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长明 第5章 第 5 章

电影节开幕的前一周，省电视台开着好几辆电视转播车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电影节布置的现场。

何佳隽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周围的环境建筑逐渐从一个城市变成了一个农村，她的右眼皮越跳越快。

终于，所有的车在一个四星级大酒店的门口停了下来。

何佳隽的视线飘向了酒店的前台。她从来没有跟过台里出差，也不知道台里订酒店的标准。

她心想着这个酒店感觉挺一般的，不过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县里应该算是还不错的了，勉勉强强能住人吧。

陈雪连忙从车里走下来，惊讶地喊道：“天哪，咱们电视台是发财了吗？有生之年竟然还能在台里的安排下住这么好的酒店。”

惊叹了一会儿，她又朝着他们栏目的摄影师喊道：“快快快，快打开后备箱，我要赶紧上去休息一会儿。”

与此同时，摄像师已经拉开驾驶座的门从车上下来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拿出几个三脚架放在地上。说道：“你真是想太多了，我们台里什么时候这么大方过。”

陈雪沉默了几秒，说道：“什么意思？我们不是住这儿吗？那我们住哪儿？”她转头看了看周围也没有其它酒店的标志，接着说道：“这附近可就这一个酒店，总不能离得太远吧。”

何佳隽也顺着她的话往周围看了看。

这个小县城四面环山，周围的楼房建筑很明显已经有些年代了。唯一显得突兀的便是面前这个酒店，一看就是砸了钱的装饰在这儿显得格格不入。

“你们回头，穿过这个大马路往对面看。”摄像师将那几个三脚架给了这次电影节主要的负责人后，便走了过来伸出手指向对面的方向，道：“看到对面那几个大字了没，时代商务酒店。我们这些从其它栏目调来的人都住在那儿。”

“…”

场面瞬间僵住。

在场不知情的几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没过多久，另一个栏目的男记者最先反应过来，说道：“都叫酒店这差别有点大啊，那这个酒店都是帮谁订的？”

“咱们台里的主任级别以上，还有请来的明星嘉宾，总不能让他们住差的吧。为了节省经费，就只能压榨压榨我们了。”摄像师重新最回到驾驶座上，朝着还没上车的几个人喊道：“陈雪，佳隽，上车了，抓紧点时间回房间休息。”

何佳隽和陈雪同时拉开了车门上了车。

刚一上车，陈雪就开始抱怨：“这也能叫酒店？这明明就是个招待所嘛。”

坐在她边上的女记者赵茜叹了口气，道：“咱们就在这儿待两周就能回去了，忍忍吧。”

车子在前方路口调了个头，几分钟后，就停在了时代商务酒店的门口。

成群结队的二三十个人推着行李箱去前台办理入住。

何佳隽站在门口，看着这前台的装饰，有种无语凝噎的感觉。

前台的两边还贴着几张房间的图片，看上去虽然干净，但是图片的颜色就是火车站边上总有人往你手里塞旅馆小广告图片的那种土黄色，总之一看就很廉价。

图片的边上还写着几个大字——

带给你豪华般的体验。

她倒吸了口凉气，心道下次再跟着台里出差就是狗。

他们部门的摄像师和记者赵茜从前台那儿拿着房卡往陈雪那边走，陈雪正跟着另一个部门的编辑说话，不过看着她的表情，应该还是在抱怨台里的抠门行为。

何佳隽也朝着陈雪站着的方向走去，此刻她只想拿着房卡回房间铺上自己从家中带来的床单被罩，好好睡一觉。

看着赵茜和摄像师的手里各拿着一张房卡，她的心里莫名出现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何佳隽刚停下脚步，就听见赵茜开口道：“台里规定每个部门安排两间房，咱们三女一男，就让张晓强一个人住一间，我们三个女的住一间。”

张晓强伸手将挂在肩膀上的单反相机的带子往里挪了挪，笑着说道：“没想到我还有住单人单间的一天啊。”

何佳隽抬起了眼。

和陈雪轻蔑的目光撞上。

“如果还是袁帅来就好了，不仅能干些体力活我们住的地方还不用那么挤。”陈雪没有一句话没提到了何佳隽，却又字字都在说她。

何佳隽虽然佛系不争不抢，但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正准备反驳，赵茜率先开口道：“别这样说，大家都是同事。我们先上去吧，房间在五楼，503。”

陈雪自然也不服气：“我又没说错，一开始说不来的是她，之后又想来的也是她。”

“我来不来和你有什么关系？”

何佳隽看着她语气平淡。

陈雪这么针对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两人同为节目部的编辑，又是同一时间进的部门，刘主任却总是对何佳隽格外偏爱，有什么好的机会好的节目总是第一时间找到何佳隽。

奈何何佳隽却是个没有什么野心的人。

出镜，出外景，做采访，做节目…所有能露脸提升知名度的机会统统被她拒绝掉。

刘主任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找到陈雪。

“怎么和我没关系？”陈雪重新看向何佳隽，道：“要不是你非要来我们也不至于住三人间。”

“好了。”赵茜拍了一下陈雪的手臂，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何佳隽看了她们一眼，停住脚步，淡声道：“那趁着现在还没上去，我们去把房间换了。”

陈雪瞪大了眼，道：“你什么意思？”

何佳隽抓住陈雪的手臂往前台的方向一边走，一边说道：“你不是想住双人间吗？你现在可以把你的三人间改成双人间，我一个人住一间。”

赵茜最先反应过来，快走两步拦住她们的去路，急忙喊道：“佳隽你冷静点，陈雪不是这个意思。”

陈雪一把甩开被她抓住的手，低哼一声：“我就是这个意思，有本事你自己掏钱住单人间去啊，台里可不报销。”

何佳隽没看她，直接转头走到前台。

拿出放在双肩包里的钱包，从里面翻出身份证递给服务员，道：“麻烦帮我开一间大床房。”

赵茜见何佳隽也是个倔脾气，急忙劝道：“佳隽你别冲动，这要是传回台里刘主任肯定就会找我们谈话说我们排挤你了。”

何佳隽瞥她。

先前赵茜对她的态度也都是不冷不热的，今年刚过完年一上班便开始和她各种套近乎，旁敲侧击地打听她是不是对出镜采访做节目特别感兴趣。

她沉默几秒，道：“只要你们不乱说，就没人会知道。”

见何佳隽态度坚决，赵茜也没有拦着的意思了。

反正她本身也不想和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住在一间房里，更何况这个人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开始接受台里的安排出差出外景活动。

此番对她的职业生涯造成了极大的威胁。

何佳隽提着行李箱上了六楼。

顺着指示牌的标记找到了612。

“嘀”

何佳隽打开房门，动作熟练地将房卡插进了插卡槽中。

房间并不大。

房门的右边就是卫生间，里面空间很小，只能勉强容纳下一个马桶和一个花洒。在洗手台和淋浴区之间只用了一张白色简单的布给分离开来。

何佳隽往房间里处走，视线朝四周来回看了看。

本想找沙发将肩膀上的书包放下，看了半天只看到了一张床和一个床头柜，床靠近窗户的那边放了一把塑料椅子。

她愣了下，内心实在有些崩溃。开始后悔为什么非要来凑这个热闹。

虽然从小家境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从来没受过这种苦头。

正当她还站在原地发呆时，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

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显示只有一条微信消息，手机振动不停，大概别人打来的微信电话。

她划开屏幕，点进微信。

张晓强打来的微信电话瞬间弹了出来。

何佳隽点击“接听”。

嗓子里的“强哥”还没来得及喊出口，张晓强焦急的声音率先从手机里传来：“佳隽，刚刚去503找你，陈雪她们说你单独开了间房？”

“强哥，有什么事吗？”何佳隽没想在这个话题上多作停留，直接扯开话题问道。

张晓强像是想到了什么，一副恍然大悟的语气：“哦对对对，摄像组的成员要统一去对面的艺龙大酒店的二楼开会。之前还带了些摄像设备来，也要一起搬过去，你直接来一楼吧，在大厅这儿集合。”

“嗯，好，我这就来。”

说完何佳隽便挂了电话，将行李箱推到电视机柜旁，把背包里一些零零碎碎的生活用品拿出，带上笔记本和手机匆匆从房间里出来。

刚到一楼，所有摄像组的成员已经都在大厅集合了，地上堆放了好几台摄像设备。

何佳隽眼睛近视，站在电梯口只看到一群看不清面部表情的人站在大厅。她眯了眯眼，想看清张晓强站在哪儿。

“佳隽，这里。”张晓强举起手朝着何佳隽的方向挥了挥。

何佳隽的目光锁定了在站在人群中的张晓强，顺着他的方向走了过去。

“哟强哥，你们部门的摄像组什么时候来了个漂亮妹妹啊？”

不管是电视台里哪个部门的摄像组清一色的都是男人，这冷不丁地突然冒出一个女孩子，难免会成为他们口中的谈资。

“就是啊，太不够意思了，好不容易来了个妹妹也不和我们讲。”

“你们部门怎么回事，电影节这么累的活也舍得让女孩子出来拍摄。”

“…”

何佳隽有些排斥在话题中心的感觉，正想着如何应对。

张晓强率先开口道：“这是我们部门的编辑何佳隽，专门负责写文章剧本的。袁帅年前就住院了，到现在还没出院呢，就让佳隽来帮忙了。”

“这种体力活怎么还能派女孩子出来。”其它部门的摄像师依然在一旁絮絮叨叨。

“别废话了，赶紧走吧。还要去开会呢。”张晓强说道：“佳隽，这个摄像机有些重，如果你搬不了的话就在这儿等我，我一会儿再回来搬一趟。”

何佳隽看了眼脚下的设备，之前她在台里听过，这些设备大约在十五公斤左右。自己既然选择来了，自然是来帮忙的，没有什么都不做来添乱的道理。

她将设备从下托起抱在怀里，道：“不重的，我可以。”

何佳隽跟着一行人前往艺龙大酒店。

到那的时候，台里的一些领导已经在会议室的前方的座位坐好了。

何佳隽将手里的设备放下，甩了甩酸胀的手腕，呼吸有些急促。但看到大家都迅速找了个位置坐好，自己也不敢太慢，选了离领导最远的桌角边的位置坐下。

她本身对拍摄就是一窍不通，自然在拍摄上也帮不上什么太大的忙，只能做些体力活替他们打打下手。

可见此番会议，何佳隽听得属实是云里雾里。

明明什么也听不懂却还要装作一副什么都懂的表情，时不时地还要点头回应。

何佳隽撑着头，没过一会儿就摁一下手机右边的熄屏键看看时间，度秒如年地盼望着会议快点结束。

“好了，大家今晚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早上九点在我们这个艺龙酒店大门口集合一同前往现场去布置。明天电影节前的预备工作就正式开始，大家一起努力。”坐在最前方中间位置的男人开始说着冠冕堂皇的话。

何佳隽一听，这明显就是结束语。她收起手机，挺直了身板，只等着“散会”一词的出现。

“大家还有什么疑问吗？”他象征性地问了问。

大家纷纷摇头。

“行，那我们这次的会议就先开到这里，散会吧。”说完，坐在正中央的男人握着放在自己右前方的玻璃杯站起，走出了会议室。

“是不是没听太懂啊？”张晓强突然侧头问道。

何佳隽歪头，微微笑：“确实没太懂。”

“别担心，你到时候就跟着我就行。”张晓强将桌上的相机背在自己肩膀上，拿起本子和笔，与何佳隽并肩往外走边说道：“你就做做后勤工作，给大家送送水什么的，不用像那些摄像助理一样去干苦力。”

何佳隽长“呃”了一声，面色显得有些为难。

自己是顶替了摄像助理袁帅的位置来的，自然是要为摄像师打下手做苦力的。更何况她和陈雪一同在编辑岗位上，陈雪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只要一见面便开始阴阳怪气地嘲讽她。这要是她不多做些苦力活，怕是也不知会被她宣传成什么样子。

“没事儿，台里本来也是怕人手不足才配摄像助理来帮你们的，自然没有因为我是个女生就不做事的道理。”

张晓强轻笑一声，歪头看向何佳隽道：“你和别人还挺不一样的。”

“嗯？”何佳隽和他一起走进电梯，顺手摁了下一楼。

张晓强的嘴角毫不掩饰地一直扬起，语气温和道：“别的女孩都想方设法逃避苦力活，你倒是挺喜欢迎难而上的。”

何佳隽抿抿唇，道：“我倒也没有那样的觉悟，只是做好自己的事情。”

电梯停在了一楼，里面的人都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

何佳隽看了眼手机——

下午六点。

没想到这个会居然开了两个多小时，她现在严重怀疑那个开会的领导其实根本没想着要这么快结束会议，只是因为自己肚子饿了才不得不说了句“散会”。

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不断穿梭在马路上，过来时宽阔的街道因为下班晚高峰而显得格外地拥挤。

何佳隽站在艺龙大酒店的门口，眼前的路灯发散着朦胧的灯光，突然觉得恍若隔世。

她已经太久没有这种融入城市喧嚣的感觉了。

张晓强正打着电话，上前拍了下何佳隽的肩膀，道：“佳隽，晚上一块儿吃个晚饭吧。咱们部门的聚餐你是不是从来没参加过。正巧刚刚赵茜查到了一家烤肉店评分特别高，一起去吧。”

何佳隽摇头，道：“不用了，我减肥，晚上都不吃的。”

像这种同事间的聚餐她向来都是拒绝的，加上她下午刚和陈雪吵了一架，怎么可能做到若无其事地一起聊天吃饭。与其让自己难受，还不如随便找个理由拒绝掉，反正她独自一人惯了。

“啊？你等一下”张晓强惊了一声，随后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道：“诶，茜茜，我已经快到咱们这个时代商务酒店门口了，你和陈雪可以下来了。”

何佳隽走在张晓强的身边，可能是他的手机音量开得实在比较大，那怕他将手机举在耳边打电话，赵茜的声音还是从听筒里传了出来：“何佳隽在你边上啊？那你叫上她一起吧，不然显得我们孤立她不太好。”

“好，那我先挂了。”张晓强匆匆挂了电话。转头对着何佳隽开口道：“你这么瘦还用减肥啊？我都觉得你需要增肥了，一块儿去吧，绝食减肥对身体也不好。”

“下次吧。”何佳隽依然拒绝道：“我今天坐了一天车有点累了，想早点休息。我先上去了，你们玩得开心。”

说完后笑着朝他挥了挥手，准备离开。

张晓强见她态度坚决，也没多做挽留。

他举起手也挥了挥，关心道：“那一会儿我给你打包点吃的吧，你有没有什么忌口？”

“真的不用了，谢谢。”

何佳隽道了个谢，目光随即看向电梯指示灯。心里正想着这电梯怎么还不下来，下一秒电梯的指示灯便显示到了一楼。

“谁知道她这次为什么非要跟着出来，说不定就是想找机会往上爬呢。茜姐你可要注意点，越是这种看上去闷不做声无欲无求的人越是要小心，因为你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说不定那天就在背后捅一刀。”

电梯间的隔音实在太差，门还没打开，里面的声音就先传了出来。光听这声音和说话的语气毫无疑问便是陈雪了。

电梯门一开，赵茜和陈雪正准备迈开步子往外走，看到站在电梯门口的何佳隽和张晓强。

一时间，空气仿佛被凝固住。

四个人都停在原地，八目相对。尴尬的气氛迅速在整个电梯间蔓延开来。

没过多久，电梯没感应到还有人进出，门正准备自动合上。

何佳隽反应迅速，立刻摁下了向上的按钮，电梯门又打开了。

她慢条斯理地问道：“不出来吗？”

“哦，出来。”赵茜拉着陈雪的手臂往电梯外走，等何佳隽刚进电梯，她忍不住回头说道；“佳隽，陈雪刚刚不是说你的坏话，不要多想啊。”

“嗯。”看着被她当众抓包，表情别扭的二人，何佳隽点了点头，右手连摁了好几下关门的按钮。

此地无银三百两，骗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