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程 第12章 Star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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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秀妍回到自己的房间，洗了澡躺在床上，脑海中一直是于文文刚才的低喃。

“郑秀妍……我喜欢你……”

她想抓住自己的感觉，却无从下手，自己对于文文……是喜欢吗？不知道……但至少很在意……她又想到唐诗逸说过话……“你们搞科研的……”

我们搞科研的……郑秀妍拿起手机想找刘恋，但犹豫再三，还是放下了……

在过去的三十几年里，有人教会了她识文读字，有人教会了她实验研究，也有人教会了她人性和成长，却没人有教过她爱情是什么……优秀如她，却没谈过恋爱，身边没有人会相信……但一说她是搞科研的……可信度立刻提升百分之百……

郑秀妍决定，暂时先不想了，反正于文文明天起来，一定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是，自己也可以当什么都没听到吗……？

可以的！……吧……

她把被子一蒙头……好烦……就和做实验迟迟没有进展一样烦……啊……为什么没有一个理论公式，可以推导出自己到底喜不喜欢这个人……原来，面对感情的未知，她并不如自己所以为的那样淡定从容……原来，因为另一个人而产生的悸动，并不受大脑和理智的控制……

想着想着，烦着烦着……郑秀妍睡着了……

到了第二天，于文文果然没有让郑秀妍失望，她从在饭桌上的后半段开始，就不记得事儿了……

宿醉！断片！

这下郑秀妍是真的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把家里的酒都倒了……

“你怎么了？”于文文一脸无辜地喝着粥，太阳穴还带着宿醉的抽搐。

“没什么，于文文，你以后，别喝酒了！”郑秀妍用略带气愤的语气瞪了她一眼。

“好。”于文文乖巧地回答。

这么乖……郑秀妍看着她……可是……啊……真的想抓狂……她深呼吸……她不能一个人抓狂……

“于文文。”

“嗯？”

“你是不是喜欢女人？”

啪啦嗒……勺子掉进了碗里……

于文文抬头，看着站在面前的郑秀妍……

郑秀妍一句不深不浅的疑问，让于文文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心跳，一下重过一下地敲击着自己的胸膛，她随便一想，就知道是研究生笔试前一天晚上在酒吧，张俪告诉郑秀妍的，虽然她从不忌讳被提及此类话题，但被暗恋的当事人突然质问，她的确是头一回碰到。

“是。”于文文没有刻意隐瞒，反正郑秀妍迟早会知道。

面对于文文的直言不讳，郑秀妍倒是愣住了，她一下子不知道该不该往下问。

“你是不是接下去想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于文文把面前的粥碗移到了一边，撑着下巴，歪着头看着郑秀妍的欲言又止。

“我可没问。”郑秀妍看着于文文眼里的笑意，矢口否认。

“你嘴上没问而已。”

“那你有吗？”

“有。”

不会吧……于文文……这个节骨眼上……郑秀妍咽了咽口水……

“你不问我是谁？”

“……”

“确定不问？”

“……是谁……？”

“不告诉你。”

“哈？”

郑秀妍发誓这是自己第一次这么想“neng”死眼前的人。

“于文文……”郑秀妍边幽怨地说，边按住自己要抓狂的情绪。

“好啦，现在真的不能告诉你。”于文文做求饶状。

“为什么？”

“因为……我不确定，自己喜欢的那个人，是不是也对我有同样的感觉。”

听到于文文这样说，郑秀妍的心莫名地被戳了一下：“如果没有呢？”

“那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于文文认真地看着郑秀妍：“我喜欢她这件事。”

哼呵……郑秀妍心里哼了一下，已经知道了好不好……

一阵钥匙开门的声音，是郑妈买完菜回来了：“哎哟，你俩都起来了啊？”

“妈。”郑秀妍战术性地撩了撩自己的头发，转身和妈妈打招呼。

“阿姨好。”于文文像听到了什么命令一样，立刻站了起来。

“诶，好好好，文文啊，我听Jessi说你爱吃饺子，北方人过年都吃饺子吧，阿姨今天就给你包饺子吃。”郑妈边笑嘻嘻地换拖鞋边对着于文文说。

“不用麻烦了，阿姨。”

“不麻烦不麻烦，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等包好了你就多吃点。”

郑妈边说边把菜和面粉都拎进了厨房里，准备关上门开始备菜，但马上又像想到什么一样，转身对两人说：“Jessi啊，文文难得来上海，你带她出去转转？记得回来吃饺子就好。”

“知道了，妈，你是担心我亏待她？而且，她可没少来上海。”

“那我倒不担心。”

于文文在一边忍着笑意，看着郑秀妍母女俩你一句我一句的。

“走吧，遵母命，带你出去转转。”

“谢谢阿姨。”

郑秀妍走在于文文前面回房间，听到于文文对着老妈这么乖巧地致谢，拳头是攥紧了的。

“你要带我去哪？”于文文坐上郑秀妍的副驾驶座，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她坐在她的副驾驶。

“本来没想好，现在想好了。”郑秀妍发动车子。

于文文以为郑秀妍会带自己去什么热闹繁华的地段，然而车子却往驶离市中心的方向开去，二十多分钟后，停在了一幢红色建筑门口，这建筑旁，还有一大片草坪，草坪周围被围栏严实地挡着，显然不是用来遛狗的。

打开车门下车，于文文才看清红色建筑的招牌。

“东方射击俱乐部？”

“嗯，我高中的时候只要压力大了就会来这里排解一下。”

郑秀妍关了车门，锁了车。

“你现在压力大吗？”于文文不解地问。

郑秀妍深吸一口气：“走吧，于少校，我们比比？”说完她就大步向门口走去，还不忘挑衅地挥挥手。

于文文叉着腰，看着郑秀妍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一溜小跑，追上了郑秀妍。

两个人换好了衣服，拿了耳罩和护目镜，在领枪处领了枪，在检查枪支的时候，于文文看到郑秀妍的整套操作都很熟练，而且几乎没有出错，是挺专业的，像是练过的样子，检查完枪支，确认无误，又领了子弹之后，于文文和郑秀妍来到各自的靶位。

“怎么比？”于文文是不知道为什么郑秀妍要和一个军人比枪法。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是看到你的简历上，没有和射击相关的奖项，所以我兴许还有机会可以赢你。”郑秀妍已经开始往弹夹里装弹。

“听上去很有道理。”于文文也开始装弹。

“我们交替射击，十发之后，总环数高的人问总环数低的人一个问题。”

“可以试射吗？”

“三发。”

「砰砰砰」

于文文听到郑秀妍说三发之后，直接连射三枪，姿势专业，手法到位，三发全部脱靶，她看向郑秀妍，耸了耸肩，一脸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的表情。

郑秀妍没有理会于文文，她可不能被影响，侧过身，立定站稳，缓缓地举起右手，也试射了三发，从一开始的5环，逐渐调整至9环。

“你先吧，正好手还热着。”于文文谦让地说。

郑秀妍也没有客气，再一次摆开姿势，一只眼透过枪头的准心，看向靶心中央，第一枪，8环，她神气地朝着于文文努努嘴。

于文文右手竖起了一个大拇指的同时，左手持枪，打出了她的第一发，10环，郑秀妍这才发现，从刚才到现在，于文文的姿势一直保持着射击的状态。

“你……”

没等郑秀妍反应过来，于文文后面9发子弹也都打完了，发发10环，十个十环，任凭郑秀妍后面9枪怎么打，都不能赢了。

所以刚才试射的那三枪，都是虚晃一枪？郑秀妍磨了磨后槽牙。

“于文文！”郑秀妍一把脱掉耳罩。

“诶！”于文文也拿掉耳罩。

“你不是没有射击相关的奖项吗？”

“郑教授，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简历里写不下了，所以……”

“那你刚才试射，是故意的！？”

“兵不厌诈嘛……而且，我是有问题想问你。”

“你问吧……”郑秀妍愿赌服输，只能让于文文提一个问题。

“你对于我喜欢女人这件事，怎么看？”这件事，于文文只在乎郑秀妍的看法。

郑秀妍大概猜到会是这样的问题，看来于文文很在意自己如何看待她性取向，是不是可以逗她一下……不过看着于文文一脸的真诚，又不舍得逗她了。

“我认为，爱之所至和心之所向应该是一致的。所以，只要那人是你心之所向，就无论性别了。我以前不会意识到这些，但我现在，有点明白了。”

“明白什么？”

“明白如果我喜欢你，那你就是你，无关其他，性别也好，职业也罢。”

虽然郑秀妍的这句话，是以如果开头的，但性别和职业，却准确地击中了于文文的担忧。

“而且……”郑秀妍还想接着说的时候，面前的于文文却伸手捂住了她的耳朵，温热的掌心贴着自己的耳畔，有一阵微弱的酥麻感，袭遍全身。

「砰砰砰砰砰」

另一个靶位上，有人连打数发，两个人就站在那里，于文文捂着郑秀妍的耳朵，郑秀妍看着于文文的眼睛。

一些情绪，在二人间滋生……

等结束的时候，工作人员把两个人打的靶纸拿给了她们，郑秀妍这才发现，于文文命中10环的每一发子弹，几乎都落在同一个洞里，她边在心里默默地感叹，边悄悄地收起了于文文的靶纸。

晚上，又和昨天一样，郑妈一个劲儿地给于文文夹饺子，但郑爸没有再拉着于文文喝酒，因为明天，两人要飞赴德国。

「咚咚咚」

于文文正在把行李都归整到行李箱内，打开的房门被敲了几下，她抬头，看到穿着睡衣的郑秀妍，手里拿着什么，她站起来，走到门口。

“怎么了？”

“这个给你。”

郑秀妍把手里的照片递给于文文，照片上，是于文文在NASA访学时的大合照，她的身边，就是Abel。

“我……之前一直没有打开过Abel留给我的文件袋，刚才想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结果就看到这张照片。”郑秀妍解释着照片的来处。

“嗯。”于文文把照片翻过来看了看背面，果然背面有字，是一串数字，很简单，简单到郑秀妍都没有多问。

但就是这串数字，于文文再熟悉不过了。

“你怎么不问我这些数字有没有什么含义？”

“我问了你就会说吗？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自然就会告诉我了，不是吗？”

郑秀妍靠着于文文的房门，睡衣的扣子并没有系到最上面，等于文文把视线从照片移开的时候，无意中瞥到了一道若隐若现的深邃，只一瞬，她用理智驱赶了脑中不可言说的画面。

“早点睡吧，明天会累。”

“晚安。”

“晚安。”

第二天，郑秀妍和于文文向郑秀妍的父母告别，坐着妹妹秀晶开的车，前往了上海浦东国际机场。

机场出境的人没有想象中那么多，两人很快就顺利过了安检出了关，因为算准了时间，过了关没多久，机场广播里，就传来了二人的登机提醒。

郑秀妍几乎没有坐过国际航班的经济舱，所以当她在座位上尽量掩饰自己的局促时，于文文使用了她一贯独特的安慰法。

“我以前在部队，跳伞训练的时候，坐过货舱。”她小声地说。

郑秀妍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货舱？”

“嗯，就是军用运输机的后舱。”于文文用手比划了一下。

“啊！”郑秀妍突然想到了什么。

“怎么了？”

“刚才在车里，我手机没关机，SIM卡也没拿出来……”郑秀妍听到军用二字，突然想到之前在车里和于司令对话的时候，自己完全忘记了反监听这回事儿。

于文文看到郑秀妍露出犯了错的表情，忍俊不禁地说：“没事，局里的车子，本身就做了处理，不然我爸不会贸然和你聊起你导师的事。”

“那就好……”

“还有……”于文文凑到郑秀妍耳边用气声说：“你的手机，防护级别，已经和我们的一样的了。”

郑秀妍顾不上自己耳朵痒痒地，小声回问：“你们？”

“啧……”于文文大意了：“就是我，刘恋，老朱和糖糖。”

“糖糖……老朱……刘恋……”郑秀妍歪头看着于文文：“你们已经这么熟了？”

“嗯。”事已至此，于文文也就不掩饰了。

“嘶……我有一种老家被盗感觉……”

“怎么会，我们就是你的老家。”

“最好是。”

“真的。”

于文文和郑秀妍漫无目地聊着天，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试过不带试探和索取的聊天了，或许，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做无聊的事，也不会觉得浪费时间，而且，这样的聊天，并不是没有收获，至少更了解了彼此一些。

当飞机飞过换日线，郑秀妍睡着了，于文文给她盖上了事先就问空姐要来的毛毯，在确认她睡得挺熟之后，于文文迅速起身，找到乘务长，亮明身份，如此她就获得了机组授权，让她可以从头到尾地在机舱里走动，包括头等舱，商务舱和超级经济舱。

“文文，这次你和郑教授去德国的事，并没有被批为保密事件，所以没有同机人员的背调，上飞机后，注意观察一下同机的乘客，你明白我在说什么。”

这是于司令在出发前给她的叮嘱，所以，她必须趁着郑秀妍睡着的时候，迅速完成所有乘客的基本侧写，以便知道是否有可疑人物。

不想让郑秀妍知道，是不想她过早地提心吊胆，但其实，难度很大，她只能尽力而为，整个过程下来，她只能把更多的精力用于观察自己和郑秀妍座位的前后三排的乘客。

于文文回到座位的时候，郑秀妍的头已经歪倒在了舷窗的窗框上，她一边用一只手，轻轻地把郑秀妍的头拨到自己的肩膀，一边用另一只手在手机上迅速地记录下几个座位号。

郑秀妍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自己靠在了一个很舒服的地方，有温度和熟悉的味道，不知睡了多久，她因为飞机突然的颠簸醒了过来，才发现这个地方原来是于文文的肩膀，她本来想继续装睡的，可飞机实在是颠簸得厉害，让她不得不坐直了身子，边打哈欠边看了眼屏幕上的飞行信息，飞机正处于下降阶段。

“醒了？”于文文暂停了正在看的电影。

“嗯，我睡了好久，都在降落了。”郑秀妍看了眼舷窗外。

一个是空军飞行员，一个是动力工程学教授，对于飞机的强力颠簸，两人丝毫没有担心。

“诶，于文文。”

“嗯？”

“你会开民航吗？”

“可以会。”

“什么叫可以会？”

“就是给我一点时间看一下操作手册，应该就可以了。”

“这样啊……”

“怎么了？”

“那万一飞机出事了，也没时间给你看手册，那岂不是你也救不起来了？”

“首先，我们要相信我们的民航机组，其次，万一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有句话叫死马当活马医。”

两个人若无其事地聊着天，倒是前后左右的乘客，本来就因为飞机强烈颠簸而担心，又听了断断续续的聊天内容，更紧张了，颠簸过后，飞机终于降落在德国慕尼黑机场，又经过一段时间的滑行，停靠在了廊桥。

“Willkommen in Deutschland.”（欢迎来德国。）在机舱门打开之际，郑秀妍对着身边的于文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