吗,还是个死胡同?”
旁边是一家荒废了很久的客栈,大门敞开,破烂的桌椅断了一地。
十四上前两步,飞身站上了那堵墙,“原来如此。”
“原来什么如此?”
赵谓之也赶紧运起轻功上去,“这……”
墙的另一面,九衢三市,人欢马叫,热闹的不同凡响。
“难道我们走错地方了,这里是废弃的街,对面才是兰城?”赵谓之问。
南星指向他们刚才经过的房子,“那里不是住着人吗?”
“这里是以前的兰城。”十四说着,跨进了墙边那件废弃的客栈。
南星和赵谓之虽不明白为什么,但也跟着进去了。
只见他找到后厨的门,若有所思地看着里面那些干干净净的锅碗瓢盆。
“我知道我知道!”赵谓之激动地指着这些东西,“这些这么干净,说明有人住对吗!?”
南星也以为是这个意思,可十四却挑了一下眉,“找个地方煎药。”
两人皆是一愣。
南星想起了什么,心下有些诧异,他微微别过头说:“不用。”
他的声音很小,在赵谓之“嗷嗷”的饿声中更加不可闻,可十四却听清了,“确定吗?”
十四要摸他的额头,却被他条件反射地抓住,“确定。”
他满脸都写着三个字:别碰我。
“好。”
十四似乎没什么异样,但脸上的笑怎么看都让人有些不舒服。
南星神使鬼差地解释了一句:“……不是针对你,我不习惯跟别人、太亲密。”
他错开十四的目光,假装眼睛很忙。
“亲密,你没有这样触碰过别人吗?”
四目相对,周遭的声音似乎都变远了。
南星一只手在袖子里不松不紧地握着毒药瓶子,有些硌人,“我是用毒的,我碰过的人,能有什么好下场?至于别人……记不清了。”
肯定是有的,但他记得的,都不是愉快的事情。
六年前逃出去被抓回后,赵向荣大发雷霆。
他被几个人扔进水牢,连拖带拽,骨头缝都是疼的。
那天也是这样的腊月天,他在水牢被关了三天三夜,出来之后高烧不退,根脉尽毁。
刀剑确实光明磊落,但他拿不了。
南星回过神来,发现手腕被人握住,那只手宽大,手心微微冰凉,像一块玉石。
“碰你一下我会中毒吗?”
南星略微诧异地抬头,发现十四在很认真地注视着自己。
“无论是刀,枪,棍,还是毒术,暗器,机关术,它们都是武器,若是用对地方,就没有上不得台面一说。”
南星瞳孔微缩,“这些话你怎么知道?!”
这明明是师傅和自己说过的话,只字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