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活宝姐弟实在让人啼笑皆非,我忍不住在一旁偷笑起来。
“你给老娘正经点儿,顾富贵同志……”顾茜佳话音刚落,不止顾弟弟脸色大变,就连我也霎时间愣在了原地。
顾富贵?
这什么鬼?
顾弟弟捂着脸悲鸣起来,“姐,算我求你了,能别这么叫我吗?”
“你信姐的,姐还能害你不成?你把名字改成顾富贵,此后一生一定大富大贵。”为了增加可信度,顾茜佳甚至抓过我的胳膊,让我替她做证明,“她是最了解我的,没改名字前我的生活可以用水深火热来形容,自从改名叫顾幸运后,简直是顺风顺水。咱们姐弟俩的名字,一个茜佳(欠佳)一个书亦(输亿),这还有个好吗?日子还能过吗?输个百八的都不行,直接就上亿了,也不知道咱爷爷起名字的时候脑袋里是不是有包。”
顾弟弟做了个鬼脸,“这可是你说的哦,小心爷爷晚上托梦找你算账。”
“去你的。”顾茜佳猛地一抬手,顾弟弟又本能地吓退一大步。
顾茜佳瞪了他一眼,“这几天我很忙,实在没工夫收拾你,你就老老实实地跟着余季姐姐待在家里,如果让我知道你跑出去浪,我就打断你的腿,你应该了解我的性格,我向来言出必践,可没有跟你开玩笑哦。”
顾弟弟仰头望天,无语泪千行。打又打不过,跑又不跑掉,除了乖乖答应还能怎么办。
顾茜佳对他的表现非常满意,难得露出了笑脸,“你先上楼吧,我和余季去公园散个步。”
“散个毛的步啊,不就是有悄悄话要说吗?我才没兴趣呢。”顾弟弟嫌恶地挥了挥手,转身要走。
“顾富贵。”顾茜佳叫住他,“你手里有钱吗?”
听到富贵两个字,原本还一脸不高兴的顾弟弟在听完顾茜佳的后半句话后,眼睛顿时一亮,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摊开了手,“没有。”
顾茜佳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信用卡交到他手里,“你姐赚钱不容易,给老娘省着点花。”
顾弟弟接过信用卡,兴高采烈地抱住了顾茜佳亲了又亲,“谢谢老姐。”
“把那个老字给我去掉。”顾茜佳被气得七窍生烟。
等顾弟弟开心地跑远了,顾茜佳才感叹着说,“挺大个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你说他不会是缺心眼吧?”
北京的秋日傍晚,风里还夹着些许寒意。我抱住顾茜佳的胳膊取暖,拉着她往公园的方向走。
我们两个人紧紧地贴在一起,在渐渐昏暗的天光下悠闲地踏着步子。
时间仿佛回到了大学时代。
其实上大学时我和顾茜佳很少闲逛,她大多时间都围着酒桌转,我则围着杜涛转。想到杜涛,又是一阵心悸。
好多年没人提起过的名字。
“你还记得杜涛吗?”我忽然问顾茜佳。
她似乎一愣,不屑地回答道,“他就是化成灰我也不会忘记呀。倒是你,好端端的怎么提起他来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忽然想起他来了。”我低下头,盯着脚下的地砖出神。
至今仍能记得大学的第一天,我冷着脸,用顾茜佳的原话形容就是一张受了气的晚娘脸,拖着笨重的行李来报道,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鹤立鸡群的杜涛。
他并不帅,身上却有一种特别吸引人的气质,就像温润的玉,透着朴实无华的光泽,让人看一眼就移不开眼睛。
我静静地站在原地,一时有些怔住了。
大学入学的第一天,在许多新生还在忙着找教室认同学的时候,我已经开始托人找关系去打听关于杜涛的一切。
最重要的是——他是否单身。
杜涛是北方人,来自农村,据说为了供他上大学,家里把唯一一只牛卖掉了。杜涛也很争气,年年奖学金三好学生,又是学生会主席,才刚刚大三就已经被知名外企提前预定,毕业后就是顺风顺水的生活。
优秀的杜涛自然吸引了一众爱慕者,可惜他专注学业,身边那个特殊的位置一直空着。
这也给了我偌大的勇气。
我决定追求杜涛。
我开始频频寻找机会往杜涛的身边凑,图书馆、校园里,哪怕是校外,我也总能找到机会出现在他面前。后来杜涛被我折磨烦了,无奈地问道,“余季,你到底想要干嘛呀?你是跟踪狂吗?杀人不过头点地,你给我一个痛快吧。”
“那你从了我吧。”年轻的我满心执念,眼里就只有杜涛,完全不知道什么是廉耻,什么叫害臊。
杜涛瞪了我一眼,转身走掉了。我则笑嘻嘻地快步跟了上去,没话找话跟他闲聊。
后来顾茜佳拎着酒瓶子醉意熏熏地对我说,“你真喜欢杜涛吗?你喜欢他什么呀?”
我一时竟答不出话来。
顾茜佳叹了口气,“承认吧,你根本就不喜欢杜涛,只是他出现的时机恰到好处。你太需要一个人证明自己的价值,你需要被爱,需要被肯定。又或许,你只是想给某些人看,没有他们,你依然可以过得很幸福……”
后来我一直在想,顾茜佳说的那个某些人,究竟会不会是庒烨。
但那时,他们两个似乎还不认识。
天彻底暗了下来,路灯一盏盏亮起,为寒冷的秋夜增添了几分暖意。我靠在顾茜佳身上,贪婪地摄取她身上的温度,脑海中不断闪回着和杜涛之间的一幕幕画面。
顾茜佳忽然问我,“你后来……见过杜涛吗?”
“没有。”我诧异地看着她,“毕业后我就跟老妈出国,怎么会有机会见到他呢。”
“哦。”顾茜佳点了点头,淡定地说道,“我倒是见过他几次。”
她说着,转过脸看向我,眼神忽明忽暗,似乎想看清楚我此刻的表情。
我顿时有些无语,一把推开她的脸,“拜托啦,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谁还没有年轻奋不顾身的时候?放心吧,他早就是过眼云烟了。”
“是吗?”顾茜佳的语气明显有些怀疑。
我懒得理她。
过了一会儿,顾茜佳说道,“你出国的第二年,我在世贸天阶那看到他了,他应该发展的不错,穿戴得体,可不是大学时的穷酸样子了。”
人家大学时代也谈不上穷酸好吗?
明明就是你看不上人家。
我看着顾茜佳摇头苦笑,没有接话。
和杜涛分手时,他和乔莹被我列为此生最恨的人,对他们俩的恨意甚至超过了父亲和爷爷。但时过境迁,此刻再听到关于他的消息,我发现自己的内心已经云淡风轻再无波澜了。
这是不是代表了成熟?
代表我已经放下了?
我问顾茜佳,“你有跟他打招呼吗?”
“当然没有。”顾茜佳十分肯定地回答道,“我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洪荒之力,直接把他打成一级残废。更何况……他应该已经结婚了,身边跟着太太,还抱着一个小婴儿,看上去挺幸福的样子。”
原来杜涛和乔莹那么早就结婚了呀。
我耸耸肩膀,内心颇有些感慨。
顾茜佳凑过来仔细观察我的表情,最终得出一个结论,“你的心真是太狠了。前男友结婚你都不关心一下,最起码要诅咒他劳燕分飞永不幸福啊。”
“不是的。”我摇摇头,“分手之后,我们就是毫无关系的两个人了。他有他的路要走,我没有资格去管。毕竟相好过一段时间,他能过的好,我会祝福他的,这至少证明我的眼光还不错。”
“你是这么大度的人?”顾茜佳的眼神有些怀疑。
“我当然是。”我认真地点头,“如果当初他不是和乔莹一起选择背叛隐瞒我的话,我想我们分手的时候不会那么决绝。”
“好吧。”顾茜佳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们来到公园,夜色中有很多大妈翩然起舞,配合着动感十足的音乐,给寂静的夜色增添了许多人间烟火气。
我和顾茜佳携手来到人工湖前,找了张空长椅坐下。耳边是徐徐夜风,眼前是波光涟漪的湖面。湖面映衬着灯光,璀璨异常,像是一颗颗晶莹的钻石漂浮于水面。
时间,地点,心情都刚刚好。
正是谈心的好时机。
“你到底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我开口问。
顾茜佳看着湖面,声音都变得柔和起来,“庒烨给我打电话了,他拜托我劝劝你。”
“劝我?”我有一丝诧异。
我有什么好劝的。
“他想让你赶紧去医院看看老爷子,别因为陈年旧怨给自己留下什么遗憾。”顾茜佳说着,忽然从背包中拿出一盒女士烟。她拿出一支来递给我,“抽吗?”
我摇头拒绝,一脸惊讶,“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你刚刚因为抽烟一事狠狠地教训了顾弟弟一顿,没想到一转身就监守自盗,可真是以身作则的好榜样呀。”
“我不一样。”顾茜佳点燃一根烟,静静地抽起来,“我早就落入泥潭,无药可救,所以抽烟喝酒都不算什么。”她熟练地夹着烟,语重心长地教育我,“也差不多该放下了,明天就去医院吧,庒烨也挺为难的,求助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可见对你也真是没什么办法了。”
我沉默着没有接话。
顾茜佳逼问我,“你这次回来,不就是为了探望老爷子的吗?”
“并不是啊。”我看着顾茜佳,一字一句认真地开口,“我是为了和过去的自己,做一个彻底的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