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城四方记 第8章 翼城

苍亦歌去了寻鹤山庄，而贺长风则奉苍泓之命，去了南方朱雀七城中的翼城。

苍昼国王室如今仅存的一位公主名为凤歌，算起来是苍亦歌的堂妹，自幼养在都城之外，而这公主府，就建在翼城。苍泓让贺长风去办的事，就是带人前往翼城，将这位凤歌公主接回都城。

翼城是苍昼国建城最早、形制最古老的一座城池，其占地面积甚至远远超过都城，而公主府就是其中最气派、最尊贵的宅邸。

贺长风到了公主府以后，却被告知公主病了，不能接见都城的来使。

听完侍女那一本正经的推辞，贺长风好脾气地笑了笑：“既然公主病了，那便等公主病好了再启程也不迟，正好这翼城风景甚佳，在下也想多留几日。”

离宫前，贺长风抚着星图剑的剑鞘，眼中隐隐有遗憾的神色，对苍亦歌道:“可惜这次不能与殿下同行，无缘得见传闻中的宿方剑。臣幼时见古书上有记载，据传这两剑的主人乃是宿敌，剑有灵，主人死后尤自水火不容，因此，星宿相逢，必有腥风血雨，臣原本不信这些，可是经壁城一事后，方知世上有些东西确实邪门。殿下此行可要万分小心才是。”

苍亦歌却反过来叮嘱他道：“你还是多操心一下自己吧，我这位妹妹，可没那么好脾气。”

凤歌公主作为正统王室血脉，却从小被养在翼城是有原因的。

那时苍泓刚刚登基没几年，边境发生了九夷之乱，九夷原是苍昼国的属国，位于南方朱雀七城之外的极南之处，属国第十三代国君名为仪衡，起兵反叛，苍泓唯一的胞弟苍海率兵平乱，不料意外身亡，仪衡战败后亦于战场上自刎，二者皆尸骨无存。消息传回都城，苍海的夫人悲痛之余一病不起，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

凤歌公主年纪尚幼便痛失双亲，性情大变，乖戾任性，视身边之人皆为虎狼，不愿信任和亲近，每每无故寻衅，闹得一众人等不得安生。

苍泓头疼至极，却又对其无可奈何，只好将她送往翼城，那里原是属于苍海的封地。后来等凤歌年纪渐长，言行举止皆有所收敛，苍泓便想派人将她接回来，可是公主府那边每次都以各种理由作为推辞，眼看她马上就满十八岁了，身为公主的正式册封礼却还迟迟未行，苍泓只好再次着手准备派人去接公主回来，适逢贺长风入宫，这件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就适时地落在了他头上，正可谓是时也运也。

既然事先知道了这位公主的性情，贺长风对于自己在公主府受到的冷遇也就见怪不怪、安之若素了。这一日上午，他将自己拾掇了一番，扮作个白衣江湖人，施施然地出了门。

话说翼城有个最是繁华热闹的酒楼唤作与君楼，文人士子，江湖过客，都爱在此间相聚饮酒听曲，四方消息往来最是灵通，每日都有一位说书先生在大堂的说书台上与大家说些时下的新鲜事儿，佐以与君楼的好酒、妙曲，再精彩不过。

贺长风踏进与君楼的大门时，台上的说书先生正讲到传闻中的上古神剑。

“话说这数百年前，世上有许多号称斩妖除魔的神兵利器，最负盛名的莫过于这星、宿二剑，星图剑流传至今，众所周知，乃是星城贺家所持有，贺家的大公子年少时就天资过人，成功让此剑认主；然而，这宿方剑却一直杳无踪迹，有传闻说，此剑有灵，未能寻到合适的新主，便自行封印，尘封在了这世间某处，等待有缘人将它寻到。”

台下有人起哄：“先生，你说的这些都是老黄历了，说点新鲜的！”

说书先生适时地拍了一下醒木：“各位莫急，我接下来便要说说这宿方剑的新传闻。话说参城那位大名鼎鼎的寻鹤山庄少庄主，风长鹤，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江湖上公认的剑术第一高手。不久前，江湖上传来一个消息，说是这位少庄主在海外仙洲寻得了一柄新的宝剑，宝剑出鞘时那是霞光漫天、瑞气千条，天地间为之变色，如此如虹的剑气，当是久不出世的上古神剑宿方无疑。”

“这我怎么没听说过，别是先生杜撰的吧！”

“就是，上古神剑哪是说寻就能寻得到的，江湖上现在可没有确切的证据和消息吧。”

台下众人议论纷纷，贺长风若无其事地寻了个角落坐下来，说书先生口中的上古神剑之一星图剑此刻就挂在他腰侧，可惜在场的没一个识得的。

与君楼的店小二殷勤地上前招呼道：“这位少侠吃点儿什么？”

贺长风随意点了两个菜，一壶茶，然后又给了他一些银子，向他打听这参城有什么有意思的好玩儿去处。

店小二十分热情：“原来少侠是头一回到咱们翼城来啊，这说到好玩儿的去处，莫过于咱们翼城的北山和西市了，北山赏景，西市闲逛，最适合游玩了，保准您一天下来也不会厌烦！”

“多谢。”贺长风微微一笑，然后在与君楼听了小半个时辰的说书才离去。

那位说书先生并未讲到任何妖魔鬼怪的奇谈，甚至在讲到宿方剑疑似现世一事时也没有提到，台下也无人说到或想到的样子，看样子壁城山上出现的青婺藤妖并未为人所知，贺长风稍微放了心，转头去店小二提到的北山与西市各逛了一圈，天快黑时才回公主府。

未曾想，那日替公主传话的侍女竟就在大门口等他，贺长风便问道：“可是公主有何吩咐？”

侍女的神色略带焦急：“公子可算是回来了，您一整天不见踪影，不曾去拜见公主，公主吩咐今夜设宴，为都城来的使者接风洗尘，若您不在，所有人就要按罪论处。”

贺长风失笑：“公主不是病着么？我若是每日去拜见，只怕才会真正惹公主不快吧。”

说着，他将手里拿着的一个木匣子递给侍女，说道：“这是我今日在外边寻得的一些小玩意，劳烦姑娘带给公主，权当解闷，也替我告个罪，在下明日出门，一定先和府上管事打好招呼。”

侍女接过匣子，表情十分忧虑，有些欲言又止地问：“公子明日还要出去？”

往日来公主府的都城使者都殷勤得很，明知公主是装病，也要三天两头前去拜见问候，更有甚者，还要将翼城全城上下的大夫轮番请一遍，来为公主诊治，双方你来我往地互相搭台子唱戏，配合得假模假样。哪像贺长风，心安理得地撂挑子，活像是来游山玩水的。

凤歌公主明面上没说什么，近前服侍的人却都看得出她的不悦，这些年来，只有公主不待见别人的时候，哪有别人怠慢她的份，这位贺公子到了公主府以后如此散漫，也难怪公主头一次破天荒地决定要接见这所谓的都城来使了。

夜宴开始后快半个时辰，凤歌公主才在一众侍女的簇拥下姗姗来迟。

苍昼国近乎凋零的王室血脉中仅存的一位公主穿着一袭广袖长裙，浅紫色的披帛垂在身侧，缓步而来的模样端庄娴静，与贺长风想象中骄矜任性的小姑娘大相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