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耸入云的巨木构成了这片古老的森林,不知何时,浓雾开始在土地弥漫,这里似乎没有生物活动的痕迹,甚至连阳光也不曾眷顾。但今晚,月光穿透雾障,一串脚印显得格外清晰······
“天灾还没结束,你最好找个地方躲起来。”那串脚印的主人顿住身体,惨白的月光毫无阻拦的洒在那个女孩的身上。伊乌利苏透过葱郁的灌木叶和上面开着的点点白花看向面前的女孩,她的头发干枯无光,像是稻草一般,连柔美的月光在她的发丝上都呈现出一种像沙砾一样的质感。
她没有转身,只是站在原地。伊乌利苏有些好奇,不由地往侧边挪了几步,看清了她整个人。女孩左手拿着一个用兽皮做的小布袋,里面装着一些野果和野菜,右手则紧紧攥着一把生了些许锈迹但仍然锋利的镰刀,上面还沾着不少已经干掉的泥巴。
看样子她已经在这里走了很久了。伊乌利苏想,一个女孩子怎么会独自一人走在雾区外围的这种茂密丛林里?难道是针对恪扎恪的阴谋吗?他不动声色地从黑色衣袖里的银丝勾边内衬中拿出一张黑灰色半透明的卡牌用指节夹在手心里,夜风吹动他的黑色长发,魔法元素凝结在他掩藏在银灰色长披风下的指尖上。
伊乌利苏从不怀疑这个世界对他、对他们的恶意,即使他们和所有在拉莱特孤岛群苟存的人类一样同为“天灾”的受害者。
魔法元素在伊乌利苏的指尖发出像萤火一样幽绿色的光芒,那个女孩仍未转身,反而小幅度地挥舞着手上的镰刀,伊乌利苏的攻击蓄势待发!
“啊,找到了。”就在伊乌利苏想要攻击的霎那,女孩说出了自他们相遇以来的第一句话,伊乌利苏只觉得诧异,他灰绿色的眼睛里倒映出女孩弯下腰捡起一颗鲜红的野果时瘦削的身体,好似一阵风袭来就能直接吹倒她一样。
女孩小心翼翼地把那颗果子上的泥土用指腹擦拭干净,然后再装进布袋里,猛地一转身和伊乌利苏对上眼。
伊乌利苏没有想到她会突然转身,指尖的魔法元素来不及撤离,点点荧光全数被她瞧了个正着。
“哇,你是魔法师?”女孩楞了楞,琥珀色的眼睛紧紧盯着伊乌利苏的手,那张牌早就被他藏了起来,“噢,刚刚是你在跟我说话啊?我还以为是幽灵呢。”
“幽灵?”伊乌利苏眯了眯眼睛,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女孩,“我确实是‘幽灵’。”
“死掉之后灵魂仍徘徊在世间的才叫幽灵。很明显你的脚踩在地上,所以你不是。”女孩伸出手在一旁的灌木从里掰下来一根树枝,然后用嘴叼着镰刀柄,用正好空出来的手把树枝绕着自己的头发转几圈盘在了头发上,“啊,对了。我叫杰西娅,是约恩村里的人。”
伊乌利苏神情复杂地看着杰西娅毫不嫌弃地把镰刀从嘴上拿下来,接着侧过脸把嘴巴里的泥都给吐掉,他从未见过像杰西娅这样完全不在乎仪容的女孩。但当他听完杰西娅的话,再结合她手上的那些疤痕和茧,就不奇怪了。
显而易见的,这是一个穷苦的女孩,她习惯了大半夜独自出去觅食这件事,所以她根本不害怕。
“我叫伊乌利苏,来自恪扎恪。”伊乌利苏想了想还是用了原名,对着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琥珀眼睛反而说不出什么谎话了。
听到伊乌利苏的话,杰西娅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扯了扯身上唯一一件用来御寒的虎皮外套,确定自己没有落下什么东西之后朝伊乌利苏走过去。
杰西娅一边走一边在布袋里翻找着,最后在伊乌利苏面前站定时递给了他一颗深蓝色有些偏紫色的果子,她朝伊乌利苏笑了笑说:“喏,见面礼。很高兴认识你,伊乌利苏。”
伊乌利苏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没有拒绝杰西娅的好意。出乎伊乌利苏意料之外的是,当杰西娅站在他面前时他才发现,杰西娅长得很清秀。眼睛像琥珀一样明亮,却又像蜜糖一样甜腻,她笑起来的时候,连眼睛都是笑着的。伊乌利苏接过杰西娅手上的野果,有些怀念地摩挲了一会说:“我已经很久没有收到礼物了。”
“是吗?”杰西娅见伊乌利苏接过去之后,自己也在布袋里翻找出了一个跟递给他的那个长得一模一样的果子,朝果子吹了口气再用手指擦了擦,杰西娅就直接啃了起来,“我要回去了,你也要回去恪扎恪吗?我还没听到过这个村子的名字欸,你该不会是城里人吧?”
“不,恪扎恪甚至连一个家都算不上。你难道不知道旧拉莱的恪扎恪吗?”伊乌利苏反问道。
杰西娅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道:“啊!那个恪扎恪?天,你真的是‘幽灵’!我一直以为恪扎恪是婆婆骗我的呢!”
伊乌利苏抿了抿唇,低声说:“恪扎恪被禁止拥有自己的固定住所,我们就是一群流浪儿,拉莱特的每一座岛上都没有属于我们的地方。那些背弃了朱亚的人还要将我们称为‘幽灵’······”
杰西娅没有说话,婆婆教过她,如果有人在难过的时候不要去打扰他,要给他尊严。
婆婆说过,其实拉莱特孤岛群以前叫做拉莱特大陆,魔法师是被人人敬仰的存在。所有人都是朱亚神、璐璐薇神和巴塔斯神的信徒,三位神明也一直庇佑着拉莱特人,直到一名叫做塔罗·塔克塔斯的大魔法师的出现。
他是拉莱特大陆几万年历史中最强大的魔法师,没有之一。他拥有世界上最强大的魔法力量,堪比神明,可他仍要对三神低头叩首,仍要将自己的一切奉献给神明。当他发现自己的实力不输于神明之后,他的野心开始膨胀,他以自己的名字带着因果去创造了一系列卡牌,世人称它们为“塔罗牌”。
这些牌又分为大阿卡纳和小阿卡纳,大阿卡纳的力量强悍无比,小阿卡纳虽然单张牌的力量不及大阿卡纳,但是却能组成牌组,搭配得当的牌组拥有不输于大阿卡纳的力量。
其中有一张名为“塔”的大阿卡纳牌,引起了众神的注意。
那是一张窥探了法则的牌,蕴藏着让人类能够接近神明所在的道路。
巴塔斯神震怒,他联合了其他两位神明对塔罗·塔克塔斯降下神罚,他们将“塔罗牌”打散在世界各地并使它们沉睡,而塔罗本人则被剥夺一切魔力流放到荒芜之地。但塔罗并不甘心,当他再也感觉不到自己身上磅礴的魔法元素时,愤怒和仇恨遮蔽了他的双眼。
塔罗将自己的身躯灼烧藏进了“塔”这张牌里,凝集了他所有情绪力量的牌瞬间释放出毁天灭地的力量。连神明都无法阻挡这一份力量,顿时拉莱特大陆生灵涂炭、生灵殒落,颠覆了整个神明世代的塔罗为拉莱特大陆带来了毁灭性的灾难。
从那以后,拉莱特大陆变成了拉莱特孤岛群,海啸、地震和岩浆分割了拉莱特大陆,让每一块土地都在海面上漂流,成为孤岛。但这并不是灾难的结束,反而是开始。毫无预兆和规律的各种海啸、风暴和野火出现在每一个岛屿上,人类不得已一次次仓惶躲避这些灾难。
一部分苟存的人类仍然祈求神明的眷顾,在这种迫切的乞求下新神诞生,但旧神没有完全陨落,新神无法掌握世界的力量。他们无法彻底解决由塔罗引发的灾难,只能在拉莱特孤岛群上设下了浓雾屏障以帮助人类躲过灾难的狩猎,人类得以在浓雾中生存。
这些灾难被统称为“天灾”,因为塔罗的缘故,魔法师并不被世人所宽容,而仍然信仰着旧神的旧时代信徒则被称为恪扎恪,也称作旧时代的“幽灵”。
“这是你的村子。”伊乌利苏停下脚步,看着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过话的杰西娅。
杰西娅点点头,简单拍打了一下身上的寒露之后朝伊乌利苏挥挥手告别。伊乌利苏原想直接离开的,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你不害怕我吗?”
“你是指恪扎恪还是魔法师?”杰西娅揉了揉被夜风吹得通红的鼻尖,反问伊乌利苏,还没等对方回答杰西娅继续说:“还好,已经过去几百年了,现在大家都只是讨日子过的人而已,有什么害不害怕的。再说了,你又没有对我动手。”
伊乌利苏听到杰西娅的最后一句话时有些紧张,但很快又放松下来,他把长袍上的兜帽戴在头上,宽厚肥大的帽子一下子就遮住了他上半张脸,“浓雾不能完全避开‘天灾’,下次还是躲起来比较好。”
说完,伊乌利苏就转身离开了。杰西娅站在原地看他的背影,默默地想他可能真的是个城里人,不然身上的衣服不会看着那么好。但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杰西娅耸耸肩,走进村子外的雾气中,打着哈欠回去那间只有自己和婆婆住的小木屋里。
等杰西娅醒来的时候,婆婆已经在门外的小菜园里浇水了,一边的石桌上放着一块饼干和几个野果。杰西娅急忙起身,冲到门外跟婆婆打了个招呼就蹲在门口的小溪边洗漱,随意用身上的衣服擦干净脸之后杰西娅回到木屋里,开始吃石桌上的早饭。
其实那不能算上是个桌子,那只是一块很大的石头,她们家之前都没有桌子跟椅子的。是杰西娅在山上抓野味的时候随便搬了几块比较平整的石头回来当作是家具使用,只是这些山上的石头不像是小溪底下的石头那样光滑,上面总是有粗粝的突起,是婆婆跟村里人要了打磨的东西一点点磨平的。
“婆婆,我昨天找到好多果子,还有一个蛇莓,你看见了吗?快试试!”杰西娅三下五除二就吃掉了那一点东西,抓起脚边的布袋走到婆婆身边朝她大声地说话:“我给你洗一洗吃了吧?之前村长说这次‘天灾’没有那么快结束,我等下再去村长家里借多点草药敷在你脚上啊!”
身形佝偻的老太太杵着一支光滑的木枝,慢悠悠地把水壶里的水洒到门口她自己种的菜和花上,她的左脚用一块还算干净的布包着,高高隆起。婆婆笑呵呵地说:“谢谢杰西娅啦,这些药够用了,不要再去麻烦村长啦。”
杰西娅借着婆婆手上正在滴水的水壶洗了洗那个艳红色的果子,把水壶拿走之后再把果子塞进了婆婆的手心里,“谁知道这次‘天灾’什么时候结束,多存一点是好的。”
婆婆知道自己捡回来的这个孩子是多么执拗,也不推脱,捏了捏手心里的果子就往嘴巴里塞。这是一颗汁水饱满的、熟得软烂的果子,正适合婆婆这样牙口不好的老人家。婆婆心里暖暖的,她知道自己的杰西娅是个贴心的好孩子。
“先别走,你看看你这头发。”婆婆看杰西娅又要才刚浇完水又要火急火燎地走去村子里的时候连忙抓住她的衣服,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支陈旧的、光滑的牛角梳帮杰西娅梳理头发。
杰西娅很喜欢婆婆帮自己梳头发,每到这个时候总喜欢像婆婆以前养过的猫咪一样在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婆婆有些不舍地用眼睛仔细描摹着杰西娅的样子。
其实她的左眼已经有一点看不清了,所以她想要在自己完全失明之前好好看看杰西娅,把这个孩子的模样牢牢镌刻进脑海里。婆婆一边想着,一边轻柔地一点点捋顺杰西娅枯燥打结的头发。
其实杰西娅以前的头发一点也不会打结,是那么柔顺、那么漂亮。婆婆一直记得那个扎着小辫子、穿着小裙子在自己面前转圈的小女孩,那是她最爱的小公主。杰西娅不是婆婆的孩子,而是婆婆在村口的树荫底下捡到的,她问遍了村里的人,但没有一个人知道杰西娅是哪里来的,最后婆婆决定收养杰西娅。
“还好你小时候不挑食,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婆婆怀念地说,还亲昵的捏了捏杰西娅肉嘟嘟的耳垂,
杰西娅笑着对婆婆说:“因为我是库米神送给婆婆的礼物啊!”
婆婆被杰西娅逗乐,笑得合不拢嘴。是啊,她当然是神赠予我的礼物。只可惜自己没用,没办法给你更好的生活,反而让你跟着我一起受苦。
婆婆年轻的时候很努力工作,索性杰西娅也很好养,在杰西娅小的时候,她们还是有过一段很舒适的生活的。直到后来一次‘天灾’砸在了雾区边缘,那正好立着婆婆和杰西娅的家。当时婆婆和杰西娅不在家,幸免遇难,但她们的房子就没有那么好运了。还好她们都是很乐观的人,并没有消沉很久,当时这边就不太安稳了,可是婆婆和杰西娅都不怎么受到村里人待见,她们只好守在这里,不断地转移生活的地点。
杰西娅小时候是被婆婆当作宝贝来养的,穿着可爱的小裙子,扎着漂亮俏皮的辫子,每天就帮婆婆干点简单的小杂活就行,其它时间婆婆都会放任她在溪水里,在田野里玩耍。可惜婆婆后面生病了,村长说她不再适合劳作,可是她们家里就只有婆婆和杰西娅两个人,杰西娅心疼婆婆,主动担起了这个家的责任。
那时,她才十三岁。
从那天开始,为了方便干活,她不再穿那些裙子,穿起了各种裤子;也不再用心去打理自己的头发,总是随便折一根木枝把头发盘起来就完事;原本很爱干净的她也学着在泥地里摸爬滚打,可以为了让婆婆吃上一顿肉脏兮兮地藏在山谷里好几个小时去抓一只野兔。
“好了。”婆婆拍拍杰西娅的脸,示意她已经梳好头了。杰西娅一把抱住了婆婆,在她的侧脸上落了一个吻之后蹦蹦跳跳地走了。婆婆就站在原地看她的背影,眼角余光撇到自己种的一朵火红色的花朵,不由地感慨自己的女孩已经长大了,虽然不是她以前想象中的亭亭玉立的模样,但也是一株开在山坡上坚韧的蔷薇。
杰西娅好心情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虽然还是很干枯,但至少是顺畅的。她从来没有埋怨过自己的生活,她十分庆幸婆婆把她带回了家,也十分感谢婆婆给了她一个家。
“哼哼······看下村长有什么活要帮忙好了,这样拿药草回去婆婆也用得舒——那是什么?”杰西娅停下脚步,有些疑惑地看向天空。
空气中的雾已经变得有些稀薄,但仍把天空变得朦胧,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杰西娅仍清晰地看到了有什么从天空中划过。那是流星吗?可是白天哪里来的流星呢?杰西娅想,刚想继续往前走却猛地瞪大了双眼,飞快转身朝家里跑去。
“‘天灾’、‘天灾’!那是流火!快逃!”杰西娅一边跑着一边朝路边的村民吼叫着,他们听到了杰西娅的话顿时慌乱起来,连忙带着家人逃窜。有人摔倒了,杰西娅也没有理会,在平时她会去帮忙的,但现在并不是时候!
婆婆腿脚不便,自己没有时间再去管别人了!杰西娅用尽全力奔跑着,逐渐稀薄的空气让她几乎喘不上气。她甚至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天灾’会坠落在被雾气包围的村子里,杰西娅只知道自己现在必须立刻出现在婆婆身边。
灼热的烈焰烧干了溪流里的水,神明设下的雾障也被烧得一干二净,这还是杰西娅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约恩村的全貌,并且是在十几个从天上快速坠落的、燃烧着的陨石的火光下。
有一块陨石率先砸在了杰西娅身后,瞬间炸开的热浪直接掀翻了她,杰西娅往前滚了好几圈才勉强停下来。她的头发已经有些被烧焦了,后脚跟和手臂都被烫伤了,但她顾不上这些,杰西娅连忙爬起来,她听不到身边人们的哀嚎和惊叫,她满心满眼的都是还对这场灾难一无所知的婆婆。
“婆婆、婆婆!”杰西娅扯下身上的外套,趁着旁边的溪流还未完全枯竭把自己的虎皮外套按进了小水潭里,等它吸收了一些水之后再盖到跌坐在地上的婆婆身上,“我来了,我回来了!我背着你走!”
婆婆被吓坏了,她流着泪紧紧攥着那件湿润的虎皮外套,慌乱地趴在杰西娅瘦削却富有力量的背脊上,“杰西娅,我的杰西娅,还好你没事······”
“婆婆,你不要说话,深呼吸一口,我现在带你去地窖。”杰西娅把外套上的袖子绑在自己身上,把婆婆固定在自己的背部,抓着婆婆的拐杖就往自己家地窖的方向跑。
为了躲避‘天灾’,每个人家里都挖了地窖的。第三颗、第四颗陨石接连砸下,被高温灼烧的泥地干裂碎开,杰西娅的脸上、手上和腿上都是被崩裂的碎片划开的口子。
百米之内,树木枯萎溪流枯竭,但这场灾难远没有结束。糟糕的是,第五颗陨石砸在了她们家的地窖上,杰西娅不得不带着婆婆往别的地方跑。她总觉得事出蹊跷,不敢带着婆婆往村子中心跑,反而往还未被烧掉的雾气边缘跑去。
她猜想得不错,反而到了雾气的边缘温度就没有那么高了。但杰西娅不敢停下来,她一直跑着,就在她完全踏出去雾障的那一刻一颗陨石落在了她的身后。
顿时她就被摔了出去,外套被烧坏了,婆婆也被摔出去了。杰西娅直接被甩出了雾区,但婆婆还在里面。杰西娅的眼睛被毫无遮拦的阳光刺得生疼,她呼喊着婆婆,手脚并用地爬向雾障区。
就在她将要抓住婆婆的手的那一刻,第七颗、第八颗······源源不断的陨石砸了下来,每一块砸下来的热浪和冲击波都把杰西娅摔出去好几十米,她不断嘶吼着、哭喊着,每一次快要碰到婆婆的时候就被甩出去。
婆婆的身体被雾气笼罩,杰西娅甚至不能判断婆婆现在是什么状态,她的手脚几乎被烫掉了一层皮,干裂焦黑的皮肤撕裂着她的血管,流出的血液却被不曾停止外溢的热浪蒸发。
浓雾是新神为了庇佑祂的子民而给予的屏障,将祂的子民从灾难中保护起来,可是现在,这浓雾反倒称为了灾难的助手。原本杰西娅早应该被高热量和温度直接烧死了,但是她跑出了雾区,那些火焰和陨石被锁在雾区里,但是约恩村所在的雾区已经变得稀薄,所以雾没有完全锁住灾难的力量。
那些外泄的力量成为杰西娅拯救婆婆的最大阻碍。
第十七颗陨石落下,杰西娅已经看不到婆婆的身影了,连露出一点尾巴的拐杖都变成了一块焦炭。等到在没有新的陨石落下时,杰西娅站起身,不管身上的疼痛想要直接冲进雾区,却被拦了下来。
“里面已经没有活人了,整个村子都被烧得一干二净。”
杰西娅想要推开自己面前的手,可是那只手却纹丝不动,她顺着衣服朝那个人看去,看到了一双灰绿色的眼睛,
“婆婆还在里面······放开我!”杰西娅见自己推不开伊乌利苏的手,想要绕过他却还是被阻拦,情绪接近崩溃的她一口咬在了伊乌利苏的胳膊上,即使是隔着衣服伊乌利苏都能感觉到覆盖在杰西娅身上的那一层还未完全消逝的热浪。
但杰西娅并没有咬太久,很快就因为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她仍在雾区外,只是身上的伤口都被处理过了。她睁开眼睛,盯着漫天的星光,身边的温度已经降下来了,但她不敢侧头去看。
伊乌利苏拿着一把断掉的梳子坐在杰西娅身边,递给了她。杰西娅一看到那半块梳子,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紧紧攥着那块牛角梳,泪水浸湿了身上的绷带,她先是小声地呜咽,然后开始嚎啕大哭。
等到她差不多平静下来的时候,伊乌利苏开口说:“□□’。”
“什么?”杰西娅愣住了,她猛地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伊乌利苏,“这、这种力量······怎么不是‘天灾’?”
“‘天灾’是无法突破新神的屏障的,这是连恪扎恪都承认的事实。”伊乌利苏淡淡地说:“有人获得了‘塔罗牌’的力量,并将这种力量用在了······用在了同胞的身上。”
杰西娅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她无法理解伊乌利苏说的是什么,只觉得荒谬。
伊乌利苏拿出一张牌,杰西娅看见了上面流动的灰色纹路和一根火红的权杖,“这是塔罗牌其中的小阿卡纳,它是权杖王牌。”
说完,伊乌利苏稍微挥动手中的牌,只见其中的权杖顶部冒出了一团火焰,火苗随伊乌利苏的动作晃动着。他继续说道:“这一张牌,就能烧掉一间屋子。塔罗牌分为两种,一种是大阿卡纳,拥有能够比拟神明的力量;一种是小阿卡纳,虽然单个的威力并没有大阿卡纳那么夸张,但组合得当,甚至能发挥出比大阿卡纳还要强劲的力量。”
“小阿卡纳分四组,我手中的是权杖组,剩下三组分别是圣杯、宝剑和星币组。”
“这些牌,不是已经消失了吗?”杰西娅问道,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消失不代表销毁,总有人为了某种目的和**去寻找它们并使用它们。”伊乌利苏收起牌,拿出另一张牌,牌身是蓝灰半透明的,上面摆了五个金属杯子,其中有三个倒在了地上,还有两个立在一个黑袍人面前,那个黑袍人正跪在地上,两个杯子里盛满了水,“这是圣杯五,是一张代表了痛苦和悲伤的牌。”
杰西娅看着伊乌利苏拿起那张牌,放在杰西娅的面前,然后脱下身上的银灰色长袍,露出里面的银丝勾边的黑色内衬,神情虔诚地闭上眼睛对着雾区念悼词。
噢,是了,他是恪扎恪、是幽灵,他是来自旧神的信徒。杰西娅想,盯着伊乌利苏的动作沉默了一会,接着一字一句地跟着他念悼词。念完之后,杰西娅感觉到自己心中一直熊熊燃烧的烈焰有所平息。
她拿起那张“圣杯五”,跟着伊乌利苏走进已经不再浓郁的雾区。她一进去就往婆婆的方向望去,但是她什么也没看见,只看到了一个黑黢黢的影子烙在地上,模糊不清。
“那些陨石之中含有的辐射和能量太大······他们几乎在一瞬间就被汽化了。”
杰西娅听着伊乌利苏的解释,几乎站不住,等到他们给整个约恩村里的人都悼念完之后,已经几近日出了。杰西娅感觉到自己似乎在做梦一样,短短一天一夜,约恩村就变成了这个模样,目光所及之处,再无生灵。
“圣杯里装着的,是我的泪水吗?”等到念完悼词,那张圣杯五中立着的杯子里早就盛满了水,杰西娅恍惚地问:“你说□□’,难道是**吗?是有人故意伤害约恩村吗?”
“是。但我不知道是否是故意针对约恩,毕竟这只是个小村庄,并没有什么能图谋的。”
“那为什么?!”杰西娅跪坐在地上,身上的绷带又开始渗血,但她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这是‘太阳’的力量。”伊乌利苏看着狼狈不堪的杰西娅,“我能找到使用这一份力量的人,并帮你报仇。”
杰西娅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着。
随后,她开口说:“我们只见过两面,你为什么要帮我复仇?”
伊乌利苏只是叹息道:“因为我是恪扎恪,我仍愿倾听旧神曾庇佑过的子民的声音。”
也许他是认真的、也许他是有所图谋的,有一个瞬间杰西娅几乎要答应了,但是她环顾四周,没有一块完好的土地、没有一个活生生的人,甚至连尸体都没有,她抬头盯着伊乌利苏,坚定地说:“不,我请求您教授我方法,我要亲自为我的亲人、为我的朋友、为养育我的村庄复仇。”
伊乌利苏看着杰西娅,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开口说:“那么,我将教授你。”
半年后,在杰西娅为约恩村所有人立的衣冠冢前,伊乌利苏递给了杰西娅几张小阿卡纳和一张大阿卡纳。杰西娅看到那一张明显强大于其它牌的全透明的牌楞了楞,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伊乌利苏。伊乌利苏只是示意她收起来,然后告诉她:“这是命运之轮,它是最特别的大阿卡纳,并没有什么力量。”
杰西娅没有推脱,把那些牌小心翼翼地藏进了怀里的虎皮布包里。那是当时被烧坏之后跟着杰西娅一起被甩出雾障区的仅剩的虎皮,是婆婆为杰西娅做的第一件衣服,也是仅剩的遗物之一。
这半年里,她跟着伊乌利苏学习了如何驱动塔罗牌,情绪是这些牌的力量来源之一,只要有目的,就会产生情绪,那么驱动牌就变得十分简单了。
“如果你想要复仇的话,我就不会给你这张大阿卡纳,但是你却说······”
“我要阻止‘天灾’。”杰西娅打断了伊乌利苏的话,朝他笑了笑说:“很可笑是吗,明明在几个月之前还只是个只会干农活的、才读过几本书的人,现在却大言不惭道要收集所有的塔罗牌,要对这个世界拨乱反正。”
伊乌利苏皱起眉,重新带上兜帽说:“我从未怀疑过你的力量,你远比你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坚韧、还要强大,杰西娅。”
“我在这段时间里想了很多,我每个夜晚都不敢闭上眼睛,总觉得醒来之后又会看到陨石从天上坠落。我一直在想,如果你不告诉我那不是‘天灾’就好了,我就可以一直欺骗自己,这是约恩村的命运、也是我的命运,我是那个恶心又可悲的幸存者。”
“但当我盯着星星发呆的时候,我又会感到一种浓烈的悲愤和不甘,那个人一定是故意的,否则他不会专挑雾区滥用‘太阳’的力量!他凭什么对我们做这些事情?明明可以直接杀人,却还要伪装成‘天灾’的模样,为什么?”
“是因为他想玩弄我们的生命,但又不愿意背负上骂名,所以伪装了自己的目的是吗?他认为自己是神吗?”
“‘天灾’也不是天灾,而是**,不是吗?它们是由于塔罗的力量才出现的,说到底······都是**!”
杰西娅一边说着,一边按着胸口的塔罗牌,她能感觉到它们在和自己的情绪共鸣。
“只是惩罚一个人是不够的,**仍在继续,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是千疮百孔的。反正我也没有退路了,我的退路已经被烧成了废墟,不如向前走,不如去走一条没人走过的路。无论我走不走得下去,我都要试一试。”
“反正,也不会再有人为我牵动心神了。”说完,杰西娅悲戚地笑了笑,跪在地上给约恩村的衣冠冢磕了好几个头,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伊乌利苏只是站在原地看她远去的背影,恍惚间把她的背影和记忆中的那个背影重叠起来,直到另外的恪扎恪站在他身边时才回过神。
“圣子大人,可以启程了。”
伊乌利苏闭上眼,将眼里的情绪藏得一干二净,然后又回到了之前冷静自持的自己,“走吧。”
两天后,杰西娅终于走到了新的雾区,这个雾区看着比约恩村的要小很多,但是浓度却很高,杰西娅一点儿也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伊乌利苏说过,大阿卡纳彼此之间是有联系的,命运之轮会指引自己找到其它的大阿卡纳塔罗牌。小阿卡纳就更不用担心了,它们本来就是被分配在大阿卡纳旗下的牌,之前伊乌利苏给她的就是命运之轮自带的牌,它们会自动追随大阿卡纳。
在进去雾区之前,杰西娅再一次清点了一下自己手上的牌,除了伊乌利苏给的几张牌之外,她在路上还遇到了几张自己出现在她面前的两张小阿卡纳牌。
“七张、八张······等下,我有这么多牌吗?”杰西娅有些疑惑,她记得伊乌利苏只给了她五张,但是现在却多出了三张,难道是自己当时数错了吗?杰西娅搞不明白,在她准备仔细查看手上的牌时,她突然听到了里面传来的争吵声,她连忙放好牌就匆匆走了过去。
一走进去看到的就是一左一右的两拨人,左边的是一群穿着简朴的、手里拿着农具的中年男性村民;右边则是穿着各式各样,年轻的男男女女们。右边的应该是游行商团?
伊乌利苏不仅教了杰西娅许多关于魔法和塔罗牌的知识,还给她科普了不少现在拉莱特孤岛群的情况,其中就有说到那种一群志同道合的年轻男女组成的团队,佣兵团、游行商团、旅游团等等。
不,他们应该是佣兵团。杰西娅在看到为首的那位帅气男生腰上别着的长剑和他们团队里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武器,其中应该还有几个魔法师,那是连雾气都遮不住的帅气和武器上的锐利锋芒。为首的男生应该是团长,他有一头火红色的短发,其中还有几根白色挑染;他的眉眼像鹰一样深邃又锐利,红色的眼睛里似乎藏着更浓郁的东西;他站在最前面,温柔地笑着跟急头白脸的村民们解释着什么。
哇,还有魔法师耶,好豪华的团队。
杰西娅回想起自己一路上都是自己一个人跟那些野兽斗智斗勇时心酸得不行,特别是看到站在那个帅气男生旁边穿着艳丽、长得还倾国倾城的金发蓝眼大美女魔法师时更是馋得几乎要落泪。
“······不行!保护我们······神兽!”
村民那边吵吵嚷嚷的,他们的神情激动又警惕,而对面的人大多年轻气盛,若不是为首的男生一直拦着,估计都直接打起来了。眼看双方争执不下,杰西娅熟练地混进围观的人群里,了解了基本情况。
原来这些年轻人是前两天来到这个村子里的,他们说是要找什么“牌”,然后遇到了神兽来村子里吃贡品,反而要对神兽动手,非说“牌”在神兽身上,就要对神兽动手。村民们都害怕这些年轻人惹怒了神兽会给村子招致灭顶之灾,就要阻止他们,这才在这里僵持着。
“牌?”杰西娅了然,“他们说有什么牌?”
“噢,什么车和什么强壮的什么什么?唉我一妇人怎么知道这些,就是看那几个小伙帅得很来瞧瞧热闹而已。”被杰西娅搭话的妇女抱着菜篮,朝杰西娅咯咯笑起来,脸上的红晕让杰西娅想起了婆婆。
朝那个妇女道谢之后,杰西娅悄悄地从人群中溜出去,试图用手上的牌追踪那只“神兽”,从她口中的信息来判断,应该是某种有一定灵智野兽得到了塔罗牌的帮助才拥有强大到让村民们没办法抵御的力量才让他们奉为神兽的。
“车?什么车······战车吗?”杰西娅一边尽量不引起注意地一步一步往外挪,一边思考着,“强壮是什么?权杖组还是宝剑组的牌?”
还没等杰西娅挪到外边呢,里面的两拨人突然打了起来,人群混乱跑动着,把杰西娅挤得头昏脑胀。完蛋,那些没有受过训练的村民怎么可能打得过装备精良的佣兵团啊!杰西娅一想到这个就往反方向冲,手伸进了衣服的内衬里虚虚捏着塔罗牌,以防那些人真的对村民下死手。
里面的场景没有杰西娅想象的混乱,差不多就是佣兵团里的团长一人对战那一群村民。杰西娅对那个男人矫健的身手感到艳羡,但是有好几次她明明已经看到有村民的刀砍在了他身上,却没有任何伤口,甚至连衣服都没有任何破损。
杰西娅眯着眼睛寻找着,很快就发现原来是那个大美女在团长背后用魔法保护他呢,也难怪,武功再高也怕菜刀嘛。杰西娅还是挺佩服那个团长的,这样一来那些村民见一刀砍他身上都没事还不直接把他当神使啊。
这个村子其实算不上村,大抵是一种从别的村子分离出来的部落村庄,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还很片面,感觉像是旧时代的产物。这么想着的杰西娅准备离开,反正那个团长手上的刀没开刃,也不怕他伤害到村民了。
只是变故陡生,一阵强烈的狂风从天空传来,几乎要把雾气全部都吹散了。所有人都反射性地向上望去,只有村民们一副虔诚的样子跪服在地上,嘴里还念叨着“神兽大人”。
那是一只高大的、健硕的狮鹫,翅膀看起来有三四米宽,几乎盖住了半个天空。棕金色的皮毛在空中胡乱飞舞着,尖锐的獠牙还在滴着血水,像猎隼一样锐利的眼神紧紧地盯着地上的人。突然,它长大了嘴咆哮着俯冲而下,然后在离地面三四米左右的空中急刹,停滞在空中。被它带下来的狂风几乎要把杰西娅吹飞出去。
杰西娅感觉到胸口的大阿卡纳在微微发烫,她眼尖地看到那只狮鹫牙缝里被血染得一撮一撮的羽毛,看起来像是某种禽类的羽毛。
“哎呀又来了!不是前两天才上贡过嘛!”有个妇女怀里还抱着孩子,嘴里嘟囔着,她身边的丈夫紧张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说话,但她白了自己丈夫一眼继续说道:“不是嘛,再这样天天来我还吃不吃得上饭?等下娃娃连奶都没得喝!”
有道理。杰西娅赞同地点点头,她的动作似乎被那个佣兵团的团长注意到了,两人刷一下对上了眼。杰西娅看了看周围,连忙学着跪趴在地上,只留给那个男人一个乱糟糟的后脑勺。
一个年老的爷爷被搀扶着站起来,他苦着脸对狮鹫说:“神兽大人,您前几日才来过一趟,如今村子里也没有多余的粮食能献给您了······”
狮鹫听到村长的话,朝他张开大嘴,血盆大口就这样出现在村长面前,直接给他吓晕过去了。那些站着的佣兵团再也忍不住,一个两个冲到了狮鹫面前跟它打了起来。
狮鹫一下子被打蒙了,它没想到居然会有人敢反抗它,楞了一会才猛地腾空朝着那些佣兵团的人喷射火焰。杰西娅连忙扶起身边的村民们让他们赶紧跑,刚刚还抱怨着的妇女脸色煞白,紧紧抱着怀里的孩子,被自己的丈夫带着跑走了。
等杰西娅把村民疏散得差不多之后,狮鹫和那些人早已打得火热,地上的人没办法直接攻击到狮鹫,所以魔法师们悄悄摸摸地用魔法远程攻击它,剩下的人则是拉弓射向狮鹫。
狮鹫身上却没有什么伤口,箭矢即使扎进了它的皮肉里也会被不知名的力量给挤出来,然后那些伤口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虽然伤口会愈合,但是疼痛并不会随之消失,逐渐狂躁的狮鹫开始无差别攻击,好几下烈焰几乎要烧到村民身上。
难怪被叫做“神兽”。杰西娅想,她不再犹豫,利用手中的权杖王牌对狮鹫进行攻击。
即使是小阿卡纳,牌组里的力量分布也是很明显的。王牌,也是牌组里的第一张牌,一般都是十分具有攻击性的牌。而其它顺序的牌也不代表它们很弱,只是驱使的情绪不同导致它们的作用和力量不同。
被夹在手心的灰色半透明卡牌顿时闪烁出耀眼的红光,被一只宽厚的大手牢牢握住的权杖迸发出强烈的火光,烈焰从杰西娅的指尖朝狮鹫飞去。灼热的温度把雾气又烧得稀薄了些,这样一来所有人都看到了神情坚定的杰西娅,和她一身奇怪的装扮。
杰西娅的脖子上挂着一串兽牙项链,其中又间隔着一些宝石,身上的衣服均是由兽皮制作而成;头发虽然乱糟糟的,上面别着一些不常见的小花,但看起来就像是雄狮一样霸气十足;身上挂着不少宝石和贝壳制成的长链条,粗细间隔、玲珑有致地挂在身上、手臂上和大腿上;灼烧的烈焰缠绕在她的手腕上,神情肃穆又庄重。
“优先保护村民!”佣兵团团长看到了杰西娅背后的村民,意识到杰西娅可能是为了保护村民才动手的,“限制它的翅膀,封锁它的攻击范围!”
杰西娅有些意外地看了眼说话的人,只看到他朝自己眨了眨眼睛。杰西娅愣了愣,有些脸红地撇过脸,帮着他的人一起攻击狮鹫的翅膀。权杖王牌上的烈焰很快就烧掉了狮鹫翅膀上的好几根飞羽,大大削弱了它飞起来的高度和距离,见状那个团长率先拔出剑朝狮鹫砍去。
但狮鹫的力量依旧强大,它只是一挥翅膀就把一拥而上的人给掀翻十几米远,杰西娅侧身躲过被甩到她身边的人,掏出一张宝剑王牌。银色的半透明牌顿时融入空气中,银色的光辉闪烁过后化作一把锋利的、长短适中的剑落在杰西娅的手心。她快速朝狮鹫跑去,权杖王牌上的烈焰被杰西娅拧成一股股熊熊燃烧着的火舌,把狮鹫困在了原地。
还没等杰西娅跑到狮鹫面前呢,之前的那位魔法师大美女手一挥,强大的魔法能量爆发在狮鹫的左侧,正好把杰西娅面前的路也炸开了。杰西娅不得已朝一旁翻滚躲避溅起的尘土,朝那个大美女看了眼,只见美女只是笑了笑,她蓝色的眼睛和漂亮的脸蛋上根本一点歉意也看不到。
还没等杰西娅想明白为什么她要针对自己时,一种奇异的感觉从胸口升起,杰西娅按住胸口的命运之轮,震惊地看着她。她也不吝啬,直接把藏在袖子里的一张透明的牌大大方方地捏在手心,那张牌身上像是有银河流动般细细闪动的星屑、里面端坐着一个穿着长袍,眼睛透露着无限智慧的人。
那是——隐士?杰西娅换了个方向跑,准备兜到狮鹫尾巴那动手。不,那双眼睛······是“魔法师”。杰西娅根据伊乌利苏给自己介绍的牌,一下子就明白了那个女生手上拿着的是什么牌,也知道了为什么她要对素未谋面的自己动手。
因为他们有着同一个目的,那就是狮鹫身上的两张塔罗牌!
杰西娅一个侧身躲过了又一次攻击狮鹫时产生的“意外”,她猛地拽住狮鹫的尾巴,被震怒的狮鹫猛烈甩动。一时间周围都无人敢上前,美女的动作也被团长拦了下来,杰西娅趁机会拿出第三张牌。
圣杯王牌里潺潺流动的水碰上权杖王牌灼热燃烧的火焰,顿时汽化,产生的高温让狮鹫发出怒吼。杰西娅从小就不怕热,甚至还很享受高温,就连在冬天,杰西娅都能只穿着薄薄一件外套在外面跑。
婆婆有时候也会笑着说她天生就是一个小火炉,一年四季都热乎乎的。杰西娅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点儿也不怕高温,伊乌利苏也说过要不是杰西娅的体质特殊,不然光第三颗陨石砸下来的温度就够她死好几次了。
伊乌利苏说过,杰西娅根本没有受过训练,要是遇到那种从小训练的、经验丰富的老手肯定是占下风的。所以杰西娅要做的是运用好自己的体质,用权杖和圣杯牌组打出出其不意的效果。
水火不相容,一般人根本不会把圣杯和权杖这两个牌组放在一起用,因为很容易就把两者的优势都破坏掉。但对杰西娅来说,这种汽化的高温并不会对自己造成多大的伤害,但对别人来说则是难以忍受的。
高温破坏了狮鹫体内第二张牌的平衡,原本覆在它身上促进愈合的力量出现了缺口,杰西娅直接拿宝剑砍在了狮鹫的背上,引得狮鹫一阵上蹿下跳,背后的伤口也不断地渗血。
但杰西娅的身形较小,一时没抓稳直接被狮鹫甩了出去,顿时腾空的身体让杰西娅慌乱了一下,她下意识抱紧了脑袋,做好准备在地上滚两圈。但是自己碰到的不是坚实的土地,而是一个温暖的怀抱。伴随着一声闷哼,杰西娅抬起头,正好看到了一双带着欣赏意味的红色眼睛。
“唔,你身上的项链硌得我好痛。”男人朝杰西娅爽朗一笑,很快就稳住自己的身体,把杰西娅放了下来,“你好,我叫恩泽那,阿诺路德佣兵团的团长。”
“噢,你好团长。”杰西娅有些尴尬地用手指挠了挠脸颊,“我叫杰西娅,来自约恩村。”
恩泽那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他身后的大美女柔柔地喊了一声恩泽那,湿漉漉的蓝色眼睛在杰西娅和恩泽那身上转了两圈说:“它要发狂了。”
“好的,谢谢你特埃莉。一起上吧,杰西娅。”恩泽那把杰西娅的剑递给她,朝那位叫特埃莉的漂亮魔法师点点头,率先拔出自己身后的长刀朝狮鹫跑去。
杰西娅看了眼特埃莉,看不清她眼睛里的感情,也不在意她的想法,只是冷淡地点点头,跟在恩泽那身后。
失去杰西娅控制的水流和火焰消失了一会,等到杰西娅重回战斗之后它们又重新活跃起来,没等杰西娅再搞一次高温袭击,恩泽那对着她说:“你应该还有别的牌?温度太高我的团员们受不了,你可以用其它牌吗?”
“然后你的团员就在攻击狮鹫的时候‘不小心’又伤到我?”杰西娅恶狠狠地回怼恩泽那,恩泽那摇摇头,从背后的刀鞘里拿出了一张权杖八,灰色的牌身上又八根齐齐朝向同一个方向的权杖,它划过恩泽那的刀身,顿时就让那把长刀上点缀满火焰。
“我保证,特埃莉不会再针对你了。”
杰西娅敷衍地点点头,其实根本不信他的话。所以她一边提防着那个站在他们身后的魔法师,一边收起圣杯王牌。这个阿诺路德佣兵团拥有塔罗牌的人不少,但大多都只有一张,最让杰西娅眼馋的就是特埃莉手上的那张大阿卡纳了。自己到现在手上也只有伊乌利苏送的一张命运之轮而已,而且那还是张没有实际作用的牌,所以杰西娅对狮鹫身上的那两张大阿卡纳势在必得。
她已经确定了,狮鹫身上的牌一张是战车,另一张是力量,刚刚她已经打破了力量的平衡,失去平衡的力量想必很快就会自己出现。果不其然,狮鹫变得十分狂躁,从背上撕裂出一双新的血红色的翅膀,似乎是要像蝴蝶脱壳一样。因为这个变故,狮鹫正嘶吼着,有不少阿诺路德的团员被砸在地上。杰西娅拿出一张新的灰色牌,把权杖王牌叠加在新的牌身上,瞬间在狮鹫身上崩裂开一朵璀璨的火花。
一只由烈焰组成的马匹在风中凝聚形状,最后在杰西娅的身后完全成型,火马奔跑在杰西娅身侧,杰西娅看也不看直接翻身上马。用火焰缀满自己的宝剑之后,杰西娅快速冲向狮鹫,狮鹫连忙挥舞翅膀,想要躲避掉杰西娅这个高温炸弹。但是火马的速度十分快,几乎是一瞬间就出现在狮鹫的面前,杰西娅一剑斩下,从裂开的伤口中杰西娅看到了一张透明的、上面虚影变换着许多世界上凶悍的猛兽,杰西娅见机直接伸手把那张牌从狮鹫身体里扯了出来。
那张牌疯狂颤动着,从牌身变幻出许多猛兽的尖牙和利爪,几乎把杰西娅手臂上的皮肉都抓了下来,深可见骨的伤口吓得那些阿诺路德团里的女孩尖叫连连。狮鹫张大了嘴想朝杰西娅咬去,却被恩泽那的长刀挡住,一下子就削掉它的两根利齿。杰西娅一点也没有松手,她左手拿着那张牌,强忍着被啃食的疼痛继续挥下第二剑。
失去了一张大阿卡纳的狮鹫明显气势和实力都下降了一截,杰西娅的额头和后颈已经布满汗水,她死死咬着下唇,避免锥心的疼痛让她直接晕死过去。第二剑下没有东西,她又继续挥下第三剑、第四剑······
恩泽那赶了过来,敬佩地看着杰西娅,手上的长刀砍在了狮鹫的另一边,任凭他们怎样寻找,都没再看到第二张牌的身影。反倒是狮鹫在这样的伤害下奄奄一息,杰西娅一声闷哼,左手上的伤口全部消失,原本布满了血肉和骨碎的手臂变得光滑,她手心上的牌则是从一只只凶兽变成了一副温顺的、被驯服了的样子。
杰西娅拦下恩泽那,喘着气说:“不、牌不在它身体里。”
恩泽那虽然疑惑,但还是停了下来。只见杰西娅站在狮鹫面前,“力量”那张大阿卡纳则紧紧地贴在她的手背上,上面被驯服的怪兽则恭顺地低下了头。杰西娅伸手手抚摸着狮鹫的脑袋,手背上的“力量”则随着杰西娅的动作晃动着自己的脑袋,然后像是水一样化开成一颗颗小火苗滴落在狮鹫的脑袋上。
“屈服于我,成为我的······坐骑。”杰西娅有些不确定地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想法,只是直觉应该这样驯服“战车”。
话音刚落,狮鹫的额头上就浮现出一张透明的牌,牌身是各种链条杂乱地横在牌面上,在链条之下的是跟刚刚在杰西娅手背上长得一模一样的凶兽,它的身体燃烧着,火苗一点点凝成了一条红色的链条挂在牌面上,其它的链条全部被击碎消失。
最后,杰西娅把手翻过来,手心里一共有两张大阿卡纳,分别是“力量”和“战车”。
“恭喜你,杰西娅。”恩泽那真诚地朝杰西娅笑了笑,他身后那些团员则是团团围了上来,有几个几乎把“快把牌交出来”几个字印在脸上了,特埃莉也走了上来,手上的“魔法师”发着微光。
这是要威胁自己吗?杰西娅后退几步,胸口上的几张牌都蠢蠢欲动。在情况变得更加糟糕之前,恩泽那发话了。
“都后退,不要围着杰西娅小姐。”
特埃莉走上前,站在恩泽那身边,神情焦急地对恩泽那说:“可是······如果要改变世界,大阿卡纳缺一不可。”
恩泽那看了特埃莉一眼,摇了摇头,然后对着杰西娅说:“虽然牌在你的手上,但是我的团员们也为你牵制住了狮鹫,我也算救了你一次。”
言下之意就是,他也要分一杯羹,啧。杰西娅忍了一下,最后还是翻了个白眼,说:“按理来说顶多一人一张,但是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情,所以我不能给你。”
此话一出,那些团员们更是吵嚷着,甚至还有人上手推了一把杰西娅。恩泽那认真地看了眼杰西娅,然后把刀插回刀鞘里,郑重地对杰西娅说:“那么,我申请向你挑战。若你赢了,自然能拿走那两张牌。”
“那你赢了呢?”杰西娅叉着腰,指尖放在藏在腰上的一把匕首上,反问恩泽那。
“若我赢了,我希望你能够加入阿诺路德。”恩泽那轻声说,特埃莉则是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朝杰西娅好意地笑了笑。
杰西娅也说不上哪里奇怪,但是她觉得恩泽那是真的挺好人,提出的两个要求都对自己很有利。
恩泽那真是个好人啊!
杰西娅拿出权杖王牌,自信地朝恩泽那说:“放马过来!”
最后阿诺路德佣兵团告别这个村庄时,不仅村民们的态度变了很多,团里的那个大美女魔法师身边还多了个整天气鼓鼓像只小老虎一样穿着兽皮衣服的女孩。
“真无语!他一个大老爷们居然把我这个小姑娘往泥里面砸!”女孩手舞足蹈嚷嚷着,被她骂得狗血淋头的男生则充耳不闻,时不时转身跟身边人交代事务的时候跟她对上眼才朝女孩讨好地笑一笑。
“好啦,好啦。你不是也把他的脸捶到泥坑里了吗?”特埃莉捂着嘴笑着,然后伸出手揉了揉女孩毛茸茸的脑袋,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她,“来,请你吃糖。”
“呜哇!谢谢莉莉!”女孩神情严肃地双手捧着特埃莉递给她的糖果,神情肃穆地就好像她在做祷告一样,然后小心翼翼地撕开糖纸,再塞进嘴巴里。
一路上都在骂骂咧咧的就是杰西娅,她在那场赌注中差一点点就赢了,不得已加入了阿诺路德佣兵团。虽然她表面上一直都很生气,但其实她也很开心能加入这里,特别是当她知道恩泽那的目的也是为了改变现在的世界、阻止“天灾”。
杰西娅没有朋友,她的亲人、朋友和玩伴都死在了那天,伊乌利苏对她来说又不算得上是朋友。即使伊乌利苏年纪和自己相仿,但他在成为自己的朋友之前先成为了老师,而且杰西娅不太喜欢他的眼神。
那双灰绿色的眼睛里似乎总是在看着自己,却又不是在看杰西娅,更像是在她身上找到了别人的影子。可是杰西娅却觉得他看到的就应该是自己,明明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们之前认识,但她就是这样认为的。
虽然特埃莉一开始在针对自己,但是很快她们就熟悉起来,一瞬间就变成像好姐妹一样亲近的关系。杰西娅还是第一次见到像特埃莉这样漂亮的人,在抛去初见的不愉快之后,杰西娅就连吃饭的时候都要盯着特埃莉,如果不是她的眼神很纯粹,特埃莉估计都要给杰西娅来上两个魔法了。
其实伊乌利苏也很好看,只是他总是阴阴沉沉的,老是带着那个肥大宽厚的兜帽,再好看的样子也被藏在阴影之下了。恩泽那是帅气的那种类型,而且是爽朗温柔的帅气,他把阿诺路德和杰西娅之间的关系处理得很好,即使是那么格格不入的杰西娅都没有在里面感觉到任何不适。
“准备进入墨忒城了,先在这里休整一下吧。”恩泽那骑着马,从队伍的最前面一直通知到了杰西娅这边,他扔了一包甜果给杰西娅,“行行好,原谅我吧?”
杰西娅拿起一颗果子尝了一口,朝恩泽那比划了个鬼脸就背过身去,把手上的果子分给女孩们。
恩泽那朝特埃莉无奈地笑了笑,示意她多照顾杰西娅之后就驱马离开了。
特埃莉接过杰西娅给的果子,叹了口气。
杰西娅听到特埃莉的叹息后,几乎是闪现一般出现在了特埃莉的面前,担忧地说:“我老是生团长的气给你添麻烦了吗?那我不生气了,莉莉不要难过。”
“没有,我不是因为这个叹气。”特埃莉笑了笑,她捏了捏杰西娅的脸说:“墨忒城是拉莱特孤岛群目前最大的城市,没有之一。里面的场景比我们在路上遇到的村庄、小城镇都要繁华得多,而且······而且我之前就住在墨忒城。”
“真的吗?!”杰西娅兴奋地提高了语调,坐在她旁边的一个女孩娇嗔地扯了扯她的嘴角让她小声点,杰西娅连连道歉接着又用那种像小动物一样渴望的眼神看着特埃莉。
特埃莉拿她没办法,拿起自己的梳子给杰西娅梳头发,说:“我和爸爸妈妈都住在墨忒城,只是后来我的魔力越来越强,墨忒城里有人担心我会像那个人一样颠覆墨忒,所以想要把我赶出去。”
“什么?!”杰西娅愤慨地捏紧了自己的拳头,恶狠狠地说:“现在我在这里,我倒要看看还有谁敢这样对我们莉莉说话!”
“夸张啦。”特埃莉轻笑着用之间点了点杰西娅的鼻子,白皙纤长的指节晃动在杰西娅的面前,她指甲上的粉蓝色小花十分可爱,“然后我遇到了恩泽那,他当时自己一个人在墨忒最大的酒馆里说他要召集人马收集塔罗牌,但是根本没人理他。他在那个酒馆里呆了三天,差点都要被酒馆老板赶出来,后来我就想着反正也要被人赶出去,不如跟着恩泽那好了,于是只有两个人的佣兵团诞生了。”
“哇哦,好厉害!难怪莉莉跟团长感情那么好,你们是一起把阿诺路德从零发展起来的战友啊!”
“差不多吧,前期确实没什么人马。一开始我们不叫阿诺路德,阿诺路德是我们的另外一个朋友,他很强大,也很温柔。后来为了救恩泽那,为了保全佣兵团,他牺牲了。为了纪念他,所以我们把名字改成了阿诺路德。”特埃莉有些怀念地说:“说起来也有两年了,如果阿诺路德知道我们现在的情况肯定会很开心的。”
杰西娅扑进特埃莉的怀里,任由她在自己的头发上梳理,闻着她身上沁人心脾的花香说:“肯定的,而且保护了你们一定是他最开心的事情。”
“说起来,恩泽那一开始脾气很差的,我还被他骂哭过。后来阿诺路德去世,他就笨拙地学着阿诺路德的样子来保护佣兵团,保护我们——”
特埃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杰西娅打断了,“什么?!可恶啊,我就知道他那副好脾气的样子是装出来的!真好人怎么会骂你啊!还把一个女孩往泥里面打!”
“我再次声明一下,是你先把我扔到那个狮鹫身上的!你知不知道我身上的血腥味洗了几天才消失?”恩泽那带着几个穿着盔甲的人经过她们,听到杰西娅的话之后反驳道:“而且我一开始是不小心的,我没想要把你扔进泥堆里。”
“我知道!臭死了!······等下!所以你后面都是故意的,是吧。”杰西娅阴森森地朝恩泽那露出自己洁白的牙齿,“你死定了。”
恩泽那也学着杰西娅的样子扮了个完全不符合他气质的鬼脸,转过头对着那些穿着盔甲的人说些什么。
“特埃莉······怎么要这么久?”艾薇凑过来,小声地对特埃莉说:“是出什么事了吗?”
空中有一只鸟儿落下,它的脚上还绑着一张小字条,特埃莉伸出手接住它,“是庆典,三天之后就是墨忒城城主和城主夫人的结婚周年纪念,所以近一周墨忒城的守卫都会比较森严。”
那是一只可爱的、歌声灵动的百灵鸟,通体白色,在羽毛尾部变得嫩黄的颜色的小鸟。杰西娅惊奇地看着它,又看看特埃莉,害怕自己的声音吓跑了小鸟小声的说:“结婚周年纪念是什么?”
特埃莉取下字条之后,就把小鸟放在了杰西娅的手心里,看着杰西娅如获至宝的模样温柔地笑着说:“就是城主和城主夫人今年庆祝他们结婚满一年的日子,叫做周年纪念,不过城主和城主夫人今年应该是喜结连理的第十年了。”
“十年!”艾薇小声惊呼道:“难怪审查那么严格了,一定十分隆重吧这次庆典!”
女孩们围着特埃莉叽叽喳喳讨论着,一个男孩朝她们走来,一边收起自己身上的武器一边说:“走吧,可以进去了。”
说完他还给艾薇扔了一件外套,艾薇被衣服兜了一脑袋,把头发都弄乱了,有些恼怒地在男孩背后学着杰西娅的模样挥舞着拳头。
杰西娅知道,那是艾杰,艾薇的哥哥,是个话比较少的男生。杰西娅还挺喜欢他的,他的身手是阿诺路德里面除恩泽那之外最好的了,而且动手毫不拖泥带水,他俩经常偷偷跑出去打劫那些路上的强盗,然后两人再偷偷分赃。恩泽那知道他俩总是喜欢大半夜溜出去,但是他对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杰西娅也会分一点赃物给恩泽那。
但是艾杰十分疼爱艾薇,每次分出来的东西总是要留出一些来给艾薇买衣服。听到艾杰的话之后,所有人都默契的开始收拾东西,杰西娅把特埃莉和几个身体比较弱的女生扶到了马车上,自己则翻身骑在旁边的一匹马上,跟在马车后面。男生大多都是骑马或者走路,他们带着物资和武器,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女孩们的马车在中间位置,最前面的是骑着马的恩泽那和艾杰几个地位比较高的人。
经过墨忒城警卫的多番检查后,恩泽那最终以最辉煌的姿态回到了墨忒城,带着规模可观且实力强劲的阿诺路德佣兵团。
特埃莉在马车上读完了字条,掀开了马车上的小窗帷幕对杰西娅说:“杰西娅,你去跟恩泽那说一声,我的爸爸妈妈已经准备好旅馆了,直接去游鸟旅馆就行。”
杰西娅应了她一声,挥了挥马身上的缰绳,一会儿就赶在了恩泽那旁边说:“莉莉说她的爸妈准备好了旅馆,直接去游鸟旅馆就行。”
“好的,谢谢你。”恩泽那点点头。
杰西娅传完话却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好奇地问:“莉莉的父母是做什么的呀?居然还能安排旅馆?”
“她可是大小姐,墨忒城里最大的旅馆就是她家开的。”艾杰扔给杰西娅刚刚在路上捡的一块黑蓝色的石头,挑着眉说:“就叫游鸟,顺带一提我觉得这个挂在你脑门上挺好看的。”
好吧,我要收回艾杰不喜欢说话这个评价。杰西娅想,她接过艾杰的石头,翻了个白眼塞进了兜里。他们看着杰西娅身上一串又一串的宝石和兽牙项链,总是喜欢在路上看到些闪闪的石头或者什么就拿给杰西娅,然后看她朝他们张牙舞爪的样子。
一行人说说笑笑着,走进浓雾中,刚刚在外面杰西娅还但心墨忒城内有没有被“天灾”波及到,毕竟她在墨忒城外看到了不少被“天灾”破坏的痕迹。但当他们完全走进雾障中时,杰西娅才意识到她错了、还错得离谱!
即使是在浓郁的雾气中都显得那么蓬荜生辉,高大的城门和上面巡逻的士兵,杰西娅目测城门该有十米高,最高的烽火台直接冒出了雾气,能够观察到周围的情况。走进去之后,杰西娅才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做拉莱特孤岛群上唯一一个称得上鼎盛繁荣的城市。
雾障边缘的雾气最浓郁,反而到了中心就变得稀薄了,一座高大、金碧辉煌的城市逐渐呈现在杰西娅面前。
道路又宽又长,四通八达,里面的房子都是朱墙碧瓦的,在蒙蒙的雾气中显得格外好看。路上的人熙熙攘攘,大家都笑得十分开心,完全不见一路上别的村庄和城市里的沉闷气氛,杰西娅能感觉到这个城市里的人在灾难之下还能热爱生活的。
还没到游鸟旅馆杰西娅就已经坐不住了,她兴奋地四处张望,见到的每一处场景、看到的每一个人她都要在恩泽那旁边惊讶一会。
“哇!那么漂亮的房子!”
“哇!好多人啊!他们在摆摊吗?哇!好多吃的、好多漂亮的人啊!”
还好杰西娅是个长相可爱清秀的女孩,这样一惊一乍的恩泽那只觉得可爱,但凡换成别的男孩,恩泽那都要一拳砸过去了。
花了小半个小时恩泽那才安顿好整个佣兵团,杰西娅像一只小狗一样围着特埃莉叫唤着,希望她能快点弄完再跟她出去玩,但是又不想要催促她,所以杰西娅只能用不断走动和时不时巴拉窗户往外看的方式缓解焦虑,身上的宝石和骨碎相互敲击的声音叮当作响。
特埃莉见杰西娅如此焦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对父母解释了一会之后就带着杰西娅出去了。同行的还有艾薇,特埃莉跟父母介绍了一下杰西娅之后说:“您瞧瞧杰西娅的模样,我要再不带她出去转转,都快把地板刨出个洞来了。”
一下子点了杰西娅的名字,她愣了愣,随后羞红了脸躲在特埃莉身后,小声地反驳她:“没有,不要在叔叔姨姨面前说我嘛。”
特埃莉的父母看见杰西娅这个样子,笑得合不拢嘴,连连摆手让特埃莉快带杰西娅出去转转。在离开的时候,特埃莉的妈妈还多塞了点钱给特埃莉,嘱咐她给杰西娅换几件女孩子家家的衣服。
特埃莉看了下自己身上的简约修身的小裙子和杰西娅身上几块野兽皮革缝制成的狂野背心和短裤,对着自己母亲郑重地点点头。
跟恩泽那说了一声之后,特埃莉带着杰西娅还有艾薇去了城里自己常去的服装店。之所以不去最大的,是担心里面鱼龙混杂,总有人要拿杰西娅的穿着说事,而且自己的身份也很尴尬。到底是自己以前常光顾的,老板娘一看见特埃莉标志的金色大波浪长发和碧蓝色眼睛就赶紧出门招呼她,看到她身边的杰西娅时神情也没有什么变化。
“就我的尺寸做几件流行款就好,主要是给她做几身衣服。”特埃莉把杰西娅推到老板娘面前,从来没在服装店做过衣服的杰西娅顿时僵直了身体,有些害怕地看着画着淡妆,穿着清丽的老板娘。
老板娘绕着杰西娅转了几圈,从上到下审视了一遍杰西娅,还拿出直尺跟软尺在杰西娅身上比划好几次,之后在旁边的成衣里挑了几件衣服在杰西娅身上比试着问她:“你喜欢这个款式还是这种?”
“额······这个?”杰西娅根本不懂,试探性地指了指其中一件,老板娘的眼神顿时变得锐利起来,此时特埃莉指了指另一件,老板娘顿时拿出更多的衣服在杰西娅身上比划,但不再问她的意见。
显然,老板娘对杰西娅的审美不太认可。
特埃莉跟艾薇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论着,很快就选了好几件,杰西娅全程都不敢说话。她完全听不懂特埃莉和艾薇说的那些收腰、荷叶边、遮肉等词语,只感觉到伊乌利苏给自己讲课时都没有那么迷糊过。
最后特埃莉和艾薇又自己挑了大约一个小时的衣服,艾薇还时不时试穿几件衣服然后问杰西娅好不好看,杰西娅统一都说好看,让艾薇怀疑她是不是故意敷衍自己的。
等她们走出服装店,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由于雾气的原因城镇和村庄里总是暗得很快,杰西娅感叹着特埃莉家里的仆人把刚刚特埃莉买的衣服全部搬回了游鸟旅馆,还问她:“你平时也好经常换衣服,可是你的行李就一个小箱子耶,怎么装得下的呀?”
特埃莉把手伸到杰西娅面前打了个响指,蓝色的魔法元素在她之间跳动,“秘密噢。”
说完特埃莉提起裙摆就往外面小跑,杰西娅抓着艾薇跟上她,一边跑一边说:“啊!魔法嘛!”
她们嬉笑打闹着,杰西娅在关注特埃莉和艾薇之余不忘观察墨忒城,细细寻找着有关大阿卡纳的讯息。
阿诺路德佣兵团回到墨忒城的原因不仅是因为这是特埃莉的家,还因为是大阿卡纳指引他们来的,而且伊乌利苏告诉过她,大阿卡纳里面的皇帝跟皇后牌应该会在墨忒城的城主和城主夫人身上,这种比起力量和战车更像是身份牌,只要遇到了符合身份的人就能得到了。
杰西娅望着望着,突然和一个人对上了眼。那是一个高大的男子,穿着雍容华贵,一件夸张的蟒龙鳞皮长袍甲和金色勾勒的内衬衣,上面点缀了不少看起来就十分昂贵的宝石。蓝紫色短发被风吹动着,一些甚至融入了黄昏的薄雾中,紫色的眼睛里的惊奇没有让杰西娅感到什么冒犯,反正她一路上总是会遇到这种眼神。不过那位非富即贵的公子哥眼睛里的惊讶只存在了一瞬,他们彼此短暂地对视了一眼之后默契地移开眼睛。
杰西娅根本没有把那位公子哥放在心上,她知道路上无论遇到多惊艳的人都只是惊鸿一瞥,在彼此都没有刻意的情况下再次相遇是十分看运气的。
所以杰西娅只是感叹了一句城里人就是好看之外就再也没有想起过他,特别是当她注意到特埃莉和艾薇站在一个小摊面前朝她招手之后。她们一路上说说笑笑,墨忒城很包容,杰西娅遇到的人几乎都没有因为她奇异的装扮而歧视她,反而被她的单纯和热情感染,甚至还主动送了不少零嘴给她。
天差不多完全黑下去了,杰西娅还意犹未尽地想要继续逛,特埃莉说晚饭还是要回去跟家里人吃的,而且她父母特地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宴替他们接风洗尘呢。杰西娅才作罢,拿起买的那些零嘴说:“我要把这个给艾杰,这个好酸好涩的给团长!这个留着晚上吃,这个给米娅、给克鲁杰······”
特埃莉牵着杰西娅的手,听她一遍遍絮絮叨叨地说着,直到好几个高大的身影挡在她们三个人面前。
“你们想干嘛?!”艾薇厉声道:“退后!”
特埃莉则是皱着眉,警惕地盯着他们。
“别那么凶嘛,小姑娘家家的。”为首的那个男人朝她们猥琐地笑了笑,摸着自己没剃干净胡茬的下巴说:“一起去喝一杯嘛。”
一遍说着还一遍朝杰西娅她们靠近,艾薇害怕地后退几步,特埃莉虽然没有动,但是把艾薇和杰西娅都拉在了自己身后,“我是特埃莉·克里斯提娜·特伦,不得放肆!”
“噢——被赶出去的‘大魔法师’?”脸上有一道疤的男人不以为然地说:“就算你是又怎样?难道你不怕在城里用魔法全家都被赶出去墨忒城吗?”
特埃莉听到这句话之后脸色白了一瞬,但她并没有害怕继续说:“那你也知道我是阿诺路德的人,我们整个团都在墨忒城,最好不要来找我麻烦。”
“不好意思咯,没听过。”说完那个男人就伸出手要摸特埃莉的脸,嚣张地笑出了声,“我们后面是‘黑火’,你猜猜我怕不怕你?”
“黑火?黑火的老大我认识,你算什么东西?”那只手还没伸出多少,巷子口传来了一声高傲的冷哼,“别在我面前放肆,懂?”
“哎呦,你又是哪位啊?”那个小混混撇过头,刚好街道上的灯光开了,正好逆着光,没有人看得清刚刚说话的那人的模样。
黑火?杰西娅听过特埃莉提起过,似乎是墨忒城里盘踞已久的黑色产业链的组织,好几次墨忒城都是在对方的实力下才避免了在与其它城市的战争中落败的情况,所以城主对黑火在城里的行动一只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这种情况的话,城主早应该看他们不顺眼了才对。杰西娅想,她在那个猥琐男第二次伸手的情况下直接越过特埃莉干脆利落地拧断了他的手腕。墨忒城本身的力量在逐渐强大,“黑火”现在在墨忒城里的定位就变得十分尴尬······而且刚刚那个人说话那么嚣张,估计也是跟墨忒城的权力阶级扯上关系的,既然敢出面制止“黑火”,那么自己在他面前动手也不会出什么事情。
这么想着的杰西娅下手更是干脆,三下五除二就把三个混混都撂倒在地上。只是一个下马的功夫,杰西娅就把那几个混混解决掉了,贵公子还有一只脚在马蹬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最后他假装无事发生地清了清喉咙,此时杰西娅刚好抬头,再一次和对方对上眼。
那是一双在逆光下都熠熠生辉的紫色眼睛,而且她下午才见过一次。杰西娅仔细观察了一下对面的人,不同于下午的半装甲服饰,现在的他穿得更加休闲,贵气也更加显著。宝石、金银、昂贵的皮革复杂繁多地挂在对方的身上,原本应该很臃肿的穿着在他身上却显得十分好看,跟他本身的气质相得益彰。
提图斯有些意外,他也记得今天巡逻时看到的杰西娅,当时对她浑身上下与身边人格格不入的装扮感到惊奇。但他并没有过多纠结,毕竟墨忒城是靠着墨忒的人民一砖一瓦建设起来的,所以墨忒城尊重所有人用双手自己劳作的人。
杰西娅的身手着实惊艳到了提图斯,墨忒城中不是没有英姿飒爽的女生,提图斯的姐姐伊丽莎白就是墨忒城中有名的战士。不过提图斯从小在墨忒城中长大,就算墨忒再包容它的地位对那些过于淳朴的人来说也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所以他确实是第一次见到像杰西娅这样一看就知道是来自乡野的,自信、强大且不拘小节的女孩。
提图斯走上前,刚准备开口,就听到杰西娅身后的两个女孩朝自己问好的声音:“埃利索提亚公子,感谢您的帮助。”
特埃莉越过躺在地上哭爹喊娘的混混们,连忙带着艾薇站在杰西娅旁边朝提图斯问好,提图斯这才把目光转向了特埃莉。率先印入眼帘的便是特埃莉明亮的金发,等到特埃莉抬起头的时候,提图斯更是被她的美貌和那双碧波婉转的蓝色眼睛惊艳到了。
“金发蓝眼······你是那个科伦家的魔法师?”提图斯斟酌了一会,缓慢地说。
“是的,特埃莉·科伦携杰西娅和艾薇·艾特特尔向您问好。”特埃莉优雅地提起裙摆,垂着眼朝提图斯行礼。
艾薇紧跟着也行了个礼,只有杰西娅摸不着头脑,她学着特埃莉的样子笨拙地朝提图斯行了个歪歪扭扭的礼。提图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了眼地上的人,“剩下的我会解决,你们先回去吧。”
听到这句话,特埃莉松了口气,连忙带着杰西娅和艾薇走出巷子。半响从里面传来一句赞赏:“对了,那个叫杰西娅的身手不错。”
当晚她们急匆匆回到了旅店,然后又跟阿诺路德里的人好好庆祝了一番,特埃莉和艾薇累得不行,只有杰西娅还带着米娅跟恩泽那他们拼酒。米娅是阿诺路德专门招募的厨娘,酿得一手好酒,自身酒量也不错,但也顶不住杰西娅像喝水一样往自己肚子里灌酒。喝到一半就摆摆手溜了,男生里大部分也被喝趴下了,只有恩泽那和艾杰还在跟杰西娅叫嚷。
特埃莉中途起来看过大家的情况,走过睡了一地的人之后并没有看到杰西娅和恩泽那,反倒是艾杰在坚持了两轮之后就撑不住了瘫倒在地上呼呼大睡。特埃莉走了几步,听到了旅馆外两人大笑对骂的声音,往外看才发现了正在院子中打得不分上下的两个人,杰西娅和恩泽那势必要分个高下,跑到了户外的空地对练,输了的人喝酒。
看着恩泽那久违地露出了那样放肆、那样开怀的笑容,特埃莉心中又是开心又是酸涩。一开始她爱上的就是这样肆意张扬的男孩啊,就像他的头发一样,在吵嚷的人群中大喊:“我欲救世,敢有勇士与吾偕行?!”
那样的一腔热血和豪言壮志一下子就击中了特埃莉的心,从小在墨忒长大的她、因为魔法天赋而被歧视的她、站在恩泽那面前胆怯踌躇的她······被像一团烈火熊熊燃烧的恩泽那所接纳,那一刻属于佣兵团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后来阿诺路德的加入与逝世,佣兵团中也来去不少伙伴,只有他们两个不曾动摇过。
可是阿诺路德对他们两人的影响很大,脾气暴躁的恩泽那居然学着收敛起自己火爆的性子去粘合整个佣兵团,孤高独来独往的特埃莉放下身段,试着真正去融入佣兵团。他们都变了,但又没有完全变,藏在柔情之下的仍是那个永远热血沸腾的少年。
特埃莉一直以为只有他们彼此能让对方袒露真实的自己,直到杰西娅的出现。她当然很喜欢杰西娅,只是恩泽那更喜欢她。喜欢她的率真、喜欢她的强大、喜欢她的坚毅······这些特埃莉也喜欢,所有人都喜欢。这就是杰西娅的本质,就像是一团不输于恩泽那的小火团,却又不会灼伤他人。她的纯粹,她的热情感染着阿诺路德的所有人,包括已经把自己的热情藏起来很久的恩泽那。
特埃莉忘不了在哪个夜晚大家围在火堆旁聊起自己的故事时,杰西娅一脸平静地介绍自己身上的每一道伤疤和背后那一块触目惊心的烙痕,她和大部分进入到阿诺路德的人一样背负着许多仇恨和不甘,但大家都不愿意提起这些,更不愿展露自己的伤疤。
但杰西娅不一样,她十分坦然地面对自己,她记得自己身上的每一条疤痕的来源,但对其中受到的伤害和疼痛一笔带过;她平等地为所有人的遭遇难过,也衷心地热爱着路上看到的每一处场景和每一个人,这样肆意的人谁不喜欢呢?
只是自己还是有些失落,她能察觉到恩泽那对杰西娅的感情在短短的几个月里变得不一般,那是更浓郁的、更深重的感情,恩泽那平等地爱着阿诺路德的每一个人,除了杰西娅。
也许恩泽那就是想要一个可以跟自己交手对练,像自己一样对整个世界充满热情,对所有的不公都热血难凉的少年吧!即使特埃莉清楚地知道这件事,她仍期盼着自己能够站在恩泽那身边,仍期盼着有一天恩泽那会回应她的感情。
我真应该像第一次见面一样讨厌杰西娅。特埃莉看着已经开始第三轮对练的两人,永远水润的蓝眼睛中在星光下落下了一滴泪,叹息着说:“可她是那么美好的一个人,我怎么做得到讨厌她这件事呢?”
说完她就转身离开了,那个叹息随着夜风消失在雾气中,杰西娅有所感觉地往了一眼刚刚特埃莉离开的地方,却没有看到谁。
第二天,杰西娅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没在房间里看到艾薇和特埃莉的身影她也不意外,快速洗漱完之后就下楼去找她们。在下楼的时候刚好遇到了同样神色有些萎靡的恩泽那,杰西娅毫不留情地嘲笑他一副肾虚的模样,恩泽那刚想反驳她却绝望地发现杰西娅精神抖擞,根本看不出来是昨天跟他一起对练又拼酒的样子,好像她根本不是人类一样,只好学着杰西娅生气的样子鼓起腮帮子哼哼两声。
恩泽那成功惹怒了杰西娅,杰西娅恼羞成怒地追着他一顿痛扁,恩泽那则是一边开怀大笑一边躲着杰西娅的拳头,他们又吵吵闹闹地下楼了。
走到底下杰西娅却在游鸟旅馆里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人,特埃莉坐在一边,坐在她对面的正是昨天杰西娅见过两次面的提图斯·埃利索提亚,墨忒城的三公子。被特埃莉紧急科普过的杰西娅看到提图斯之后顿时有些束手束脚,她担心自己会在他面前闹出笑话,然后降低对方对阿诺路德佣兵团的印象。
恩泽那则是有一瞬的惊讶之后瞬间切换成可靠的团长脸,矜持有礼地朝提图斯点点头。
特埃莉看到恩泽那来了之后明显松了一口气,她朝恩泽那笑了笑,眼神里满是求救的讯号。恩泽那看见特埃莉身后的侍女手上拿着的一大札花束和提图斯若有若无停留在特埃莉身上的视线时,一下子就明白了提图斯的意图,赶紧接过话茬好让特埃莉离开这里。
提图斯并没有表现出不悦,反而彬彬有礼地对恩泽那颔首微笑,面不改色地和恩泽那讨论阿诺路德在墨忒城里的事宜。被特埃莉推着走的杰西娅还不安分地巴拉了一下她的衣袖,好奇地看里面正在商谈的两人说:“莉莉,怎么这么着急走掉啊?”
“唉。”特埃莉没有说话,她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挥手示意侍女把那束提图斯带来的花束随便找个素净的瓶子养起来。特埃莉当然知道提图斯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现在已经心有所属了,当然不会接受提图斯的好意。只是他毕竟是墨忒城里最尊贵的三公子,特埃莉不可能不给他几分面子。
后来提图斯也常常来游鸟旅馆,表面上说是来跟恩泽那商量事务,但明眼人都知道提图斯是在追求特埃莉,但是特埃莉根本就不喜欢他,也不愿意接受他,只好闭门不出。
吃了好几次闭门羹的提图斯有些恼怒,但他的教养并不允许他表现出来,只好把那些烦躁都往肚子里咽。他不准备放弃追求特埃莉,不仅是因为提图斯自信没有人会拒绝自己,更是因为提图斯现在需要一位妻子,这样才能更好继承城主的位置,而且这是他从小到大以来第一次被拒绝,特埃莉虽然并没有直截了当地拒绝他,但这种委婉的拒绝也让提图斯感觉到自己下不来台。
“所以说你只是要一个妻子而已?那不一定要特埃莉吧,墨忒城里不缺女生吧?”杰西娅手里拿着糖果罐子,稍微一使劲拧开来,“可是随便找一个女生结婚的话不是很草率吗?”
“墨忒城里的所有人我都记得,也都知道,太熟悉了我没兴趣。”提图斯对杰西娅递过来的糖果摇摇头,“而且特埃莉很漂亮,实力强劲,家世与我比起来也不差,她是一个很合适的人选。”
“额······所以你根本不考虑我跟艾薇还有阿诺路德里面的其他女生是吗?”杰西娅有些赌气地问,她不是真的对提图斯有什么想法,只是因为他这种直白的区别对待让杰西娅感到很不适。
提图斯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话有歧义,眼神闪烁了一下,但他并没有否认杰西娅的话。两人都沉默了一会,最后是杰西娅忍不住率先岔开话题。
“可是怎么会有人从来没有被拒绝过呢?”杰西娅吃着糖问:“就因为你是墨忒城主的儿子,是家世显赫的三公子,所以大家都顺着你吗?”
提图斯表面上看云淡风轻的样子,实际上嘴角已经微微勾起,他带着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优越感轻快地说:“当然不只是因为我的身份,更是因为我个人本身。”
提图斯身后的侍女连忙开口道:“三少爷可是墨忒城里最富有学识的人,每年的庆典上少爷总是在文采和雅乐上夺得头筹呢!而且少爷的功夫很厉害,在墨忒城里是仅次于大小姐的警备队二队的队长!”
“嚯——大有来头嘛。”杰西娅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用一种赞赏的眼神看着提图斯说:“所以你没被人拒绝过?就因为这些吗?我还以为是什么库米神降下神谕说不可以忤逆你呢。”
提图斯蹙眉说:“墨忒人不信神,旧神和新神都不信,怎么可能是神谕。”
杰西娅耸耸肩,百无聊赖地趴在窗台上看着下面人来人往的街道,只是她的内心里却一直回想着刚刚提图斯对她和特埃莉截然不同的态度和那种隐晦的优越感,有些喘不过气。提图斯见她一直提不起兴趣的样子,有些生气,原本他应该在跟恩泽那聊“正事”才对的,但是他这一周里连着来,恩泽那都疲于应对提图斯,见提图斯还挺愿意跟杰西娅说话就把他打发到杰西娅这里。提图斯脾气还挺好,没有在意恩泽那这种不敬的举措,反而跟杰西娅熟悉起来。
阿诺路德佣兵团的人各个都有自己的故事,其中就属杰西娅的最吸引提图斯。因为他完全想象不到杰西娅过的是什么生活,又是家里面连桌子都没有要去山上捡石头啦、又是吃不上饭饿了好几天去山上刨野菜吃啦、什么一路上以天为被以地为席流浪进阿诺路德啦······
“真的假的,怎么这么离奇?”提图斯惊诧地说道,他俊美的脸庞上布满了难以置信,他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地问:“接着呢?它咬到你了吗?”
杰西娅托着腮,沉默地看着明明怕得要死却还是强装镇定问后续的提图斯和已经吓得不行在提图斯后面瑟瑟发抖的侍女,破天荒地像特埃莉一样叹了口气说:“咬掉我手上一块肉了啊,喏,这一块疤,看见没。”
提图斯半眯着眼睛迅速看了一眼杰西娅伸出来的手,撇到了一大块狰狞的疤痕,瞬间瞪大了眼睛。他哑口无言地伸出自己的手,解开袖口的扣子把衣袖撸起来,伸到杰西娅伸出来的手旁边。
一只白皙、肌肉线条流畅的健硕手臂与杰西娅瘦削却充满了肌肉的小麦色手臂平行摆在一起,提图斯的手比杰西娅的壮一圈,但是上面一点疤痕都没有;杰西娅的手臂没有一点儿脂肪,全部都是精瘦的肌肉,上面曲曲折折蜿蜒的是各种各样的伤疤。
提图斯的手上只有手腕和手掌虎口之类的地方有一层厚厚的茧,跟杰西娅完全不一样。杰西娅见他这副惊诧的模样,想了想又把另一只手伸了出来,那上面也是密密麻麻的伤痕。
“你这样,怎么嫁的出去啊······”提图斯看着杰西娅手上和露出来的皮肤上都是伤痕,喃喃自语道。
“啊?为什么嫁不出去?”杰西娅听到提图斯的话一愣,反问他。
“额、就是,正常人看到你这些疤痕都会害怕的吧?喜欢你这件事就变得艰难起来了,就算嫁出去了也会被别人说的吧?”
“还好吧,我看小摊老板也没有因为这个不卖东西给我啊,而且恩泽那还有莉莉他们都不害怕,难道你害怕了?”杰西娅眯着眼,拳头悄悄握紧。
“我当然不会。”提图斯连忙说,接着补充道:“你这样也挺有个性的,不错。”
杰西娅察觉到提图斯有些异样的情绪,琥珀色的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之后有些失落地说:“我知道我不太正常,你们会害怕我,但是没关系,我还是很喜欢你们。”
这句话直接扎进提图斯的心窝里了,他感觉到一种羞愧占据了他的大脑。我不应该因为她身上的伤痕和她的做事风格而对她产生不一样的看法,这有悖老师的教导。
但是提图斯又是一个不经常道歉的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慌乱地四处望了望,看到窗外吵杂的人群时站起身说:“走吧,庆典的准备工作也做得差不多了,我带你去看看明天的比赛场地。”
杰西娅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顿时兴奋起来说:“走哇走哇!”
这个庆典是墨忒城建城以来就设立了的,但今年的庆典正好赶上提图斯的父母结婚十周年纪念日,显得格外隆重一点。提图斯作为墨忒城里的三公子,他明天自然是要出场的,不仅要出场,他还要拿武斗赛的冠军!
往年提图斯都不会参加武斗赛,他总是会用他要参与雅乐和诗词的比赛来推脱,其实真正的答案只有他自己知道。提图斯的大姐是拉莱特孤岛群著名的战士,她的实力十分强劲,身手、胆识和决策都让她的敌人闻风丧胆,往年都是她拿武斗大赛的冠军的。今年不同,连续蝉联了七年冠军的她决定退出庆典的比赛,这才让提图斯升起了参加武斗比赛的念头。
提图斯坚信自己是仅次于大姐的战士,所以他在知道大姐不准备参加今年的比赛之后,抑制不住兴奋地报名了武斗大赛。
杰西娅被心情好得不行的提图斯一阵科普,在听到大赛奖励是好几万金币和各种精良装备之后瞪直了眼睛,兴奋地表示自己也要参加。提图斯不以为然地带着杰西娅去报了名,问她要不要帮恩泽那报名,杰西娅想了想,摇摇头。
“恩泽那好像有事,参加不了。”
提图斯听到后若无其事地说:“噢,那可惜了,我还想试一试阿诺路德佣兵团团长的身手。”
在送杰西娅回去的路上提图斯也在感叹自己在大赛上少了一个强劲的对手,杰西娅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翻了个白眼说:“你可别连我们这些团员都打不过就好了。”
一听到这话,提图斯登时被噎住,然后傲娇地哼了一声说:“你到时候别哭鼻子!”
杰西娅不甘示弱朝提图斯摆鬼脸,滑稽的样子嘲讽力十足。提图斯一时间找不到方式回怼她,气得甩袖子就走了。
第二天,墨忒城中心人声鼎沸,城里所有人都围到了庆典中心。特埃莉带着杰西娅在庆典上疯玩了一圈,在武斗大会即将开始之际,他们遇到了穿着半甲的提图斯。
为了迎接庆典,所有人都穿上了最好看的衣服,特埃莉也不意外。长而柔顺的金色头发被她盘在了后脑勺上,细碎的小钻石和流光溢彩的细砂点缀在她的头发上,在阳光下闪烁着五彩的光芒。与以往简约的长裙不同的是,特埃莉今天穿了一身华贵的粉色大裙子,层层叠叠的蕾丝和衬裙像花瓣一样一片又一片地盖在她的腿上,鞋子也是专门挑了一双红色的皮质高跟鞋做搭配。
在她身边的杰西娅也换下了那身粗糙的兽皮衣服,穿上了之前特埃莉带她去定做的一套修身的上衣和紧身小短裤,头发被特埃莉梳得柔顺,在她的脑袋上扎成一个小丸子的样子,上面还戴着布做的蝴蝶结装饰。黑色短裤上挂着好几串金属链条,上面挂着一些宝石和材质透彻的石头,白色上衣则是普通常见的款式,外面罩着两层薄纱,把杰西娅的皮肤遮得若隐若现,倒看不太出来伤疤了。杰西娅的脚上蹬着一双直筒中长靴,上面镶嵌了不少形态各异的宝石,在脚踝处还分别挂了一串小铃铛,手上也带着几串手链,在她走路的时候叮当作响。
特埃莉温婉大气,杰西娅则是玲珑可爱,提图斯差点认不出来那居然就是杰西娅,换了一身打扮的杰西娅跟之前的样子几乎判若两人!提图斯楞了一会驱马朝她俩走去,下马之后还没组织好要和特埃莉说什么,特埃莉却神情冷淡地说:“武斗大赛应该要开始了,你带杰西娅去比赛现场吧。”
说完她又朝提图斯行礼,一点儿毛病都挑不出来,有些挫败的提图斯只好带着杰西娅走了。
“她今天没有带我昨天送去的胸针,而且还把所有礼物都退回来了。”提图斯闷闷不乐地说:“哼,我要在等下的武斗大赛拔得头筹,这样她就知道我有多优秀了!”
“就算没有赢,你也很优秀啊,她就是不喜欢你你就不要强求了。”杰西娅看他这样执拗的样子,还苦口婆心的劝说他:“天涯何处无芳草啦,长得漂亮的人有的是。”
提图斯反驳道:“我又不是因为她漂亮才追求她的!”
“那你是因为什么啊?”杰西娅问。
但是提图斯愣住了,他支支吾吾却说不出一句话。
杰西娅叹了叹气,“我喜欢恩泽那,因为他人很好,对团员也很好,他实力强劲、不拘小节,像一团火一样热爱这个世界,而且我们有着同一个目标。我喜欢莉莉,因为她很漂亮,对我很照顾,她没接触过我这样的人,但是愿意接受我。”
这一串下来,提图斯朝杰西娅眨了眨眼睛,似乎还没明白她的意思,杰西娅继续说:“我喜欢拉莱特的每一个岛屿,因为上面总是有不一样的人和事物;我喜欢路上遇到的每一个人,每一个都是独立且特殊的个体,即使我们之间不一定相处是愉快的,但我仍喜欢他们。”
“······喜欢是不需要理由的。”提图斯最后低声说了一句。
杰西娅停下自己滔滔不绝的话,稍加思索之后说:“确实不需要理由,可如果你连一个关于特埃莉的优点都说不出来,除了漂亮。你都不了解她,你怎么去爱她?”
提图斯怔住了,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只是在那个巷子里看到了特埃莉,觉得她很漂亮而且考虑了一番对方的条件之后所以决定追求她,再多的他也没考虑过。
杰西娅见他在思考,也不再多说,绕到他身后推着他往前走。
却在临上台前听到了提图斯几乎要消失在雾气中的一句话:“因为我对她的感情是没有理由的,只是有一个目的。”
直到站上比武台,杰西娅和提图斯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