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震 第8章 08

林知阳是本周升旗仪式的发言人，他穿了三年的校服依旧是干净整洁，领口抹得极平，沉稳泰然地拿着话筒，念着稿子上的内容。

林知阳在校运会也是广播稿的播音员，他的普通话发音字正腔圆，过了变声期后，低沉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磁性。

站在林知阳旁边的，是正准备挨通报批评的学生。

李昭野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视线不经意落到站在队伍中央，仰起脸盯着主席台看个不停的祝枝身上。

今天天气很好，风里都是秋的气味，裹挟着温暖扑面而来，她小小一个，身形纤细，站在队伍里并不打眼，可李昭野就是能瞬间找到她。

刚刚还吊儿郎当站着的身体忍不住站直，他随意瞥了眼身旁几个二流子德性的同伴，略有些不爽地啧了一声。

“都站直了，歪七扭八的，像什么样子。”

“啊？”

“野哥你在这反串教导主任呢。”

交头接耳的动作瞬间被不远处的校长逮到，又是一声低喝，声音都盖过正在发言的学生，隐隐从广播里传了出来。

李昭野又瞥了眼祝枝，她还是抬着头，大而亮的黑眼睛眨都不眨，视线没有离开片刻。

他悄悄红了耳根，低声说了句丢人。

“这周别叫我去上网了。”他用手肘撞了撞身旁的男生。

“赛季末了，不抓紧时间打，到时候标都没了。”

“无所谓。”李昭野淡声道。

人群在校长的指令后散去，朝着一个出口涌去的学生速度很慢，周遭是嗡嗡作响的聊天声，大的小的，无差别地朝祝枝的耳朵里钻，她低着头，眉头微皱，脚下的步子急着想要加快，却被整体的速度拖累下来。

肩头忽然轻轻落了下，祝枝扭头，是李昭野。

他今天估计也知道要挨训，难得穿上了校服，他个子高，腿也很长，就算是穿简单枯燥的校服，看起来也很帅。

“发什么呆？走快点。”

手腕被他攥进了手里，李昭野速度很快，朝着人群里见缝插针走，一边还在快速念着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绕开大多数人选的近路后，祝枝感觉自己的耳朵终于解放了，她悄悄吐出一口气，视线落到走在自己前两步距离的李昭野身上。

忽然，他扭头过来，视线盯着她，一边倒退着走。

“昨天让你背的单词，你都背会了吗？”

祝枝点了点头。

“那都会念吗？”

祝枝思索了一会，说：“有几个不会。”

“几个？”

“……很多个。”

“祝枝，你不认真。”

“没有。”祝枝略有些焦急地皱紧了眉头，她快跑了两步，走到李昭野面前，抬着头看他，“我认真记了的……”

她好乖，抬着头殷切的表情像等待主人揉两下脑袋的小猫咪。

李昭野抬手的动作从揉脑袋变成了轻敲额头。

“不会念可以给我打电话”

“噢……”

“我睡得很晚的，放心打扰我。”

柔和的阳光洒下，将路口处一棵梧桐树，以及树荫底下少男少女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班主任总觉得上周和李昭野的那番谈话初见成效，他这个礼拜逃课的次数大大减少。

难搞的体育生碰到过很多个，可通用的不读书没有未来和出路的话术威胁不到李昭野这种富二代，毕竟未来不需要他亲自考虑，这也就是李昭野压根不把校纪校规放在眼里的原因。

但好在他这人只是爱玩，不算混账，也不完全算是传统意义上的坏学生。

视线从趴在桌上写题的李昭野身上掠过，他生了张看起来就很容易早恋的脸，高中这几年来听说过的女孩来班上送吃的送纸条的事也不少，但李昭野都没回应过，在这方面还是给她省了心。

他这会正被一道物理题给难住了，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拽着本子凑到祝枝面前。

“这题怎么写？”

祝枝低头看了眼题目，她拿起笔想写下过程，突然想起李昭野教自己的一大堆学英语的技巧，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草率的只教他答案。

毕竟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予渔，思索了一会后，祝枝拿出自己的草稿本，随手翻开一页，开始慢慢讲解这道题的技巧。

她葱白的手指节处染了些墨迹，手腕处泛着粉，低头说话的声音很小，但李昭野能完全听清。

讲着讲着，祝枝忽然停下了，她圆嘟嘟的脸被抿唇的表情挤了起来，试探地看向李昭野。

“你能听明白吗？”

其实没太认真听的李昭野愣了一下，脆声道：“听明白了……吧。”

祝枝露出苦恼的表情。

“我不太会讲……。”

李昭野见不得她这样可怜兮兮的样子，忙道：“不是，是我没认真。”

“那我再讲一遍吧。”祝枝说话依旧是慢吞吞的，她紧了紧下唇，犹豫问道，“我的口音会很奇怪吗？”

“什么口音？”李昭野不解。

见祝枝细眉微蹙，李昭野心中了然，低声安慰道：“我听不出什么口音，你普通话挺标准的。”

祝枝轻轻弯了一下唇，低头拿本子时一缕发拂过脸侧。

“那我继续教你。”

李昭野最近状态好，训练也比往常要认真，教练简单夸了他两句，又怕这家伙翘尾巴，紧接着正色道：“下个月的比赛很重要，这段时间都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要再吃禁食的东西。”

“知道。”

李昭野伸手蹭掉了下巴处蓄起来的一滴水珠，顺着脖颈一路滑下的水珠泛起一阵痒意，粼粼的池水映到眼底，晕开他眸中的光。

一年一度的大赛对于高三的运动员们格外重要，这次比赛也是各大高校来挑学生的重要平台，李昭野对这次比赛很是上心。

“但你也不用太紧张，保持你训练的状态，拿奖绝对不成问题，现在是伦敦时间几点啊？我等会跟你家长通个电话聊一下集训的事。”

李昭野摆了摆手：“跟他聊没用，我自己能决定。”

“那也要通知家长一声。”

“给他发个短信就行，看到了自然会回的。”

“也是，你爸管着这么大的一个企业，肯定很忙的。”

李昭野面色如常，轻轻耸了耸肩后，问他：“我能走了吧？”

“可以，记得别在外面乱吃东西了。”

毛巾被甩到了肩头，李昭野俯身拿起放在椅子上的手机，淡声道：“我回家吃。”

李昭野家里配了一个营养师，是个外国人，每天都因为李昭野很少在家里吃饭而电话短信轮番轰炸他，这下好了，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回复好营养师的消息后，李昭野退到主页上，往下翻了好几页才找到祝枝的聊天框。

胆小鬼一个，放假都不找他聊天的，眼看着从昨天晚上八点多时的第一个条掉到不知道第多少个，最后一条聊天内容是祝枝发来的一个点头哈腰的猫咪表情包，还挺可爱的。

李昭野把这个表情收藏了下来，点开给她发了个一样的表情。

李昭野换下衣服出来，祝枝还没有回复，短短十分钟，又被各种群和人的聊天框给顶下去了。

他轻声啧了一下，翻到祝枝的账号后，点进去给她设置了一个置顶。

闹哄哄的休息室迎来了这周的最后一波嘈杂，经常被教练吐槽聊天的时候最有精力的一行人正在叽叽喳喳地讨论些没边没际的话题。

李昭野快速将鞋带系好，颇有力量感的腿踩在那双贵的要命的限量版球鞋上，引得一旁的人艳羡极了。

“野哥又买新鞋了。”

“太有实力了。”

李昭野肩膀挨了两下。

“你发什么呆呢？”

“没有。”李昭野把手机收进口袋里，“我先回去了。”

“不约了？”

“家里做了饭。”

这话从李昭野嘴里说出来挺奇怪的，毕竟在座的所有人都可以坦然地说出这句话，但只有他，家里空无一人，只有摆着厨师掐准时间做好的菜的餐桌，以及空荡的大房子。

和大家在门口分开，李昭野坐上了车。

高强度的训练让他身体和思绪都逐渐疲软，在安静的环境中容易生出困意。

忽然，手机叮咚响了一声。

他掐开一看，晃眼的光让他眉头微蹙，下一秒，神色就随着祝枝发来的一张图片而舒缓下来。

她被一个句式难住，整洁干净的卷面上，唯独那句话上画了好多个标记，而且落笔都带着纠结和犹豫，轻飘飘的。

然后弹出来的是几个可怜兮兮的字。

-好难[委屈]

李昭野轻笑，他敲字回复。

-笨

下一秒，他拿起手机凑到唇边，启唇讲解起这个句式。

嗓音里刻意柔和的语气让驾驶座上的司机表情一愣，职业素养让他强忍住笑意，尖着耳朵听完了李昭野发的语音。

司机心里翻江倒海，正思索着要不要把李昭野的新情况报告给他爸爸，可这才刚冒个苗头出来，应该用不着这么快告状吧，说不定只是普通同学之间的邀约。

“要是还不会的话，明天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我教你。”

语气好嗲……这真的不是他认识的李昭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