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父母又说了一堆话,尹思一总算是将自己先前情绪失控的事情在电话中掩盖过去。挂断电话,手机界面重新回到了之前与段红英的聊天页面上。
聊天页面上,段红英后面又接连说了一些话。
段姐-段红英:不过你居然会被‘钱理会培养你’这句话弄得想吐,看来你在设计部也不好干啊,我们都以为那家伙看在展示厅的份上,至少在明面上会优待你。
段姐-段红英:其实你也不要被那些人的伎俩吓到,他们不过是比其他人更早地拍了李总的马屁,李总又是大老板的左膀右臂肱股之臣,所以才让他们爬在了大家的头上。要论起能力来的话,其实根本没有多少水准。
段姐-段红英:我倒也不是记恨他们当了领导,要不然我当初离职的时候也不会走得那么干脆了。我只是想到我们下面的人辛辛苦苦地做事,结果最后功劳跟我们没有一点关系还要背黑锅才觉得不平。
段姐-段红英:他们根本不懂得尊重人才,不然也不会一看到机会就把小尹你裁掉。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后不后悔,要找一个跟小尹你一样能够跟宣传部打擂台的人可是要花大价钱的。
段姐-段红英:微笑.jpg
大概是这些话确实在段红英的心中憋了很久,哪怕尹思一没来及回复她,她也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一会儿。等说得差不多了,没见到尹思一的回复,段红英似乎是不再好意思说下去,就仓促地结束了话题。
段姐-段红英:哎呀,你看我一个人说了这么多,小尹你应该还有事情要忙,真是不好意思啊。主要是我心里难受,这一年里都没个人跟我聊天,家里的人关心的是我肚子里的孩子,现在孩子生下来了,又要成天地围着孩子打转,我真的是不知道找谁说话了。
段姐-段红英:还好小尹你愿意听我说话,谢谢你啊,耽误你的时间了,我也要去给孩子换尿片了,咱们下次再抽空聊。
段姐-段红英:你记得查一下自己的社保缴费记录,保留好那些东西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到此,段红英的聊天记录就结束了。
尹思一瞧着段红英在聊天的开头和结尾都提到了社保缴费记录,虽不太明白是什么缘由让对方提起,但也在耳提面命中点开支付宝中的城市服务,打开了参保缴费明细,做了明细保存。
尹思一隐约觉得段红英是在提醒自己,同昨天小秋那隐晦的提醒一样。思索着这两人的话,她想,自己做人大概还没有失败透顶,至少在这个时候,还是有人愿意伸出手的。尹思一的背稍微直了一点,虽然看起来依旧像一个佝偻的虾子。
现下胃里空落落的,嘴里却苦极,尹思一实在没有吃饭的精神,她机械地刷着微信页面,发现了二十分钟前房东给她发的新消息。
房东:303住户,学习桌给你放门外了,敲门你没在,你记得搬一下。
房东:我会在合同上备注家具中多了一张学习桌,你记得在你那份合同上也加一下。
间隔十分钟后,房东果然发了合同照片过来,上边确实在家具那里手动添加了一张学习桌。
下意识地,尹思一也保存了那张合同照片,还将记录往上翻了翻,截了几张图。
尹思一确认了下在自己杯弓蛇影中保存的那些截图,自嘲地笑了笑,自从去了启上后,她对任何事情都保持着下意识的警惕,就算是现在被裁员了,精神上似乎还残留着那股威胁感与紧迫感,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精神才能恢复正常,不再需要抱着警惕过日子。
转念尹思一又想到,就算是像现在这样事事警觉,她依旧还是没能摆脱被裁员的命运,真是让人无法言说也无从说起。
心里酸涩胀痛却无泪可流,她勾着背打开门将学习桌拖进了屋。不能一直把东西放在门外不管,不然等对面302室的人回来就麻烦了。
由于四肢酸软,学习桌也不算轻便,将其拖到饭桌一侧贴墙放好后,尹思一就累到跌坐在椅子中大喘气。明明没做什么,却上气不接下气,她都不清楚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是否真的有价值,真的不是在浪费空气吗?
无数混沌的情绪在尹思一的脑海中翻涌,使她与电竞椅融为一体,似乎成了一座无生机的雕像。
——
另一边,在尹思一的父母挂断电话后,双方还在谈论着有关于女儿的事情。
尹思一妈妈:“不行,我觉得一一肯定没有说实话。之前她也被扣过钱,也哭过,但从来不像今天这样,她肯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又不敢和我们说。”
尹思一爸爸:“哪里就有你说的这么严重了,娃儿说是没得事就是没得事,你不要无事找事。”
尹思一妈妈瞪了他一眼:“哪子喊我无事找事,明明我是担心一一,这是母子连心,你一个男的懂哪样!”
尹思一爸爸:“就你们两个是母子连心,就不许我和乖囡父子连心?我还不是关心娃儿,才劝你不要动不动就怀疑这个怀疑那个,好好的事情都要被你这些怀疑搞乱咯。”
尹思一妈妈:“啥子怀疑,啥子搞乱,一一哭得那样惨,你还说没得事。我看你这个老汉儿就是不关心自家娃儿,我咋个这种背时才会嫁给你这种人啊,呜……”
听到无端指控,尹思一爸爸立马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说就说嘛,你不要动不动就哭,哪样喊我这种人,咋个就背时了,你不要情绪一上来就乱讲,我咋个就不关心自家娃儿了。”
尹思一爸爸:“行了行了,既然你这种说,么我们就克瞧瞧乖囡嘛。到时候有事就处理事,无事就当旅游了。”
尹思一妈妈立刻止住了哭声:“真勒?”
尹思一爸爸连连点头:“真勒,真勒。你赶紧克收拾东西嘛,我看看给还有今天的票。”
尹思一妈妈:“么你瞧瞧高铁给还有票,高铁快。实在没得票么,我们就坐顺风车克。”
尹思一爸爸:“我在看了,你赶紧克收拾东西,记得挨麻花带上。”
——
还不知道父母即将抵达自己所在城市的尹思一在晃神又清醒后,时间已经走到了下午一点。她对于飞逝的两小时心底焦急又无所谓,反正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干嘛,那就随便好了。
腹中在唱着空城计,载歌又载舞。在脏器的催促下,尹思一疲惫地抹了把脸,带着背包和手机出门觅食。
要不是上班生活让她养成了三餐规律的习惯,在今天如此惫懒的情况下,她绝对会无视胃部发来的进食请求的。
挪到小广场,进了早上就瞧好的羊肉馆,点了羊肉粉。热乎的肉粉入胃后,尹思一稍微有了点力气,不再像之前那样半死不活。
慢吞吞地吃完羊肉粉,尹思一又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去做什么了。被裁员后,她感觉自己的脑子也被裁了,简直就是一问三不知。
‘去周围逛逛吧’。
一个无名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了尹思一的脑子中,因确实无事可做,她便听从了那道声音的安排。
小关村的周围零散地分布着几栋自建房,大部分是被蓝色铁皮围起来的荒地,还有小部分没被围起来的菜地,有几位老人在地中侍弄蔬菜。
尹思一背着包,在树荫下晃悠,路面是水泥地,还算平整。走过荒地和菜地,地面变成了柏油路,她抬头四顾,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类似于工业区的地方。
为何说是类似于工业区的地方呢?
因为由柏油路连接起来的那一片建筑外观大体相似,灰白色,两层高,窗户为长方形,看起来就很像厂房。
原本尹思一对于荒凉的地方是不太喜欢的,但这会儿看到这些厂房,她却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待走到生锈的栅栏外,她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些厂房果然被废弃了,都没有工人和货车进出,只留下一些警示牌和一个锈迹斑斑的铲斗落在院中。
不过看着地上的脚印和尚显干净的院子,尹思一感觉这些厂房似乎还在有人维护,不然不会这么干净,早就垃圾横飞、狗屎遍地了。
如果要让以前的尹思一来看的话,她是绝对不会走进去的,但今天的尹思一似乎格外地冲动,有一股气在她的身体内四处碰撞,似乎是想要打破什么禁锢。
于是在这股气的推搡中,尹思一踏入了这片荒凉又空荡的厂房中。
可能是因为处于大都市或者是时间尚属于白天,她没有遇到什么危险,连狗都没看到一只,只听到了草丛中传来两声动静,等看过去的时候,就只看到黄白相间的毛一闪而过,似乎是野猫。
尹思一又往里走了一段,见到了几只扔在地上的啤酒瓶和被踩灭的烟头。果然有人。
有人的话那就不必再往内深入了,她打算折返离开。命运似乎在此时敲响,她听到了一阵音量微弱却节奏激烈的鼓点从厂房深处传来。
尹思一转头注视着厂房的深处,依稀可以听到鼓点断断续续地从那里传来。幽静的厂房,莫名出现的鼓点,被人随处扔下的酒瓶和烟头,细小的灰尘在阳光下飞舞,营造出一份富有冲突感的画面,普通又怪诞。
在鼓点的引诱下,作为画者的她走入了命运绘制的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