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为牢 第8章 白鼠之笼

医疗舱的灯光惨白得刺眼。

沈酌坐在轮椅上——他的双腿仍因精神力透支而无法正常行走——被莱拉博士推着穿过一道又一道厚重的安全门。每经过一道门，安保等级就提升一级，空气中的消毒水味也愈发浓烈，最后几乎到了刺鼻的程度。

"记住你的身份，实验体。"莱拉博士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冷得像冰，"在这里，你只有编号：B-7。任何不配合行为都将导致立即终止合作协议。"

沈酌没有回答，只是默默观察着周围环境。通道两侧的墙壁逐渐从普通金属变成了某种不反光的深灰色复合材料，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蜂窝状纹路——精神力阻尼层，能吸收任何形式的精神力波动。天花板上的监控探头每隔三米就有一个，镜头泛着诡异的红光。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门——每一道都厚达半米，由多层合金和陶瓷复合材料制成，门锁是生物识别与机械密码的双重系统。这样的防护级别，简直像是在关押某种极度危险的怪物。

"我们到了。"莱拉在一扇标着"B区-7号实验室"的门前停下，将瞳孔对准扫描仪。门无声滑开，露出一个宽敞的圆形空间。

实验室中央是一个透明的圆柱形隔离舱，周围环绕着各种精密仪器和全息投影界面。六名穿着全封闭防护服的研究员正在忙碌地调试设备。看到莱拉推着沈酌进来，他们齐刷刷地停下动作，目光中混杂着好奇与警惕。

"这就是那个能与指挥官精神力共鸣的实验体？"一个年轻男研究员凑过来，毫不掩饰地打量着沈酌，"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

莱拉冷冷地瞪了他一眼："马修，去做你的工作。今天的共振测试必须万无一失。"她转向沈酌，指了指隔离舱，"进去。脱掉上衣，躺平。我们需要在你的胸部、颈部和太阳穴贴电极片。"

沈酌沉默地照做了。隔离舱内的温度比外面低至少五度，冰冷的金属台面贴着他裸露的背部，让他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肌肉。当研究员们将那些带着黏性凝胶的电极片贴在他身上时，他注意到他们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品。

"B-7实验体准备就绪。"莱拉对着通讯器说道，"请求释放'星尘样本'。"

星尘样本！沈酌的心跳骤然加速。这就是白楚年在"守望者"空间站拼死保护的秘密？

实验室另一侧的墙壁突然滑开，露出一个小型升降平台。平台上放着一个半透明的圆柱形容器，里面悬浮着一团拳头大小的、不断变幻形态的银蓝色物质。它时而像液体般流动，时而如晶体般棱角分明，偶尔还会迸发出细小的电弧状光芒，美得令人窒息。

但更让沈酌震惊的是，当那团物质出现时，他体内的"方舟"能量突然活跃起来！那些深植在神经系统中的银蓝色脉络如同被唤醒的蛇，在他的血管中不安地游动。一种奇异的共鸣感从骨髓深处升起，既熟悉又陌生，仿佛遇到了失散多年的半身。

【警报！检测到同源能量场！匹配度：97.6%！来源：代号"星尘样本"！】

【警告！高浓度未净化能量暴露风险！建议：立即建立屏蔽！】

"方舟"的警报在脑海中炸响，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尖锐。

沈酌强忍着不适，强迫自己保持平静。同源能量？这意味着"方舟"系统与这个世界的"星尘"确实存在某种联系！但"未净化"又是什么意思？

"开始第一次接触测试。"莱拉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释放样本能量场，强度10%，持续时间30秒。"

一名研究员在控制台上输入指令。容器内的"星尘样本"突然剧烈翻涌，释放出一缕缕银蓝色的光雾，透过特制的导流管道，缓缓注入沈酌所在的隔离舱。

当第一缕光雾接触到沈酌的皮肤时，一股难以形容的灼热感瞬间席卷全身！那感觉就像有人将液态金属注入了他的血管，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在尖叫。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但身体还是不自觉地痉挛起来。

"生命体征急剧上升！"马修盯着监控屏幕惊呼，"神经电活动超出正常范围300%！要不要中止测试？"

莱拉的眼睛却亮得惊人："不，继续！看他的能量吸收率！"她指向另一个屏幕，"样本能量正在被他体内的某种结构主动吸收！这太不可思议了！"

确实，沈酌体内的"方舟"能量正以前所未有的活跃度运转着，如同饥渴的根系，贪婪地吸收着外来的"星尘"能量。随着吸收的进行，最初的剧痛逐渐转变为一种奇异的充盈感，仿佛干涸的沙漠迎来了甘霖。

【紧急情况！宿主正在吸收未净化"星尘"能量！精神链接同步率加速上升！当前：27%！】

【警告！同步率超过30%将导致"方舟"部分功能强制激活！后果不可预测！】

30%？强制激活？沈酌在痛苦中勉强思考着。这意味着什么？"方舟"会接管他的身体吗？还是会解锁更多被封锁的记忆？

"提升样本输出至15%！"莱拉兴奋地下令，"记录所有生理数据！"

更多的"星尘"能量涌入隔离舱。沈酌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银蓝色的光芒从他皮肤下渗出，在体表形成复杂的纹路。那些纹路与容器中的"星尘样本"产生了肉眼可见的能量共振，整个隔离舱内充满了跃动的电弧。

"天啊...他在净化样本！"马修难以置信地喊道，"看污染指数！下降了整整5个百分点！"

沈酌已经听不清他们的惊呼了。他的意识正被拉入一个奇异的空间——那里没有时间，没有边界，只有无尽的银蓝色光芒和漂浮其中的记忆碎片。他看到了陌生的星舰，燃烧的星球，无数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围绕着一个巨大的培养舱...培养舱里漂浮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同步率：29%...29.5%...30%！】

【第一阶段功能权限解锁中...】

【记忆碎片载入...】

剧烈的疼痛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清明。沈酌突然"看"到了许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方舟"并非单纯的系统，它是一个跨维度的能量生命体，来自一个与这个世界平行的宇宙。而"星尘"，则是那个宇宙在这个世界的投影，一种未被完全转化的原始能量。

更关键的是，他看到了白楚年——在另一个记忆碎片里，白楚年站在医疗部深处一个巨大的培养舱前，舱内漂浮着更多"星尘样本"。他看起来疲惫而痛苦，锁骨下方的污染痕迹比现在严重得多。一个模糊的声音在记忆中回荡："...必须找到零号...只有原始载体能完全净化..."

零号？原始载体？这些词让沈酌的心脏狂跳。难道他就是那个"零号"？这就是"方舟"选择他的原因？

"立即中止测试！样本回收！"莱拉突然厉声喝道，"他的生命体征波动太剧烈了！"

"星尘"能量的输入戛然而止。沈酌如释重负地喘息着，全身被冷汗浸透。那些记忆碎片如同退潮般消失，但留下了一个清晰的认知：他必须接触更多"星尘样本"，解锁"方舟"更多的记忆和功能。只有这样，他才能弄清楚自己是谁，以及如何完成"阻止白楚年毁灭世界"的任务。

"第一次测试结束。"莱拉对着通讯器报告，"结果超出预期。B-7实验体确实能与'星尘样本'产生净化共鸣，但承受力有限。建议分阶段进行后续实验。"

通讯器那头传来模糊的回应。莱拉点点头，转向沈酌："指挥官要见你。他看起来...很满意你的表现。"

沈酌被搀扶着坐回轮椅，虚弱得几乎抬不起手臂。但当莱拉推着他穿过另一道安全门，进入医疗部更深处的一个私人休息区时，他的心跳再次加速——这里可能就是白楚年接受治疗的地方！

休息区布置简洁，更像一个高级军官的临时住所而非医疗区域。宽大的观察窗外是浩瀚星空，一张医疗床摆在角落，旁边是各种监测设备。而白楚年，就站在观察窗前，背对着门口，银灰色的制服外套随意地搭在椅背上，只穿着贴身的黑色衬衫，勾勒出挺拔的轮廓。

"出去。"他没有回头，声音低沉而疲惫。

莱拉犹豫了一下："指挥官，他的状态还不稳定，需要监测—"

"我说，出去。"这次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莱拉抿了抿嘴，最终低头退出，顺手关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沈酌和白楚年。沉默如同实质般蔓延。沈酌能清晰地看到白楚年衬衫领口下露出的治疗敷料——那里的银蓝色光点比之前更加明亮了，显然受到了"星尘"能量波动的影响。

终于，白楚年转过身来。他的脸色比沈酌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苍白，眼下有明显的青黑，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依然锐利如刀。他缓步走到轮椅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沈酌，目光复杂难明。

"疼吗？"出乎意料的是，他第一个问题竟是这个。

沈酌愣了一下，随即摇头："习惯了。"

这个回答似乎触动了白楚年某根神经。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突然蹲下身，与轮椅上的沈酌平视。这个动作让他锁骨下方的敷料完全暴露在沈酌眼前——透过半透明的材质，能清晰地看到那里的皮肤下，银蓝色的光点正与猩红的污染痕迹交织搏斗，如同两军对垒。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白楚年轻声问，手指轻轻点了点那个位置。

沈酌谨慎地回答："精神力污染。莱拉博士说...我能帮你净化它。"

"净化？"白楚年冷笑一声，突然抓住沈酌的手腕，强行将他的手掌按在自己的伤口上！"那就净化给我看！现在！"

剧痛瞬间从接触点爆发！沈酌本能地想要抽回手，但白楚年的力道大得惊人。他体内的"方舟"能量被强行激活，银蓝色的脉络顺着手臂流向接触点，与白楚年体内的污染激烈交锋！

"呃啊——！"白楚年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额头渗出冷汗，但手却纹丝不动，"继续...不要停...！"

沈酌别无选择，只能任由"方舟"能量源源不断地涌出。随着能量的交互，他再次看到了那些记忆碎片——这次更清晰了：一个巨大的实验室，无数培养舱，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还有...一个被称作"零号计划"的秘密项目...

【同步率：32%...记忆碎片整合中...】

【关键信息解锁："零号计划"为跨维度能量生命体("星尘")载体培育项目。目标：创造能完全兼容"星尘"能量的人类宿主。】

白楚年突然松开了手，踉跄着后退几步，靠在医疗床边喘息。他锁骨下方的污染痕迹明显减轻了，银蓝色的光点占据了上风。但他的表情却比之前更加阴沉。

"果然...只有你能做到。"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三年了...第一次看到希望..."

沈酌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信息："你早就知道我能净化'星尘'污染？"

白楚年抬眼看他，目光中的复杂情绪让沈酌心头一颤："不。我只是...赌了一把。"他直起身，走到观察窗前，背对着沈酌，"三年前，在一次边境任务中，我接触到了原始'星尘'样本。它几乎杀死了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除了我。"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议会的研究员说我是'天选者'，能与'星尘'共鸣而不立即死亡。他们给了我权力，地位，一切...只要我继续配合他们的研究。"他突然转身，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但他们没告诉我的是，这种'共鸣'正在一点点吞噬我的理智。每一次使用精神力，污染就加深一分...直到有一天，我会彻底疯掉，变成他们想要的'武器'。"

沈酌的心脏狂跳。这与"方舟"预言的白楚年"毁灭世界"的未来惊人地吻合！

"所以...你一直在寻找解决方法？"他小心翼翼地问。

白楚年的目光落在沈酌身上，锐利得仿佛要刺穿他的灵魂："直到一个月前，我在D-17通道遇到了你。一个看似普通的技术官，却能精准预判坠落物的轨迹，在S级精神力风暴中存活...更不可思议的是，你触碰我时，污染指数竟然下降了。"他缓步走回沈酌面前，"于是我开始调查你...但奇怪的是，你的背景干净得不像真的。就像...有人精心编造的一样。"

沈酌的后背渗出冷汗。白楚年比他想象的更早开始怀疑他！

"然后今天，"白楚年继续道，声音越来越低，"我看到你与'星尘样本'的共鸣...那种完美契合...就像一把钥匙找到了它的锁。"他突然俯身，双手撑在轮椅扶手上，将沈酌困在方寸之间，"现在，轮到你了，小骗子。告诉我真相...你到底是谁？谁派你来的？为什么...只有你能救我？"

他的呼吸喷在沈酌脸上，温热中带着一丝金属的味道。太近了...近到沈酌能数清他睫毛的数量，看清他瞳孔中细小的金色纹路。这个距离既危险又...亲密得令人心跳加速。

沈酌的大脑飞速运转。白楚年已经看穿了他的伪装，但显然误以为他是议会或其他势力派来的"净化者"。这是一个机会...也许他可以借此获取更多信息，同时保护"方舟"的秘密。

"如果我说...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谁呢？"他轻声回答，故意让声音里流露出一丝真实的迷茫，"我有记忆以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被'银翼曙光'的技术部录用。但之前的事...一片空白。"这并非全是谎言——被"方舟"带入这个世界后，他确实失去了原本的记忆。

白楚年的眉头皱了起来："失忆？"

沈酌点头，继续编造："直到...我碰到你。那时我体内突然有什么东西'醒'了。就像...本能一样，我知道该怎么帮你。"他直视白楚年的眼睛，让谎言中掺杂几分真实，"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知道，如果我不这么做，你会死...或者更糟。"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白楚年。他的表情微微松动，后退了一步，陷入沉思。片刻后，他走到一旁的储物柜，取出一支注射器，回到沈酌面前。

"这是营养剂，能帮你恢复体力。"他简短地解释，动作熟练地拉起沈酌的手臂，找到静脉，"接下来几天，莱拉会继续'星尘'共鸣测试。我要你全力配合...但不许告诉她你能主动净化我的污染。明白吗？"

针头刺入皮肤的刺痛微不足道，但白楚年话语中的暗示让沈酌警觉："你不信任自己的医疗团队？"

白楚年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在这个游戏里，我只信任两件事：我的直觉，和..."他的目光在沈酌脸上逡巡，"...我们之间这种奇妙的'联系'。"

注射完毕，他直起身，恢复了那种指挥官式的威严："从今天起，你住在这里。莱拉会每天带你去做测试，其余时间..."他指了指休息区角落的一张简易床，"那就是你的位置。不要试图离开这个区域，否则内务部会很高兴接手你。"

沈酌没有抗议。这个安排实际上给了他更多接触"星尘样本"和白楚年的机会。但他还是故作虚弱地问："那我的身份...？"

"对外，你仍是技术部借调到医疗部的技术官，协助'星尘'相关设备维护。"白楚年走向门口，在离开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欢迎来到我的世界，沈酌。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否则..."

未尽的话语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门关上了，留下沈酌独自坐在轮椅上，凝视着观察窗外的浩瀚星空。他的体内，"方舟"能量仍在活跃地流动，与残留的"星尘"能量产生微妙的共鸣。那些记忆碎片如同深海的鱼群，时隐时现。

【第一阶段功能权限解锁完成。新增能力：有限度"星尘"能量感知与操控。】

【新任务：利用医疗部实验机会，接触更多"星尘样本"，解锁"方舟"第二阶段权限。优先级：最高。】

沈酌缓缓握紧拳头，感受着体内新生的力量。他已经从一个被迫卷入游戏的棋子，逐渐变成了能影响棋局的玩家。而白楚年...那个看似强大实则深陷危机的男人，既是他的任务目标，也是通往真相的钥匙。

医疗舱的灯光在金属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如同牢笼的栅栏。但沈酌知道，最坚固的牢笼，往往从内部最容易打破。

（第八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