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震 第3章 03

祝枝还真在教室里没走，倒不是怕他告状，只是这家伙有点难缠，祝枝不太想惹他。

李昭野回教室的时候，祝枝正靠在门框上发呆。

正值夏天，短袖校服对祝枝来说有点宽大了，一截又细又嫩的白胳膊环胸抱着，干净的浅粉色书包整齐地背在肩头，藏在耳朵里的助听器并不打眼，黄昏时分柔和的光线落在她脸侧，勾出一层薄薄的浅金色轮廓。

“你怎么回家？”李昭野走近后问她。

祝枝：“坐公交。”

“哪路？”

“912。”

“那顺路，一块吧。”说着，他进了教室收拾书包，也不管黑板上布置了多少作业，随便塞了几张崭新的卷子便背好了包。

细细想来，这还是祝枝第一次和班上的同学一块放学坐车回家。

她性子本来就淡，小学初中那会不懂事的同学很多，以前也不习惯戴助听器，反应总是有些迟钝，跟不上大家说话的节奏，有些同学就经常会因为她的特殊而做出各种冒犯的行为，导致她在集体生活中愈加沉默。到了高中，大家多数都是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忙自己的，就算偶有不太好听的声音，祝枝都是选择沉默应对。

可长时间游离在集体之外的她，没交到什么朋友，有时候在学校呆上一整天，都不会和谁说上一句话。

默默跟在李昭野身后的她看着高了一个一大截的男孩自如地点头应对其他人的招呼，他的头戴式耳机挂在脖子上，压住脖颈处的黑发，运动风的书包单背在肩头，低头调试好了一会，他别上耳机准备听歌。

忽然顿住步子，扭头道：“你不玩微信吗？”

祝枝眼睛圆圆的，疑惑地盯着他。

“你怎么没在班级群里？”

祝枝摇了摇头。

“你真不玩微信啊，该不会是你家里人不让你用手机吧。”

祝枝有个手机，但她一般不会带到学校来。

“没带。”她小声说。

“你微信多少？”

李昭野把手机递给她。

祝枝慢吞吞接过他的手机，顶配的手机屏幕很大，她两只手握得都有点艰难，搜索到自己的微信账号后，祝枝把手机递还给他。

“木头。”李昭野念出她的微信名，然后抬眸看向她，“确实挺像个木头的，反应总是很慢。”

祝枝脸颊微烫，她说：“我很少看手机。”

“写完数学作业之后拍一份发给我应该花不了你多少时间。”李昭野说。

祝枝：“……”

“我可以把发英语练习册的答案给你，你英语不是很差吗。”

祝枝：“…………”

“用不着。”过了很久，她小声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

周五的晚上时间很充裕，洗过澡后，祝枝坐在书桌前小心翼翼地把助听器擦干净，她检查了一下耳朵的情况，然后才慢悠悠地擦着头发。

夏日的窗外总有阵阵蝉鸣，带着芬芳的风扑进燥热的房间里，带来丝丝清凉，她不太喜欢吹头发，简单擦过后，把头发搭在肩头，细长的腿踩在凳子边缘，用一个很是舒服的姿势坐到椅子上，她下巴凑到膝盖上，盯着屏幕上李昭野的好友申请。

他的微信名很简单，Liiizy，头像是一张他穿着冲锋衣踩在悬崖峭壁上的照片，大片的蓝色天空让画面充满生机和自由的气味。

葱白的手指轻轻在屏幕上点了几下，通过了李昭野的好友申请。

祝枝的微信列表人少得可怜，除了家里的几个人之外的，只有楼下超市奶奶，和初中的班长。

现在又多了个李昭野了。

犹豫再三，祝枝还是起身，把数学卷子拍了，发给李昭野。

他回消息的速度很快，

-？

-这么快就写完了？

祝枝捧起手机回复他。

-在学校写的。

她的字很工整，解题过程干净利落，看起来就赏心悦目。

-我英语还没动

祝枝皱了皱鼻子。

-我不抄你的。

-但我可以对一下答案。

她又补充了一句。

李昭野这回不知道干嘛去了，半天都没有回复。

祝枝放下手机，拿起桌上的书开始看，直到放在一旁的手机再次亮起。

-行随你

-我写完了发你

作业写到十一点多便停笔了，虽然在学校跟班上课，但祝枝听课的学习效率一向很低，她周五晚上的时间都是用来巩固这周的学习内容，然后早早上床休息。

定好的闹钟准时在六点钟震动，她有些懵懵地睁开眼睛，适应着周遭寂静的环境。

简单洗漱后，她坐到书桌前开始默记单词。

直到妈妈悄悄拍了拍她的肩膀，指了指门外。

要吃早餐了。

祝枝点了点头。

祝枝今天要去上补习班，从昨天中午开始，她就为今天的补习班而隐隐紧张起来，戴上助听器后，她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扯了扯裙子下摆，背好书包出门了。

祝枝在周六的补习班是数理化，拆分成三大节课，都在同一间教室里，为了防止祝枝听不清，她妈妈给她报的是小。一个班才四五个人。

祝枝到的时候，林知阳已经在教室里写题了。

她顿在门口，略有些紧张地攥住了书包带子。

林知阳察觉到有人来，抬头，看到神色紧张的祝枝，主动露出一个笑。

祝枝走近，她听到林知阳说：“早。”

“早。”祝枝小声回答。

说上话了，祝枝在内心默默道。

他们是局限于补习班的同学，在学校里很少有说话的机会，大多数打招呼的时刻也都被祝枝第一时间侧目躲开视线而错失。

学校里人潮拥挤，祝枝总觉得，只有到了这里，她才和林知阳的距离稍微近一点。

补习班结束在四点半，费了一整天脑子，几个人齐刷刷松了口气，祝枝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她要在楼下等待妈妈下班后过来接她。

祝枝和林知阳他们一块下了楼，林知阳和她挥手道别。

祝枝也冲他挥了挥手，疲惫的心止不住涌起一阵雀跃。

待人都走光之后，祝枝低头看了一眼手机里的消息，妈妈说还要半小时。这才在楼下站了不过五分钟，后背就攀升起一阵燥热，少年宫一楼的篮球馆此时正亮着灯，她扭头瞥了一眼，决定进去蹭蹭空调。

球馆里正在进行一场友谊赛，旁边人不多，祝枝找了个角落呆着看书。

时间流逝地很慢，祝枝轻轻用手指掀到下一页的间隙，猝不及防被一个球猛得砸中脑袋，一下给她打懵了。

“我说你，耳朵有问题吗？我不是让你躲开了吗？”来人气势汹汹的，祝枝抬头，和一个汗涔涔的高中男生对上视线。

明明是她被砸了，倒像是他受了气似的。

不远处正在擦汗喝水的程勇远远瞥了眼热闹现场，忍不住笑道：“我靠，是你同桌哎，王正雄这家伙还真会骂，他怎么知道她耳朵有——”

李昭野顺着视线望过去，被一堆人包围着的祝枝正抿着唇，跟只小鹌鹑一样缩着脑袋，看起来怪可怜的。

他随手丢下擦干的毛巾，朝他们走去。

王正雄感觉自己被身旁的一股力重重地推了一下，他猝不及防一个踉跄，错愕望去，只见李昭野蹲到被他砸中了还是一声不吭的小姑娘面前，神色竟然有几分难得的温柔。

“你没被砸傻吧？”

见到熟人了，祝枝纤细的眉紧皱，咬着下唇的牙齿微微松了松，面露委屈。

“既然没被砸傻，怎么不骂他？”李昭野问。

“你认识她？”王正雄尴尬问道。

祝枝看了后头的王正雄一眼，又看了李昭野一眼。

李昭野抬了抬下巴：“骂他。”

祝枝抱起怀里的书，摇头：“我要走了。”

李昭野起身，轻轻踹了王正雄一脚，淡声道：“道歉。”

王正雄有些尴尬，低声嘀咕着这算什么事。

“对不起啊。”

不情不愿挤出来的几个字传到耳朵里，祝枝撇开了头，看向李昭野的视线里带着几分求助。

祝枝不骂，李昭野干脆帮她骂了。

“你脑子有病是不是？砸了人家不道歉还在这里恶语相向，这么多年书都白读了？”

“这么远，明明够时间躲开的好吗？我都喊得这么大声了。”

“还叫还叫。”李昭野横了他一眼，作势要给他一下，王正雄赶紧躲开了。

祝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躲到他身后了，李昭野转了一整圈才找到她，她小小一个，抱着书缩在自己身后，让人很难不生出保护欲。

耳侧滑落的汗珠带了些痒意，李昭野抬手蹭了蹭，问她：“你怎么在这里？”

“等我妈妈。”

她低着头，依旧是简单的低马尾，但是今天穿了条粉色裙子，整个人看起来嫩生生的，老老实实坐在这里等妈妈。

……好乖。

李昭野咽了咽喉咙，撇开视线：“她还有多久到？”

“快了。”

“那你再坐会，不会有人不长眼再砸你了。”

祝枝点了点头。

王正雄一行人已经骂骂咧咧散去了，祝枝坐回位置上，抬头看向李昭野，她伸出手，指了指王正雄他们的方向。

“你朋友吗？”

李昭野怔了一下，说：“不熟。”

“噢。”

祝枝没再敢继续低头看书，而是看他们打球，看来李昭野和他们果然是不熟，打球又凶又猛，丝毫不留情面，打得他们目瞪口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