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程 第32章 Star 32

Star 32

“月盾组，这里是海角地面，火箭已进入近地轨道，可以开启二级推进模式。”

地面的指令传进众人的耳麦里，马兰星作为船长，回答了地面。

“月盾1号收到，已开启二级推进模式，目的地：月球。”

独孤月瞥了一眼身边的马兰星，迅速地按下了控制台的一个按钮，飞船里传来了一阵背景音乐。

马兰星立刻意识到是独孤月搞的鬼，转头瞪了他一眼。

“放轻松，听听歌，面窗可以摘了。”他取下航天服的头罩。

于文文先帮郑秀妍把头罩取了下来，才把自己的也取下：“怎么样？你看！～”她丢了一支笔给郑秀妍。

由于失重，笔漂浮在空中，这是郑秀妍第一次亲身经历无重力，她沉浸其中还没缓过来。

“你再看！”于文文又指了指舷窗外，地球已逐渐远离她们。

郑秀妍完全说不出话，眼前的这一幕，她曾在脑海里幻想过无数次，也在于文文从空间照拍的照片里一遍又一遍地看过，但都不如自己亲眼所见。

“Kelly…这……”

于文文完全明白郑秀妍的震惊，她笑着看着自己的爱人，她们终于一起，进入了一直梦想的地方。

“哎我说，独孤月，你这放的歌怎么这么耳熟？”马兰星看着小情侣浓情蜜意的互视，赶紧挪开眼。

独孤月一边跟着旋律摇摆一边说：“就是那个……《月球陨落》那个电影的歌儿，叫……Nothing！坎，斯道坡，me，now！”

“我说你，我们是要飞去月球啊，你放这个电影的歌，合适吗？”马兰星一个白眼。

“人最后那个月亮不是没陨落吗，是不是，而且这歌名多好，没什么能阻止我们，飞向月球！”独孤月大手一挥，直指月球方向。

“…The barricades I built I let them all go～Crumbling down～Nothing can stop me now～”

（放下所有亲手筑起的高墙，即便摇摇欲坠，我也要一往无前。）

地球纪年2026年1月1日，月盾的第一批人安全降落在月球表面已经是快一个月前的事了，所有的一切都很新鲜，也充满新奇和刺激，当然还有危险。

一周前，通信基站升级完成，信号的速度和稳定度不止翻了一番，在视讯里，看到研星扒拉着屏幕叫着她们，郑秀妍还是忍不住哭了。

所有的思念和不舍，无法像一二级推进器那样，按时熄灭，又安静地被抛在太空里。

昨天，大家掐着地球的时间，穿着月球行走服，选了一处离基地最近的环形山脉，看着三十八万公里外的家园，度过了在月球上的第一个新年夜。

虽然只是过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三十八万公里在如今的航天科技加持下，也不再是遥不可及的距离，但地球上发生的一切，仿佛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时间和距离，在物理上的关系，似乎无法解释这样的心境。

“新年快乐。”

郑秀妍隔着月球行走服的面窗看到于文文的嘴形，耳朵里传来了清晰接近原声的嗓音，她们用拥抱代替亲吻，隔着手套牵住彼此。

登月以来的这些日子，于文文忙着各种适应性训练，对她而言，月球，只是起点，只是星程计划迈向地月之外的第一步。

郑秀妍则是一边忙着搭建月球表面的星程实验室，一边盯着还在地球的几人关于登月的训练进度，她的登月，给年轻的科研人员带去的，不只是成功这个好消息，而是未来更多的可能。

身先士卒，也可以不止在战场，不止在地球。

两人各忙各的，所属岗位，班次不同，虽然身处同一个月球，同一个基地，见面的时间甚至比地球上多不了多少。

NASA的月球基地也来了一些郑秀妍过去在美国那段时间的旧识，他们听说了两人的事，还特地以交流会的名义，邀请了于文文一起参加，只为看一看到底是谁，把郑大教授骗来了月球。

在这里，没有哪国人，只有地球人，只有人类。

为了和地球保持同步，在月球上的人们还是严格按照地球日来计算时间，毕竟月球的一个昼夜，相当于地球上的28天左右。

在这里，日出日落之间，隔着地球时间的360个小时。

当她们终于经历了在月球上的第一个完整白昼，于文文抱着郑秀妍，望着生活舱的窗外，开玩笑地说：“还好欠你的四十四次日出，在地球上看完了，否则啊……”

郑秀妍看着即将完全落下的太阳，靠着于文文：“那今天睡前，还有故事嘛？”

因为月球与地球上昼夜的巨大差异，一开始的时候，郑秀妍完全无法适应，每每到了睡觉的时候，她总无法入睡，于文文就会给她讲故事，哄着她，直到她睡着。

“没有了。”于文文看着郑秀妍逐渐惊讶的表情，吻了下去：“但有别的。”

她伸手按下了窗边的一个按钮，她们的房间外，涂有吸收宇宙辐射涂层的遮阳板缓缓落下，再一把抱起郑秀妍，往床边走。

“你是不是瘦了。”于文文轻轻将她放下。

“没有吧，是你的训练效果好。”郑秀妍满眼都是于文文。

“是吗，那……请郑教授亲自检验一下。”于文文说完，没等郑秀妍接话，便将头埋进了她的颈间。

她太想她了，这段时间，总心疼她睡不好，不想打扰，可是她们之间……没有多少时间了。

不过，二人没想到，她们经历了在一起之后，最好笑最尴尬最难以形容的一次……

就在渐入佳境的时候，月球基地的重力加持装置突然短暂停摆，时间不长，也就几分钟，但这几分钟，在微重力的环境下，她们倒是解锁了一些新的姿势。

相拥着漂浮着……这还真是，没有体验过的美好。

重力加持恢复的时候，两人重重地摔在床上，笑做一团。

新年的第一周，星程的月球实验室正式投入使用，星程1号的各个分部陆续从地球运抵月球发射基地，各项数据的检测都正常，组装也顺利完成。

“星程1号，可以投入使用。”郑秀妍看着手中平板上的各项数据，笑着宣布。

她们距离星程1号的正式发射，又近了一步，可是……

郑秀妍看着组装大厅里欢呼庆祝的技术人员，这些日子一直隐忍的复杂情绪油然跃出，原来，亲手送走最爱的人，从不简单。

“郑教授！”

听到身后有人叫她，郑秀妍闻声看去，是航天员组的人，匆匆向她而来。

“怎么了？”她心一沉，觉得有事。

“于上校出事了，训练的时候，离心机发生故障……”

来人话还没说完，郑秀妍就将平板塞给了助手：“带我去，马上。”

在一路去往航天组的途中，有那么一刻，就一瞬间，郑秀妍希望于文文可以就此不必踏上征程，但……私心没能战胜信仰。

训练大厅的门口，大门紧闭。

“郑教授，由于离心机故障发生爆炸，导致训练大厅局部炸毁，暴露在外，请就近找到走廊内紧急月球行走服，穿着后，进入大厅。”

这是大门上的AI安全摄像头扫视她全身后给出的避险指令。

郑秀妍顾不得这么多，离心机爆炸……可大可小……如果是于文文正在使用的那台……

离大门不到五米的距离，她用紧急指令打开放置紧急装备的柜门，迅速穿戴好一切，又回到门口，门上的AI摄像头再次扫视了她的全身，给出了安全的结论。

然后，门缓缓打开，在她走进后又紧紧关上。

大厅内，一片漆黑，似乎是刚才的爆炸也影响了这里的电力系统，她可以明显感觉到重力加持不如门内走廊时那么稳定，看向远处，没有任何障碍地，就看到了太空里的一切。

但…好像是因为大厅尽头的球型天幕被打开了，而不是因为爆炸？

“Kelly？Where are you？Are you OK？”（Kelly，你在哪？你还好吗？）

没有人回答……

“郑教授……”突然出来的AI声音吓了郑秀妍一跳，但也提醒了她。

“小K，检测当前环境。”她向AI发出了指令。

不到一秒，AI给出回复：“经检测，当前环境内，无其他生命体征，是否要关闭天幕？”

郑秀妍不愿相信这个答案，她不停地环视四周，却看不到丝毫生机。

但不可能，如果是这么大的事故，为何没有通报全基地……

“是否关闭天幕？”AI的声音又一次打断她的思路，不过当下确实应该先关闭天幕。

“关闭天幕。”郑秀妍一边继续摸黑往天幕方向移动着，一边发出指令：“开启备用供电。”

“天幕关闭失败，备用电源开启失败。”AI回复了她的指令。

“What the hell…”（怎么回事……）

郑秀妍实在没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关心则乱，因为出事的是于文文，她失去了冷静思考和判断……

就在这时：“Jess，in front of you.”（Jess，在你前面。）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她，没有多想，她抬脚借着微重力，一跳一跃地到了往她前方的天幕去。

就在她的一只脚落在天幕下的平台上时，训练大厅亮起了灯。

和她一样身穿月球行走服的于文文出现在眼前，完好无损，大厅里，没有爆炸的离心机，只有航天训练服，工程技术服，实验服等不同组的人，还有就是穿着指挥长和副指挥长服的马兰星、独孤月。

“你们……”

郑秀妍朝着天幕看，才发现只是遮光板被开启。

“K，打开重力加持装置。”于文文带着得逞的表情，向AI发出指令。

郑秀妍立刻就觉得身体的重量踏实地落地了。

“你这是……从之前那次，受到了启发？”她向于文文走了几步。

于文文点了点头，伸手牵她。

“小K，连你都耍我？”郑秀妍还以为AI足够可靠。

“郑教授，今天我接收到一条最高级别的指令。”AI回答她。

“最高级别指令？是什么？联合于文文作弄我？我刚刚真的吓死了！”郑秀妍皱眉看着于文文，她一点也不觉得好玩。

“指令来自于上校：执行月球婚礼计划。”AI用毫无变化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让郑秀妍以为自己听岔了的回答。

“月球……婚礼？”

就在她重复一遍的时候，于文文牵起了她另一只手。

“这里没有婚纱，所以我就想着可以用这一身对我们更有意义的月球行走服代替，郑秀妍，我们在月球了，所以，结婚吧。”

原来，于文文一直记得。

记得那句“私奔到月球”，记得那句“我们结婚吧”。

一路走来，她们经历的所有，都没有改变她这样的执着，因为碰巧看到天台上她的舞蹈，因为那句“Leading her back to the initial way if necessary…”（必要时，带她回到最初的路。），也因为共同的信仰和梦想，她遇见她，她找到她，她爱上她……

郑秀妍看着眼前人，在这浩瀚宇宙，渺小如尘埃的她们，却有着围绕彼此的轨道，在于文文看向自己的眼睛里，她看到了笑着的自己，和眼角落下的星辰。

没有交换戒指，她们摘下了彼此的面窗，在众人的起哄和掌声中，拥吻在了一起。

在《Fly Me to the Moon》音乐的悠扬中，于文文搂着郑秀妍，看向天幕外，望不到头的无尽，缓缓地说：“我们的婚礼，全宇宙有效。”

婚礼之后，该是蜜月了，只是这对于郑秀妍和于文文而言，是奢望。

不过……

“真亏你能想到……”

郑秀妍正坐在于文文的副驾驶，而她们开的，是从月盾那儿借来的最新一代月球探险车。

“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开车送你回家？”于文文边说着边在操作面板上一顿输入。

“怎么会不记得，不过倒不是现在这光景。”郑秀妍回着话，脸却一直朝着窗外，她到了月球之后，确实没什么时间好好“逛逛”这里。

“我做了攻略的，有几个月球经典地貌景点，都会带你去。”于文文终于设定好了所有要去的点位，系统给出了最佳路线。

她按下确认路线，再开启自动驾驶模式，她终于解放了自己的双手，转头看郑秀妍，她正看着自己笑。

“怎么了？”于文文笑笑问。

郑秀妍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谁能想到我会有一个月球婚礼，还能有一个真正的‘蜜月’之旅呢？”

于文文没说话，只是得意地挑挑眉。

两个人放低了驾驶座的靠背，靠着牵着，看着月球车天窗全开下的星空……

这一切仿佛是梦，但手里牵着的踏实，却比什么都真。

回想一路走来，郑秀妍心里清楚，眼前的这一幕，于文文就算没有她，也早晚可以看到，但她，如果没有于文文，或许，就……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于文文突然说：“没有你，我也能看到星星，但只是看到，可因为有你，我就变成了星星，是你的，也是研星的。”

郑秀妍听着，笑着，眼里闪烁着，是啊……她的Kelly，是她的warrier（战士），也是她的星星。

“那……我的星星，你都准备带我去哪些有名景点？”郑秀妍侧身看向于文文。

“那可多了，我和你说……”于文文兴奋地说起了自己做的攻略。

‘’

她们先是一起去了“广寒宫”。

那是2013年的时候嫦娥三号着陆的区域，于文文告诉郑秀妍，这个区域因为形似雨后彩虹，所以被叫做虹湾。

“所以你先带我来看看仙娥？”

“嗯，这里附近的77米区域都是‘广寒宫’，然后我们刚才路过的三个比较大的陨石撞击坑，是‘紫薇’，‘天市’和‘太微’。”

郑秀妍看着于文文一本正经地介绍着，笑着说：“你如果不做航天员，应该也会是个不错的导游。”

她的于文文，做什么都能做好。

她们又到了月海中最广阔的风暴洋，和地球的海不同，月海没有水，风暴洋也是一片寂静与安定。

“前几年，嫦娥五号就在风暴洋的吕姆克山脉的北边儿着路的。”于文文给郑秀妍指了指方向。

“我知道，风暴洋附近还有好多其他的环形山脉，哥白尼，开普勒，阿里斯塔克～”郑秀妍掰着手指。

“郑教授是什么时候看的paper？”

“刚刚来的路上，你在车上睡着了，我看了看导航，知道你要带我来这，就趁机读了几篇。”

于文文赞许地点点头：“你如果不研究动力推进，应该也可以研究天体学。”

第三站，第谷撞击坑。

到的时候，郑秀妍跳下车，一跃一跃地走过去，站在布满辐射纹的环壁上。

“就是这里？”她的声音有些兴奋。

于文文跟在她身后：“是啊，就是这里，每当满月，我们在地球上，肉眼可见的那个大坑的辐射纹，就是第谷撞击坑的。”

“想不到，我能站在中秋赏月的月上！”郑秀妍说着又蹦跶了几下。

于文文看着她，突然想到，如果研星来了这里，会不会和她的妈咪一样，那么手舞足蹈。

“Kelly！”

郑秀妍的叫唤打断了她的思绪。

“Look at me！”（看着我！）

于文文因为想念女儿而失焦的眼神又一次聚集在郑秀妍身上。

之间她借着月球的微重力，在环壁上，翩翩起舞，是和那年在NASA的天台，还有在德国的新天鹅堡一样的舞蹈。

在她起舞的后方，月尘微粒聚集了一定程度，正离开地球表面，浮在空中，带着从太阳风中吸附的电子，相互作用而闪闪发光，如同喷泉，成为了郑秀妍这支舞蹈的背景。

郑秀妍停下舞步，带着一丝喘息：“Kelly, I love you.”（Kelly，我爱你。）

于文文听着耳麦里的深情，跃步去了她身边，将她的身子转向后方：“Jess, 看，月球喷泉。”

“哇。”郑秀妍被美得一时说不出话。

“I love you too.”（我也爱你。）于文文的面窗贴着郑秀妍的，犹如在耳边的低语。

最后一站，开了好久，于文文都有些急了，她太想带郑秀妍去那里，如果这次没去成，也不知道有没有下次。

不过，幸好，来得及。

新一代月球车赶在规定时间内到了，不影响她们回基地，不影响她进入星程1号发射前的最后一个环。

于文文和郑秀妍肩并肩，站在一个月表的山峰，这里是永恒之光峰，位于月球的北极。

在这里，太阳永不会落下。

星程1号的发射进入了倒计时。

由于任务的特殊性以及不确定性，于文文在结束二十一个地球日的最后准备阶段后，和郑秀妍还有一个可以共度的最后一夜。

这一晚，很平常。

就如同在地球上两个人度过的那些晚上一样，她们一起洗了澡，于文文为郑秀妍吹干了头发，把她抱到了床上。

她们面对面，盘着腿，坐在床上。

于文文看着郑秀妍，看了很久，就好像如果看得够久，她就可以帮她装进自己的眼睛，一起带走。

郑秀妍满眼的不舍和心疼，她伸手摸着于文文的头发：“Kelly，好像没有一篇paper，能教会我怎么和你告别。”

“不会就不会，你可以不用无所不能。”于文文歪了歪头，把脸贴到上了郑秀妍的手。

“嗯……”她的拇指轻搓着于文文的脸：“等你下次见我，说不定，我已经长出了皱纹。”

“那……我们就解锁了另一种关系，不止师生了。”于文文提起嘴角，故作调皮。

“傻瓜……”郑秀妍被逗笑，泪也紧跟而来。

“3 2 1 启动。”

没有告别，郑秀妍以星程1号总设计师的身份，把于文文和她们共同的信仰送往了更远的太空。

2026年2月最引世瞩目的头条：中国航天成功在月球基地发射了第一艘太阳系深空载人探测飞船——星程1号，为人类冲出地月，迈进太阳系，踏出了第一步。

而于文文作为星程1号的航天员，很快就成为航天迷口中的传奇。

郑秀妍在月球的发射大厅里，观察着数据的细微变动，她的左手无名指上，是一枚用月球陨石打造的戒指。

这是于文文在临行前那晚给她带上的。

“这个戒指，是永恒之光峰的陨石做的，没有辐射伤害，放心，如果想我了，就看看它，这里面有我送给你的，每一次日出。”

“郑教授，星程1号前方将手动进入预定轨道。”

“好。”

星程1号驾驶舱内，于文文正与飞船AI系统K一起，在精准的计算和娴熟的操作下，她们顺利进入预定轨道。

“于文文上校，请尽快进入休眠舱。”K发出了建议指令。

于文文呼出一口气，看像驾驶座上方的监控，缓缓说：“再见，地月。”

月球基地发射大厅里，K的声音响起。

“星程1号已进入预定轨道，自动驾驶模式已开启，航天员进入机体休眠模式，将在抵达第一个坐标点前48地球小时被唤醒，预计抵达第一坐标点的时间为地球纪年2028年11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