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西藏的人走了,京城一下子又冷清了下来,忙碌了一个月的理藩院难得有了清闲。
风光一时的福尔康,在众人走后,也如同石入深水,沉没无声,乾隆对于福家的态度很是古怪,没有加封反倒是拿捏了一件小事,在庙堂上斥责了福伦,不过,正在此时,令妃却传出了喜信,这让时局顿时又不明了起来。
雁姬的生活照旧,她又被提了职,如今正式进入了理藩院的核心,处理的正是与回疆相关的事务,这大小和卓一直是乾隆心中的一个毒瘤,为了平定回疆,朝庭筹备了许多年,眼下正是到了关键的时候,估计再不用几年,必会有一场你死我活的大战。
福尔泰与塞娅的事,成了雁姬心中的一个结,福家与西藏有了那么一层关系,总让她觉得不安,也是因此,她越发觉得自己要变得更加的强大,也越发的能够体会,男人女人,院内与院外两相处事的不同。
这辈子,雁姬虽是个男人,但二十岁才头一次当差,她懂得做人处事,但架不住资历尚浅,蒙,回,藏与大清的关系极为复杂,很多事不是她想象中那么简单的,好在理藩院尚书因为妻家的关系,和她也能算得上是连襟,处处照顾提点,饶是如此,她仍忙得团团转。
转眼数月。
兰馨的肚子随着时光的无声溜走,也越发的大了起来,算了算日子,已经足月,产期也就在这几天了。
因为雪如有过那么一档子事,雁姬对她很是不放心,唯恐到时候出了什么差子,便早早让人准备好了产室,又找了三个有经验的产婆,再反反复复的叮嘱崔嬷嬷要注意的事,惹得岳礼骂他不误正业,身为男人怎么能成天只想着这内宅里头的事。
雁姬懒得理他,依然顾我,每日到家后,头一件事,就是寻问兰馨这一日的身子状况如何,有没有异常,隔着肚子检查胎位,到了夜里,兰馨身子沉重,时常睡不踏实,连带着雁姬也是一夜醒好几回,这两口子,一个越发的圆润,一个日渐的消瘦。
这一天,回疆专来了捷报,兆惠打了一场大胜杖,阿里和卓提出和亲,三月后入京。
八百里快报上奏朝廷,乾隆乐得笑得合不上嘴,下令,让理藩院开始着手,阿里和卓进京的事项。
而在同一日,雁姬也得到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兰馨为她生下了一个儿子,她人生中第三个孩子。
“来,快让我瞧瞧这孩子。”慈宁宫里一片喜气。
兰馨出了月子后,就带着儿子进了宫,先见了皇后,随后同她一起到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太后年岁大了,最喜欢的就是子孙满堂这么个说法。
乌喇那拉氏亲自抱起小东西,凑了过去。
太后低头,细细一看,眼眉笑开了:“看看这眉这眼,孩子像你,将来一定是个俊的。”
兰馨坐在一边,月子里,她让人伺候得周道,有了儿子心情又好,再有那人成日盯着要她多吃多睡,如今她的脸硬是圆了一圈,和那胖小子很有几分相似。
“名起了没?”太后又问道。
“起了,皇阿玛说这孩子生的日子好,是个有福的,就赐了名,叫丰生额。”兰馨恭敬答道。
太后想了想,年纪大了,也记不清是哪天便问道:“哦,他出生的那天有个什么说法?”
一旁的皇后笑道:“就是回疆那头打了大胜杖,皇上得信的那天。”
太后点了点头,“确实是个好日子,这孩子是个有大福气的。”
这一说,众人都忙着称是,晴儿凑趣,也跟着夸孩子,太后瞧她那喜欢的样子,又转头看了看兰馨,掐着指头算了算,突地想到了什么,“这日子可过得真快,兰馨刚入宫时,才那么点大。”伸手比了个高度,“一转眼儿,都成了额娘了。”
乌喇那拉氏听了,很有感触:“是呀,就像是昨儿才发生的事,她那时候的小模小样还在眼前似的,这会儿又添了个和她一模一样的。”
太后听完,又指了指晴儿,“我记得,兰馨比晴儿是同岁吧。”
乌喇那拉氏怔了怔,转念听出了那话里的意思,又小心地试了一句:“是呀。”眼儿似有深意地往晴儿身上来回打量了个遍,赞道:“晴儿如今也出落了,人长得端庄,性子也好,不知道将来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她。”
话说到这里,所有人都明白意思了,晴儿红了脸,仍强装镇定。
太后别有深意地朝皇后一笑,又转了话由。
“我看,太后的意思,是要给晴儿挑人了。”兰馨坐在一旁歇着,斜眼儿瞧着那父子俩人。
雁姬把儿子抱在怀里,小家伙瞪着眼,朝她吐口水,她仔细地拿帕子给他擦。
兰馨见他满心满眼只有儿子不理会自己,心里微有些不自在:“你听到我说的没?”
“听到了,”雁姬擦完了口水,又把手指塞到儿子掌心里,逗他玩。
“你就不担心?”兰馨不满。
听到语调不对,雁姬这才抬头,“担心什么?”
“晴儿可是自小养在太后身边长的,太后对她就像皇额娘对我一样,你仔细想想,眼下和她般配的人,有几个?”兰馨横了他一眼。
雁姬略想了想,就她认识的人,似乎没几个身份条件能够配得上晴儿的:“我哪里知道那么多,你是不是有眉目了?”
兰馨摇了摇头:“皇额娘没说,可有一个人,我估摸着,他一定会想当这个额驸。”
“谁?”雁姬奇了。
“福尔康。”兰馨提到这个人,嗓门都大了些。
雁姬愣了愣,她对福尔康没有半分的好感,所以,下意识就把他排除了在外,细想了想,不由警惕了起来。
兰馨见他如此,知道他和自己想到一处了,便说道:“我听皇额娘说,如今令妃仗着有孕,又把皇阿玛给笼络了去,皇额娘吃了她好几次闷亏,如今福家不得好,令妃肯定会想着法子让福尔康娶到晴儿。”
雁姬神色一凛,福尔康眼下在礼部不得志,福伦近况似乎也不怎么样,西藏那儿也得不到福尔泰的消息,要在这当口娶到太后身边最得宠的格格,那对自己可不是好事,再细想,眉又松开了,一笑:“怕什么,对付他的法子,咱们不是早想过了,只要他还把那个白吟霜留下,就别想娶到公主,就算他能下得了狠手,我也能把那些旧事给翻出来,我可不信,太后会舍得把亲孙子般的晴儿嫁给这么个玩意儿。”说完,又将注意力放在了儿子身上。
兰馨听他说得有理,这才松了眉,再抬眼,他又在逗弄孩子,便起身走了过去,伸手:“给我抱会儿。”
雁姬让了让:“你都抱了他一天了。”
“你,你没听过抱孙不抱儿吗?”
……
没出几日,那五阿哥就把福尔康带入了宫,他倒是费了心思,每回带福尔康入宫,总能偶遇上晴儿。
一来二去的,不知道怎么地,宫里竟传出了晴儿属意福尔康的流言。
皇后这回聪明了,得了信,便雷厉风行地杖毙了几个传话的奴才,又主动去慈宁宫谢罪,太后听到这事,很是震怒,叫来了晴儿,一问之下,听两人是见了几回,也不过是点个头,边上还有五阿哥在,守礼的很,再细听,似乎晴儿对那福尔康的印象还不错,这下,太后心思可就转了,她是晓得福尔康的,那是令妃的表侄子,这令妃和皇后不对付也是人尽皆知的事,看着皇后那样子,突地觉得她可能是另有所图。不动声色地敷衍了皇后,晚上把乾隆给叫去了。
这事,乾隆已经知道,他被令妃吹了几夜的枕头风,已经隐隐动了心思,虽然福家两兄弟连连犯错,坏了他的大事,可是,令妃他还是不能彻底放下心,她的出身本就不够好,又没有娘家护着,眼下又有了孕,这么多年的情份不是说舍就能舍的,乾隆知道,太后不喜令妃,打从心里看不上她,皇后又处处针对,被后宫身份最高的两个女人所不喜,就算有自己的宠爱,那日子也不会太好过,要是福尔康能够娶了晴儿,往后,太后看在晴儿的面子,也能对令妃改观些,倒也不失为是件好事,等太后把他请去了,私下问了福尔康这人,乾隆便违心地说了他的好话。
晴儿心里有意,福尔康又得了儿子的夸讲,太后有些心动了。
这事被皇后知道,气得差点没撕碎了帕子。
令妃却很是得意,挺着肚子往太后那儿跑了几回。
风声慢慢地从宫里传到了宫外,原来,得了消息的几家,以为这人选已有了内定也就息了心思,雁姬面上不显,可背地里却让人紧紧盯住福家,竟得知那白吟霜在半月前查出有了身孕,她轻轻一笑,准备让人动手,没想到有人抢先了一步。
出黑手的人却是多隆。
多隆是个记仇的,他这辈子最冤的一回,就是栽在了福尔康的手上,他被皇上亲点了名,送去了营里,正赶上兆惠和回人的那一场恶战,要不怎么说,傻人有傻福,他误打误撞,西里糊涂之下,竟立在大功。
兆惠见他勇猛还受了伤,很是赏识,亲笔上旨为他请功,又让人先行把他守送回了京。
多隆到京里,没几日,就听说太后有意给晴儿选额驸,这小子是个浑的,得知这消息,心思就有些飘飘然,他本是个贝子,如今又有了军功,也该是他抱得美人归的时候了。
谁知他这头刚热,转眼儿就传出福尔康勾搭了晴格格的消息。
多隆怒了,这无耻的小白脸,满口道义的伪君子,怎么就专门和他抢女人,他是个什么玩意儿,当下,就找人,把那段往事给张扬开了,还下了血本,买通了人把事传到了宫里,没到半天功夫,太后就听到了那些话了,与歌女私通,在孝期勾搭成奸,这福尔康要真做了那样的事,竟还有胆子妄想她的晴儿,让人请乾隆过来,三两句把话说了,让儿子去查。
乾隆从太后那儿听说了这事,只觉得自己的脸被煽了个巴掌,又死要面子,觉得那是他人有意诋毁,立马派了粘杆处的人彻查。
就这么,不到一天,福尔康还没回过神,他的那些个往事全都被白纸黑字放到乾隆面前。
乾隆的脸青了,粘杆处的人查到了放出风声的是多隆,便让人把他提溜到了面前,一顿训斥,多隆在军营呆的时间不长,却也学得聪明了不少,先是把当年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然后又口口声声说当初自己是被福尔康下了绊子,如今他见不得他这种劣迹斑斑的人骗婚,他这是忠君,直把乾隆气得吹胡子瞪眼。
最后,福尔康以行为不俭为名,免了职,福伦因教子无方,也降了职,至于令妃,乾隆记起当初他把多隆送到军营正是因为令妃吹的风,重又记恨上了,下了旨,让她在延禧宫好好安胎,直到生产,变向禁足了。
皇帝这头是摆平了,可太后却记恨在了心里头,她想到了令妃当初的刻意哄骗,又想到皇后为了晴儿名声下的狠手,这心思又转了回去。
“这就叫因果报应,福尔康当初自己种下的恶果,眼下就只能自己吞了,”雁姬把儿子抱在怀里,用力地亲了几口:“丰生额真是个有福的,打他出生后事事都顺。”
兰馨坐在边上不吭声。
雁姬看了看她,眼眸一动,凑过去往她的脸上亲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