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一行人陆陆续续走出去。
林立静累得不行,抻了个懒腰,边走边说:“真想回去躺床上就睡,可惜今晚还得值班。”
今天出土的一小部分文物被移到库房暂时储藏,需要仔细清点一遍,林立静被安排值夜。
周旋笑说:“没关系,我可以把你那份给睡回来。”
林立静哀叹:“果然,我还是那个命最苦的人。”
身后的沈蓓蓓快步走过来,经过林立静旁边,擦身而过,“不小心”撞到她的肩膀。
林立静被撞得踉跄了一下。
沈蓓蓓惊讶地说:“呀!撞到你了,不好意思呀。”
林立静懒得搭理她,低骂一句:“幼稚……多大人了,还玩这种把戏。”
丁斯奇紧随其后跟过来,朝林立静抱歉一笑:“没事吧?”
林立静摆摆手:“没事。”
丁斯奇笑说:“等忙完这阵子,我请你们吃烧烤,权当赔罪了。”
林立静说:“丁师兄,我冒昧问一句啊——你为什么心甘情愿给她擦屁股,是有什么把柄捏她手上么?”
丁斯奇推推眼镜,腼腆地笑了笑,一时不知该怎么答,想了想说:“……习惯了。”
周旋把两块黑巧的包装袋丢进塑料桶,和林立静回宿舍煮米粉吃。
电煮锅功率低,高原上水不好烧开,快四十分钟才煮熟,辣酱包和芹菜往锅里一撒,香气四溢。
周旋拧开一桶矿泉水,涮了遍碗筷,剩下的水没倒掉,留着停水的时候洗漱用。
热城干燥,水资源稀缺,她以前没觉得水有多宝贵,来这以后才改变了想法。
吃完没多久,林立静突然肚子疼,来回跑了几趟厕所。
周旋找出一盒药,给她倒了杯水,问:“还好吗?”
林立静瘫在床上,虚弱地说:“还好……能撑得住。我发现人要倒霉,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不会是沈蓓蓓在咒我吧?”
见她还有心思贫,周旋稍微放心了点,帮忙盖好被子,穿上外套,替她去值班。
经过白行樾的宿舍,里面漆黑一片,几米开外的胡杨树底下有道人影。
白行樾站在背光的位置打电话。他掸了下烟灰,对那头的人淡淡道:“我是回国了,但没必要和你见这一面。”
对方似乎回了句什么。
他说:“既然都要结婚了,就往前看,别再想挺多年以前的事。”
说完,像感知到什么,白行樾侧过身,抬了抬眼,精准捕捉到周旋的目光。
这下周旋没法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挂了电话,白行樾问:“这么晚了,去哪儿?”
周旋若无其事地说:“库房。”
白行樾朝她走来,闲散道:“一起。”
“你也去吗?”
“他们清理出几块瓦片,上面刻了主墓的密道入口,我正好要去看看。”
库房离宿舍不远,没几分钟就到了。
周旋刷卡进门,桌上放了张A4纸,她登完记,把笔递给白行樾。
白行樾没接:“你帮我签吧。”
周旋弯下腰,胳膊肘拄在桌面,填完了日期,连贯地写下他的名字。
字迹娟秀,笔锋轻盈,标准的楷体。
白行樾的视线转移到她脖颈那一小块素白的皮肤,再到腰身,拿眼神丈量,盈盈一握。
他微微咬了下牙齿,无端想起前不久在试衣间,他帮她系腰带的时候。
周旋写完,站直了身体,撞上他深不见底的目光,平静而坦荡。
白行樾问:“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周旋算了下时间:“一个小时差不多能清点完——这点时间够你用吗?”来都来了,不一起回去未免显得太刻意。
“足够了。”
屋子里湿度正好,有些文物还在药水里泡着,需要避光。周旋没开顶灯,拎一台手提台灯,对着清单核对大大小小的物件。
一时无人讲话,各忙各的,互不打扰。
忙完手头的事,周旋扭头,朝白行樾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倚在桌沿,一只腿稍稍弯曲,臂弯处架着一个笔记本,拿笔在上面涂涂画画。
她走过去,把台灯往上提了提,帮忙照亮。
周旋看得认真,问:“这是密道的内部构造吗?”
白行樾说:“**不离十。”
等反应过来,周旋发现和他离得过于近了,肩膀几乎贴着他的胳膊。
她不着痕迹往旁挪了半步,光源由下往上,扩散到他脸上。
离得近才发现,这人睫毛长得离谱。
白行樾头也没抬,微弱地勾了下唇角:“看我做什么?”
周旋不答反问:“那你在笑什么?”
“你觉得我笑什么?”
周旋没和他绕来绕去,说:“我刚在想,如果你从事我们这行,应该会有不小的成就。”
白行樾说:“或许吧。”
“之前听宁夷然说你本科学的历史,我还惊讶了一下。”
提到宁夷然,白行樾忽说:“我压根儿没打算替他瞒什么。”
白天那段对话结束得匆忙,到此刻才被衔接上。
周旋说:“我也确实没生你的气。”
她还不至于分不清主次,去较没必要的真,只不过该撇清的还是要撇清。
停顿了一下,周旋补充:“如果不是因为宁夷然,你也不会处处帮我。说到底,是我该谢谢你。”
白行樾慢条斯理地合上笔记本,抬眼瞧她,说:“如果我说,不全是因为他呢。”
周旋默了默,没问原因,而是笑笑:“你不像是会同情心泛滥的人。”
白行樾低笑一声,也不解释:“对我很好奇?”
话题像橄榄枝,被悄无声息抛到了她这。
得承认他段位高得不是一星半点,但周旋今晚不太有见招拆招的兴致。她瞥向墙上的挂钟,问他回不回去。
白行樾说:“差不多了。走吧。”
周旋穿过走廊,去开门,攥住门把手拧了几下,没拧开。
白行樾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怎么了?”
周旋又试图拧了一下,结果还是徒劳,说:“门突然打不开了。”
白行樾握住她刚刚握过的位置试了试,检查一遍门上的装置,下结论:“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周旋一愣,点亮手机,想找人求助,发现完全没信号。
这屋子不大,被划成两个隔断,几乎是密闭的状态,只有边上的值班室有一扇小窗,挨着棚顶的吊扇。
周旋快速过一遍脑子,没想到其他办法,冷静道:“只能等明早他们谁过来,我们才能出去。”
白行樾问:“知道是谁做的吗?”
周旋大致能猜到,说:“估计是替人背了锅,等出去再解决。”
周旋转了一圈,找到两个坐垫,拉上储藏室的门,和白行樾来到隔壁。
夜里气温骤降,不到五平米的小屋,呵气成冰。靠窗的地方搭了个铁炉,炉筒用水泥固定住,直通屋顶。
“你先坐会儿。”白行樾安顿好她,撕下几张纸,引燃炉子,又往里填几块木头。
火势蔓延,喷出的热气烤在皮肤上,总算回了点暖。
周旋把手往炉子那儿凑,冷热交替,她细微地抖了一下。
白行樾脱掉外套,罩在她肩膀上:“披着点儿,别感冒了。”
周旋整个人笼罩在他的气息下,不经意地吸了吸鼻子,语调带着点鼻音:“你不冷吗?”
白行樾扯过矮凳,坐到她旁边,说:“不冷。”
周旋多少有点惭愧:“今天的事连累你了。”
白行樾笑了声:“你不也是被连累的那个?”
“你可以置身事外,我不一样。”
“情况倒不算太糟。”
“嗯?”
“和你关在一起,也还行。”白行樾放缓了语速,又说,“起码还有人陪着聊聊天。”
周旋攥着他的外套,看着火焰上方透明扭曲的景象,问道:“你和所有人都是这种聊法吗?”正经或不正经,界限并不分明,叫人拿捏不定。
白行樾加深笑意:“怎么?”
周旋摇摇头:“没怎么。”
安静了一瞬。
周旋随便扯出一个话题:“你一毕业就回国了吗?”
白行樾“嗯”了声,说:“两年前还打算在那边定居,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回来了。”
周旋没想往深了聊:“国内就业的大环境也不错。”
“对我来说哪儿都一样。没区别。”白行樾说,“我回来,不是为事业,是为人。”
想起晚上听到的那通电话内容,周旋轻笑了一下。
白行樾投来一眼。
周旋说:“和你有过渊源的女人一定很多。”
白行樾不咸不淡笑了声:“这么看我?”
“你给人的感觉就很会。”
白行樾突然想起四五年前,临出国前一周,有人和他讲过一模一样的话。上次是醉话,这次是再清醒不过的盖棺定论。
两张脸渐渐重叠,一张稚嫩,一张冷艳。
白行樾说:“我会不会,主要还是因人而异。”
周旋显然不信。她刚还撞见他和有夫之妇叙旧情。
白行樾似笑非笑:“在心里骂我呢?”
周旋:“怎么会?”
室温一点点升高,白行樾起身,拿木棍往炉子里搅了搅,让受热更均匀些。
周旋托腮看。火光下,两人离得似近非近,感受到同一片热气。
白行樾忽问:“心情好点了么?”
周旋微顿一下,觉得没必要隐瞒:“还好。”
在白行樾面前,她无法伪装,引以为傲的演技派不上用场。
他一眼能看出她皮囊下的世故和情绪好坏。
坐得有点久了,周旋想起来活动活动,手撑住凳面,一个寸劲没能起得来。
白行樾垂眼,明目张胆看热闹:“怎么,腿又麻了?”
周旋实在不想承认。
她刚想说没有,手腕被一把箍住。
这次白行樾没询问她的意见,直接把人拉起来,举止隐隐透着强势。
出于惯性,周旋身体向前倾,只得牢牢扶住他的手臂。
她摸到他紧实的肌肉,肩上的外套滑到地上,扑起一层灰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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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