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朝堂之上沈霜被贬,不日便前往塞北。
不过这打下塞北的事儿可是得从一个月前,说起。
因为贬谪不过是皇上同二位丞相做的戏——
“报,千里加急,现塞北叛军已越过嘉峪关,直逼长歌府!”
腊月初一,前方紧急战报,在早朝中传来。
皇帝愣了愣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大臣们也乱成了一团。
“什么?该怎么办啊?!”
“十万大军,可如何抵得过啊!”
“他们要干什么,不如赔些银子,投个降吧。”
“你个叛徒!皇上什么都没说,轮着你在这儿做个什么主?”
......
沈霜沉静地说道:“诸位先安静一下。”
然,并不起什么作用,赵文轩见状,立马大声一喊:“都住嘴!”
大臣们这才安静下来,而皇上也从发愣状态下清醒。
因为战事紧急,也没有人说他们俩大不敬,皇上亦如是。
皇上眼睛向下环视一圈,边环视边问,道:“长歌府现下有多少兵卒?”
赵文轩回答道:“十万精兵。”
皇帝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又问道:“敌军有多少人?”
赵文轩面容僵硬地回道:“也是,十万。”
众人又是一阵叹息,便有些着急,又乱成一团。
“整个塞北没有多少人,集合十万人的部队,恐怕是蓄谋已久啊!”
“嘉裕关都能突破,看来这回想要脱身是……唉,凶多吉少啊!”
“十万对十万,我看不一定打不过吧。”
“哼,人家有备而来,我们处于被动状态,打得过打不过的……啧,难说啊。”
“还没打你们就说这种丧气话,你们这是动摇军心,其罪当诛啊!”
“诶,此言差矣,局势摆在你眼前,若抵死一试,恐怕也是难事啊。”
......
皇帝皱了皱眉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吟片刻便道:“诸位可否安静听我一言?”
由于正坐堂上,所以这话立马就传到了所有人耳朵里,也连忙住嘴了。
皇帝便道:“无论如何,十万精兵死守长歌府,下旨,让在蒙古草原驻扎的沈将军全力堵截叛军,剩下的便交由天命了。”
这一句话有道理是有道理,十万精兵肯定得严守长歌府,但是众人听着,不大对劲,听着像是长歌大势已去的样子。
因为有道理,所以群臣并未反驳。
“若无异议,便退朝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接着道:“二位丞相留步,其他人先回去吧。”
议政殿内只剩三人,皇上才道:“二位随我前来。”
二人没说任何话,既然是皇帝留他们,那么就留下来,若是废话连篇,就没那么聪明,同样也坐不到这个位置。
皇帝不喜权位过高,所以二人心里也直打鼓,不过现在还有战事,还乱着,皇帝大概也不会对他们做些什么的。
所以二人的心放下来了一些,不过看皇帝那郑重其事的样子,还是留了一个心,以免待会儿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消息。
皇帝推开了暗室的门,示意二人走进去,他们也没发愣,走进去了。
进入以后,发现此处别有洞天。
这是一个地下的两层的密室,第一层并未放什么东西,只是环绕着整个第二层,从第一层走上一圈,可以没有阻挡地看到第二层的任何地方;而第二层有两排书架,共八架,每一架中都放着些许卷宗,不知道放的是何样的秘密,二人也不敢妄加揣测。
皇帝带左右丞相下了地下二楼,也就是放着卷宗的那一层。
虽然这里是密室,但是看得出来,这里常有人打扫,灰尘都没有,想来大抵不可能是宫女太监的活儿,那么就是皇帝亲力亲为了,毕竟这里的卷宗皇上只让他们二人看。
皇帝拿起了一卷锦帛,对他们二人道:“‘天下兵马符,号令天下鬼’”
沈霜看了赵文轩一眼,二人对视,面上皆露难色。
皇帝刚刚念的是一句民间俗语,讲的是一个可以号令隐藏在天下四方的兵卒的符咒,和虎符号令军队差不多,不过虎符号令的是正规军队,而天下兵马符号令的是民间军队。
二人一听皇上念句俗语,心下便了然。
沈霜还是谨慎一问,道:“陛下,您是何意?”
“你自己看看吧。”
话毕,便把锦帛递给他。
沈霜看完沉吟了片刻,陛下又道:“左丞相也看看吧。”
赵文轩看完以后满脸复杂,面色铁青,欲言又止,最后问皇上道:“陛下,此锦帛上的消息,可准确?”
皇上点了头,看向他说道:“皇家暗卫办事,你是知道的。”
那么,便是真的了!
赵文轩张了张嘴,感到惊讶,皇帝接着说道:“天下兵马分符,你们现在也知道了,被人一分为二,一份在朕这里,而另一份在天地之间不知所踪。”
皇帝指着锦帛说道:“而那上面说,有人已使用了另一半的天下兵马符,为十万人马,你们想想,便就能猜出个七七八八了。”
赵文轩道:“您的意思是,有人用天下兵马符召出了十万军马,塞北叛军刚好也是十万,那么这两波原是一波人?”
“朕,正是此意。朝廷官员办事实在不得力,暗卫昨个儿就带来了消息,而朕也准备了一手。”
沈霜道:“您这是想用您手上的另一半的符,去打下塞北?”
“没错,虽然那是民兵,不过却是不比皇家精兵要差的,所以早早地就让暗卫前去召另外十万大军,朕想,朕二十万精兵难道还不能抵得过他塞北的十万精兵?朕这一次不仅是要杀了那十万叛军,也要一举攻下塞北。”
沈霜道:“那,陛下缘何召我二人前来呢?”
“本来这不是什么秘密,但是这朝堂之上不便去说,因为朕怀疑这朝廷里有内奸。”
赵文轩大惊道:“内奸?”
“是,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这个人朕怀疑一定持着天下兵马符的另一半。”
沈霜道:“不知可有理由呢?”
“理由当然有,你以为朕这嘉峪关是吃素的?别说十万,饶是二十万的大军,都是过不了关的,然而此次却越过了,朕不得不疑惑啊。”
赵文轩怔了一下,说道:“是啊,嘉峪关乃大关,寻常军队根本进不来,所以只有内奸能解释了!”
沈霜不是武官,并不晓得嘉峪关的御敌能力这么强,而经过皇上和赵文轩这么一说,他心下明了,说道:“所以陛下,您是要我们抓出这个内鬼?”
皇帝一笑,道:“还是朕的右丞相聪明,朕正是此意,而你们俩是朕最为相信的,这次就找你们俩前来,办好这件事儿。”
“陛下昨天臣二人定赴汤蹈火。”
皇上道:“咱们需得演场戏给众人看看,朕不是什么说戏文儿的,朕的想法是,咱们演场戏……”
“朕的想法是,咱们演场戏。估摸着,大抵不出一个月的时间,这场战乱便可平息,届时塞北也会被长歌收复,也肯定会有流离失所的老百姓,朕想着,平日里众人皆知,之前塞北的叛军杀害了朕的母亲,那么你俩人就在早朝里提一提塞北的流民,朕便顺水推舟,让沈霜以监察御史的身份前往塞北探查。”
“你不必有任何顾虑,届时朕会派一得力大将,保你安全,协助你调查。你父亲是朕的大将,但是由于这个内鬼恐怕和之前的‘雪莲花’有关,怕他意气用事,所以他不便出面,他就安心养着,朕会下令让他安度余生的,而你暂时不能告诉他任何关于这件事情的内容。”
“而赵文轩呢,留在朝庭里查这件事情,如果连走两位丞相,势必要掀起波澜。”
“你们定要演好这场戏。”
“沈霜啊,我知道,这有些为难你,若是可以的话还请帮朕真的去监察塞北,回来后朕也好治理塞北。”
这便是皇上的嘱托了,沈霜觉得皇上这是故意在整他。
这塞北可是有八万里。
不说塞北的八万里,这荒漠、草原、高原这些蛮荒之地可怎么活下去。
一阵惆怅。
沈霜在自己丞相府的书房,回忆一个月前的这段事儿。
所以他被贬去塞北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是去抓内鬼了。
他谁也没说,毕竟这是这是机密中的机密,连自己父亲也没说,看着父亲那愧疚样,沈霜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不过,抓到以后,就算他不说,皇上也会昭告天下的,所以现下,就算自己要给父亲报个底儿也不行。
所以今天他在朝堂上便就在飙戏,不仅是在朝堂之上,在宫中他们二人的话也是说给“有心人”听的。
也不知道这内贼是谁、意欲何为。
想着想着,沈霜便躺在椅子上睡着了,正月初一还是在冬季,夜晚也是十分寒冷的,所以,果不其然他这一睡,就被风吹凉着了,早上起来的时候有些流鼻涕。
沈左是初一大早晨从塞北凯旋,这个年因为他也率领着兵前去平叛,沈霜自然是独自在丞相府住的。
沈霜不由得想着,今年自己也二十余二岁了,两年前由着治南方大水有功,皇上将他升官为丞相,赏了丞相府,再与父亲一同住,怕是会有人说闲话,诸如啃老一类的,诚然,就算搬离了将军府,还是有人说闲话,无非是不孝顺,空留父亲一人住之类的。
二十岁,也是人心大的时候,倒是不怕说不孝顺,是怕别人说他自己是凭着父亲扶摇直上的,所以毅然决然地搬离了将军府,沈左那时候也并没说什么,反正沈左也是比较年轻的,刚过四十岁,什么事情自己可以都做。
回想昨天,沈左还在担心是自己过高的兵权害了沈霜,沈霜心里便有些发酸。
沈霜吸溜了鼻子,喊着他的书童,想让书童拿药过来。
“沈三啊?”
他那书童才十四岁,当沈霜喊他的时候,他倚靠在门上睡着了,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吓得一骨碌跌倒了。
“诶哟喂。”
沈霜听这声音不对,便从椅子上起来了,一推开门,发现沈三坐在地下,用手捂着腿上的伤口。
这一年才刚刚开始,就这样不顺,沈霜不禁有些为要前去塞北的事情担心。
沈霜叹了一口气,将沈三搀了起来,说道:“怎会摔跤的呢?好了好了,先拿点药给你敷敷,腿也磕破了。”
沈霜到底还是自己去拿了医药箱,给他上了药以后说道:“说说吧,怎会打瞌睡,是不是昨儿夜里去哪里偷玩了?”
沈三讪讪了一下,说道:“打瞌睡被少爷你看出来了啊,不过,少爷你这次冤枉我了,我可没偷玩。”
沈霜蹙蹙眉头,道:“没偷玩,那你昨天晚上干嘛去了?”
沈三想着这事儿是瞒不过少爷的,便说道:“昨个儿夜里,是子时的时候,有一个人潜了进来,大半夜的偷偷摸摸的,我便怀疑是有小偷了,喊上了几个胆子大一点儿的人,将那人抓住了。”
“然后呢?”
“抓住一看,发现不是汉人,而是蛮夷之人。”
沈霜一顿,便急忙问道:“你们把人放哪儿了?”
“就在西院那儿,我们一想便知道是塞北流到这里的难民,便将他带到西院的偏殿住下了。”
沈霜沉了一口气,说道:“做得不错。”
沈三得意洋洋地说道:“那可是,我可是沈三嘛。”
沈霜想想觉得不对,问道:“诶?不对啊,你昨天晚上不睡觉大半夜的,你起来干什么?”
沈三有些接不上话了:“我,我,我昨天晚上撒尿去了。”
沈霜看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
“好吧好吧,昨天晚上他们说要出去,到山上玩,我就,我不就也跟着去了嘛,叛乱平了,这封也解了,就,没忍住了。”
沈霜有些气到了,说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才解封,你们就敢上街了,不怕有人牙子拐走了你们。”
这话倒是真的,这长歌府里确实是有人牙子的,怎么抓也抓不完;其二,这街上还有难民,万一被些胆子大的难民堵住要钱,也是不好的;其三,战乱刚刚平息,能不出门就尽量不出门,免得有什么叛军有漏网之鱼,就把人当街杀死了呢。
沈三低了低头,说道:“我自然知道少爷是为我们好,我保证没有下次了,好不好啊?”
“你已经不是第一次说这种话了。”
“我依稀记得,你上次犯禁是去年七月半,什么由头来着?哦——我想起来了,是因为要上山比胆量。”
沈三抬了抬头,看了看沈霜,把眼睛张了张,说道:“少爷,你那时候,不是......”
沈霜抱着手臂说:“不是什么?不是不在府上?本来我是不在府上的,不过这个世上是不缺乏明眼人的,还是有人跟我说了说你的‘英雄事迹’的。”
“谁啊?”
“我干嘛要出卖我自己的盟友。”
“行,我甘愿受罚,不过嘛,那个昨天晚上跟我一起的还有......”
沈霜打断了他,道:“得了,我不听了,《道德经》抄十遍交给我,你认真写的字,我是认得的,不要想着让别人替你写,或者是敷衍。”
看着沈三要辩解什么,沈霜道:“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抄完我来检查,最后期限明天晚上。”
沈霜转头便走了,只留沈三在那儿鬼哭狼嚎了。”
平日里沈霜睁一只眼闭只眼,本来是想着放他一马的,不过现在形势就在那儿摆着,不给点惩罚,是不长记性的。
不过就算是这样,就凭沈三那样,肯定还会再犯。
沈霜捂了捂头,才想起来自己药还没吃,脑袋实属有些发昏。
怎么办呢,自己还有早早处理难民一事,早早前去塞北,早早回来,算了头晕眼花是办不成事儿的,也只好老老实实地回去,服下药丸后再动身。
沈霜首先去了西院,去看看那个蛮夷之人。
丞相府的西院常年是空的,主要还是因为皇上赏多了,也就空着了这两年。
沈霜不大喜欢用佣人,整个丞相府上上下下,除了是护卫丞相府的人,就只有二十余人,只是他先前没有想到这个丞相府实在是太大了。
丞相府分了东、南、西四个院,他们住在东院,五十个人不到,整个东院也只填了一小半;西院的构造和东院差不多,自然是一个人都没有住的;而南院就是一个花园,天热的时候搬到那里去住,不为别的,就为消暑。
不过,虽然西院和南院不常住人,沈霜还是时常找人清扫一番,上一次收拾也是腊月前了。
腊月的风是大的,吹散了西院的灰尘,整个西院还是一尘不染的样子。
沈霜轻叩了偏殿的门,方才敲完便后悔了,想起连沈三昨晚没睡好,至于一个逃难之人,就更不可能睡好了。
敲完了门后,沈霜稍微的等了一下,没人应声。
想来大概是睡得太深了吧。
刚准备走,沈霜便又想到蛮夷之人,有什么风吹草动便会惊醒,毕竟住在草原、沙漠之中,若是睡死了,怎么被动物吃掉都不知道?况且还是逃难之人,面对陌生环境更是如此才对。
保险起见,沈霜翻到了窗户前看,发现无人在此,他便反身入窗,看到被子已经叠放好了,看样子是走了有些时候了。
也是,任谁的反应也是跑啊。
还好皇上昨天临时说,不让他再上朝,要不然今天再上朝就非得迟到不可。
现在差不多也到了下朝的时间,皇上让赵文轩协助自己,大抵马上是要来了。
索性沈霜便泡了壶茶,等着赵文轩。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不到,赵文轩便前来了。
沈霜把昨夜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赵文轩,这赵文轩说道:“今日早朝,也有一些个人,说难民到了他们家里去,皇上没在殿上说你好话,我还以为是来编排你的,不过现在看了,是确有其事了。”
赵文轩喝了口茶,又道:“不过听他那话的意思,是要让你抓紧时间了。”
“我确实也得抓紧时间了,早去早回来啊。”
“嗯,确实。那郊外的难民篷搭建得怎么样了?”
沈霜道:“为掩人耳目,我是昨日招呼人开始搭建的,昨夜一直听到木板的声音,想来大抵今天傍晚即可搭好。”
“行吧,这也还挺快的。”
沈霜说道:“厨娘我请了十个,郎中我只找到了个五个,应该不够,怕是还需要你打点一下。”
“我也找了十个厨娘,五个郎中差不多应该够了吧。”
“是差不多的。”
赵文轩抱怨道:“伯父可真抠门,连银子也不拨一点。”
沈霜笑道:“让皇上知道,你背后编排他,指不定要怎么和你翻脸呢?”
赵文轩其实是皇上的侄儿子,赵文轩叫他一声‘伯父’,皇上本名乃是赵泽良。
而赵文轩父亲,也就是皇上的弟弟,叫做赵泽瑾。
这二人是同胞的兄弟,所以论起来,赵文轩还是皇上亲亲儿的侄儿子,天下独一个,如假包换的。
沈霜说道:“大概明天就可安顿好难民,而我大概就是后天走了。”
赵文轩道:“怎如此匆忙?”
沈霜摇摇头说:“还是不大匆忙的,毕竟内奸一日不除,我一日内心不安。”
“那就明天我办你送行宴。”
“算了吧,还是不要那么招摇地办宴席了。”
“那就咱们二人,我好好送送你。”
沈霜摇了摇头,道:“还是不要好了,后天我走的时候,你来送送我吧。”
赵文轩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哦,对了,皇上今天在早朝中留了一个人,是在战乱中立了头等功的林夏,不知道独自见他,但是我就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了。”
沈霜心下了然,念念道:“林夏......”
赵文轩说道:“对啊,就是他,你不认识,是皇上私兵,具体什么情况想来也不是什么机密的,到时候你们俩见面了,你问问就清楚了。”
沈霜点了点头,抿了一口茶。
我说一下哈,长歌是这个国家,然而长歌府是这个国家的都城。
这一章的时间在第一章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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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演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