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余季 第16章 巧克力

酒足饭饱之后，顾弟弟懂事地前去买单。

时间来到饭口，店内的客人络绎增多，门口甚至排起了等位置的长队。空气里带着几分香辣，我觉得嘴巴里的口水再次泛滥成灾，这简直是在勾引我继续犯错，我只好和顾弟弟匆匆打个招呼，跑到外面等他。

相比于这个城市而言，这条街道的变化其实并不大。

大学时我们常来光顾的这家店五年间似乎只换了一批桌椅和服务员，老板依旧喜欢在店门口摆一张桌子，坐在躺椅上悠闲地品茶，偶尔遇到熟识的客人，他会主动侃上几句。

有些店铺已经换了新生意，灯红酒绿的招牌五光十色，热情的服务生站在街口叫客，“来我家尝尝吧，地道的四川菜，绝对正宗。”

“全单八五折，特别优惠……”

我站在街道的一角环顾四周，既有对过往无限的留恋也有感慨于物是人非后的悲凉。

那棵顾茜佳喝醉了酒抱着亲吻的大树还在；那根被我们发泄踢了无数脚的无辜路灯还在……

只是那些年轻的身影却不见了。

似乎什么都没变，但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顾弟弟结完账出来时，我正在街角一家网红奶茶店前排队。他看到我翘首以盼的表情，居然有一瞬间的惊愕，“你是不是疯了，不是刚吃过东西吗？”

“对啊。”我认真地点了点头，“所以咱们应该再喝点儿东西。”

“……”

顾弟弟表示这已超出人类认知，对此他不想发表看法。

奶茶并不像期待中那么好喝，我甚至觉得先前排队的人大概有一半是店里自己请来的拖。或许这个世界本身就是如此，很多你期待的东西真正得到了才发现，那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就像杜涛。

顾弟弟站在路边开始研究回家的乘车路线，我则百无聊赖地吸着奶茶无所事事。

路过的小女生偷偷瞄着顾弟弟夕阳下俊俏的侧颜，走出老远还不忘转回头张望。

我急忙推推顾弟弟的胳膊，好信地帮他出谋划策，“快看，有女生在看你，她肯定想要你的电话号码，你要不要主动一点儿？”

“你姓余对吧？”顾弟弟猛然抬起头，一本正经地问道。

看他如此严肃的表情，我本能地点头。

现在打车也需要实名制了吗？

“哦。”顾弟弟得到了答案，低下头继续摆弄手机，“所以你并不姓王，也不叫王婆，为什么要如此卖力的撮合别人，你能拿到什么好处？”

“咳……”我差点儿被自己嘴里的奶茶呛死。

这败家孩子，怎么说话呢？

恰好顾茜佳的电话打了过来，我只得狠狠地瞪了顾弟弟一眼，十分不爽地接了起来。

“你这个弟弟怎么回事……”

还没等我告完状，就听到顾茜佳一声暴吼，“你们两个是不是背着我去吃小龙虾了？丧尽天良狼心狗肺的东西……这里还有一个勤勤恳恳工作的人，你们居然没有想着叫上我？最关键的是——你们刷的还是老娘的卡！！！！！”

透过她的声音，我能听出她无与伦比的悲愤。

身为她的死党兼闺蜜，我表示十分愧疚，但坚决不改。

“要不，我给你打包一份带回去？”我小声提议道。

“不必了。”顾茜佳一口回绝，“改天老娘亲自杀到他家店里，心狠手辣地吃一顿。”

我听着都觉得肉疼。

“作为背叛的惩罚，你专门负责在旁边扒虾。”顾茜佳对我进行宣判。

太残忍了。

我正要申辩，顾茜佳忽然问，“顾书亦在你身边吧？”

我看了身边的顾弟弟一眼，老实地回答，“是呀。”

“很好。”顾茜佳满意地哼哼两声，“替我转告他，他爸妈已经到北京了，我现在正在去机场的路上，你让他不要想着逃跑，老老实实地回家洗好屁股等着。”

“等等，为什么要洗好屁股？”我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很多不健康的画面。

“因为要挨揍。”顾茜佳简洁有力地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这个风风火火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

看着挺拔的顾弟弟还在和导航作斗争，我实在不忍心把这一天大的噩耗转达给他。

反倒是顾弟弟云淡风轻地问道，“我姐说什么了？”

我只好把原话送到。

顾弟弟神情没怎么变，依旧是那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哦，知道了。”

这还是心大还是胆大？

我看他居然还有闲心研究乘车路线，良心实在是过意不去，“时间紧急，我们还是不要坐车了。打车吧，我花钱。”

“好。”顾弟弟想都没想地一口答应下来，“我早就在等你这句话了。”

……

回家的路上，顾弟弟翻弄起相机，浏览着今天拍摄的照片。他的表情十分认真，越发让我觉得这家伙深不可测。刀都已经架在脖子上了，居然还能如此淡定，是条汉子。

姐敬重你！

“话说，你有什么计划就直接说出来吧？是打算跳车逃跑还是回到家就收拾东西跑路？”我三八地盯着顾弟弟，“我觉得云南是条好线路，还可以顺便旅游，毕竟《还珠格格》就是这么演的。如果你一个人会害怕，那么我勉为其难……”

“不必了。”顾弟弟无语地扫了我一眼，“你是恐怖片看多了吧？”

他把相机重新装好，检查背包的时候突然一愣，然后飞快地在包里翻找了一遍，仿佛遗失了什么贵重的东西。

“怎么了？”我也被搞得很紧张，“是丢了什么吗？”

毕竟打着助理的旗号蹭吃，结果没帮上忙还把东西弄丢了，要我何用？

顾弟弟再次细致入微地翻找了一遍，抬头问我，“你有看到包里的一条巧克力了吗？”

靠！害我白担心一场。

我顿时松了口气，“那个呀……”说到这里，我刚好迎上顾弟弟的视线。他的眼神格外深邃，整个人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我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自然不敢说实话了。

我不安地缩了缩肩膀，故意把身子往离他较远的方向挪了挪，“没看到。”

我实在不是个擅长撒谎的人。

看到我的表情和小动作，顾弟弟一瞬间就什么都明白了，“被你吃掉了？”

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让人觉得有点儿危险。

该不会有人神经病到为了一条巧克力杀人吧？

我预感到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

“我……我……我真的没看到。”我硬着头皮装傻。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顾弟弟被我气得想笑，他什么都没说的整理好东西，悠悠地把脸转向了车窗外。

我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事，心虚得不得了。

那应该不是普通的巧克力，而是一条有故事的巧克力。

我有些后悔，都怪自己这张馋嘴啊。

“那个……”我试探性地开口。

“没关系。”顾弟弟声音格外平和，“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一块普通的巧克力而已，我是故意逗你的，怎么样，吓坏了吧？”

顾弟弟的演技跟我不相上下，都不咋地。

这个安慰真的好失败。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我赔你一箱名牌巧克力好不好？”

“真的没什么。”顾弟弟轻轻叹了口气，我甚至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如释重负的情绪，仿佛放下了什么困扰自己许久的烦恼一般，透着轻松的愉悦，“不用往心里去，如果你不吃，我也打算丢掉呢。”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不过，你现在还好吗？”顾弟弟突然凑过来仔细打量我的脸色，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让人措手不及。

“那条巧克力都两年多了，保质期早过了。”

……

车子在小区正门口停下，我付了车钱，和顾弟弟一齐下车。顾弟弟头也不回地往小区里走，我却停住了步子。他见我没有跟上，转过头不解地看着我，“又怎么了？”

“你先上去吧，我刚想起来自己还有点儿事没有办。”我一边解释一边向他挥了挥手。

顾弟弟懒洋洋地抬起手冲我挥了挥，“回来的时候带点儿薯片什么的。”

那时候估计你已经被爹妈手刃，还有命吃吗？

“要不要巧克力？”我急忙问道。

顾弟弟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笑意，他挠了挠头，十分坚定地拒绝了，“不要了，我不喜欢巧克力，从前不喜欢，以后也不会喜欢了。”

我总觉那块被我吃掉的巧克力上有一个非常吸引人的故事。

我一定要想办法知道，我暗暗下定决心。

和顾弟弟告别，我开始漫无目的的乱转。

我先去公园小憩片刻，大概是时间尚早，跳舞的阿姨们还没有来，也没有激情昂扬的舞曲。四周静悄悄的，我在长椅出了好一会儿神。

公园里有很多老人在慢悠悠地散步，我看着他们蹒跚的身影，很自然地联想到了爷爷。

我好多年没见过他了。

我一直逃避见他，起初是因为怪，后来变成了恨。恨的深了，他反而变得无关紧要了。

真是个奇怪的逻辑。

就在这一刻，我忽然有些好奇他的近况。

他住院了，身体究竟怎么样了？

考虑了良久，我给庄烨打去了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他接了。

那一瞬间，我又退缩了，想都没想地挂断了通话。

我觉得心跳加速，脑海中一直有个声音不断地问自己：余季，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几秒钟后，庄烨把电话又拨了回来。

我们两个年纪明明已经一大把，却总是在做一些特别幼稚的事情。

我果断接起，十分不客气地问他，“干吗？”

“不是你找我吗？”庄烨被我问得莫名其妙，“你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吗？”

我闷闷地不回话。

“吃饭了吗？”庄烨的声音透着几分疲惫，让人心疼。

“你在工作吗？差不多行了，钱赚多少是多呀，你打算抢马云的饭碗吗？”我忍不住苦口婆心地开导他，“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年轻的时候不当回事，等老了病全找上门来。”

“昨晚喝到后半夜……”

“去死！！！活该你累！！”我冲着电话一阵咆哮。

“呵呵。”庄烨柔声笑了起来。

耳边传来他舒心的笑声，我有些不然地闭上了嘴。过了一会儿，庄烨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吃晚饭？”

“晚饭呀……我已经吃过了。”

又是一阵莫名的尴尬席卷而来。

“哦。”庄烨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失落，“那改天好了。”

“庄烨，他现在在哪个医院治疗？”我终于把那个问题问了出来。

庄烨愣了愣，很痛快地告诉了我地址和病房号。

我不自在地向他道谢，急匆匆地挂上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