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赌服输。
花笙这段时间都不想听到这个词了。
明明是深秋,花笙却大汗淋漓,汗渍浸湿在鹅黄色卫衣内的短袖上,贴在身上十分不舒服。
他如同一叶没有船桨的小舟,在大海的惊涛骇浪里随波逐流。
他的身体是缝缝补补的船帆,老旧的桅杆东倒西歪。
狂风骤雨的折磨总算结束,花笙竭力做了几个深呼吸。
他推开左行云,软着腿走到床边,迅速笼上自己的衣服。
左行云没戴眼镜,花笙的背影模糊不清,他眯起双眸,视线划过皱巴巴的衣服、细窄的腰间、被折进衣服里的衣领、最后停留在他乱糟糟的卷发上。
花笙背对着他,感觉到无处不在的视线,如芒在背。
他转身,正对上了左行云痴迷的眼睛。
那目光像是具象化了,如果能触碰,便是细细摸索过他脸颊上的每寸肌肤了。
花笙臭着脸,面色不善,冲着他扬了扬拳头:“收起你恶心的眼神,再看打死你。”
而正当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明显的感觉到左行云的目光肉眼可见的低落下来。
花笙神情一滞,愣了愣。
左行云这是什么眼神?好像受尽欺辱的是他一样。
花笙狐疑地看着他,只见左行云轻叹一声,随后失望地移开视线,留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你真的不记得了。”
花笙一惊,怎么想不到左行云蹦出这么一句无厘头的话。
啥啥啥,啥不记得?难道他们以前见过?
“什么意思?”花笙皱眉问,“穷书……咳,左行云,你这话啥意思,我应该记得你?”
左行云无声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花笙最讨厌谜语人,说话说一半是什么意思?吊他胃口,什么认不认识的?
他妈的,老子跟这穷学霸还有过节?不可能,这种人我看见一次就讨厌一次!
“废话少说,我要回家!”花笙推了推左行云的胸口,抬起双手,晃了晃叮当清脆的手铐,皱眉道,“这个,快给我解开。”
左行云盯着他的脸,突然捉住了他的手,漂亮眼眸中闪烁着花笙看不懂的情愫。
他愣愣地与左行云四目相对,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词。
一眼万年。
花笙是学渣,不懂一眼万年是啥意思,但总觉得这个词和他的眼神表达的感情是相同的。
顿时,他的骨头像是被谁用刀刃刮过一般,鸡皮疙瘩从尾椎骨一直窜到他的后颈。
不是这变态,真喜欢他呀?
我去,他长这么大,被不少女生告白过,可从来没遇到过同性的追求者啊。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还不赶紧放开。”
“堂堂学霸不能说话不算话吧,他妈的亲也亲了,摸也摸了,舔也舔了,该放我回家了吧?”
左行云看着他红到耳根的脸,嗯了一声。
却不松手。
“嗯什么嗯松手啊?死变态!”花笙气急败坏地啐了一口。
左行云听话地松了手,花笙立刻蹦了起来,完全不见方才身体酥软的虚弱模样,顿时又变回了平时张牙舞爪的炸毛校霸。
他捡起地上的裤子,缩到与左行云距离最远的角落,迅速提起了裤子,又手忙脚乱的在腰间打了个结,死结。
左行云无声地叹了口气,也起身走到电脑桌旁,打开左侧的第一个抽屉,拿出一串银白色的小钥匙。
他摁亮手机,北京时间23:32。
花笙伸了伸脖子,问道:“几点了?”
继而,他转头撩起窗帘,窗外的路灯静静亮着,薄雾缭绕,夜色浓重。
来往鲜少有人经过,或者说根本看不见人影。
“11点了。”悦耳的嗓音从花笙背后传来,那声音极近,似乎是贴着他的耳朵说的,花笙耳廓还能感受到一丝热气。
他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一弹,条件反射地跳开了。
“他妈的,说话不要靠这么近行不行?”花笙捂住后颈,骂骂咧咧的嘴里没一句好话,“有病一样……什么?已经11点了!”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发生,花笙捞起椅背上挂着的校服,着急忙慌地掏出手机,果不其然,一按开锁屏键就是26个未接电话和若干条短信。
【大哥:回家了吗?】
【姐姐:小花生,你老姐回来了,给你准备了礼物。】
【大哥:十点半了,你在哪里?】
【姐姐:人呢,应该下了晚自习了吧,喂,说好的很想姐姐呢。】
【大哥:你去医院看大志了?我给大志打电话没打通,花笙,你现在在哪里?回个电话。】
【姐姐:花生,怎么不回信息,跑哪去了?爸爸妈妈和我们都很担心你。】
【大哥&大姐:我来找你。】
……
完了……
花笙心头一沉,他的手机装了定位,顺着找过来是迟早的事,看最后一条消息是半小时前发过来的,估计这会儿快到了……
花笙顿时急得如同无头苍蝇,四处乱转,“我去,我哥我姐要来找我,手机有定位,怎么办……你妈,你快点给我解开!”
花笙双手伸到他面前,神色焦急地埋怨道,“都是你挑的好地方,还他妈的是个网吧,他们从来不让我去这种地方!”
左行云的视线牢牢锁在他的嘴唇上,花笙红润的唇一张一合的,小话唠一样地念叨。
“要是被他们发现就完了,我去,怎么办,得找个理由,必须找个理由……”
他来回踱步,甚至忘了手铐还在手腕上哐当作响。
现在跑显然不行,估计他们早就知道定位是这个破网吧了,现在跑万一在路上被逮到岂不是欲盖弥彰,不行不行,不能跑。
他双手撑在左行云的练习题上,突然有了想法。
“有了,就说你是帮我补习的。”花笙一拍书,猛地转向他,双眼发光,“臭书生,如果他们找来你就说是老班让你帮我补习的,嗯……就说是学习互助小组,我和你恰好分到一个小组。”
花笙的借口如此娴熟,那是因为他平时没少被迫参加过班级这种莫名其妙的活动,偏偏他永远是被帮助的那个,那些学霸要么是一副趾高气昂看不起他的高傲模样,要么根本不把他当回事,不情不愿地给他讲题。
呸,他才不需要这种帮助。
“学习互助小组?”左行云提出问题,“为什么会在网吧补习?”
花笙一听就炸毛:“我他妈怎么知道,你带我来的,你、你还好意思问?”
“咖啡店自习室图书馆书店教室哪里不好,来这?”
左行云盯着他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说:“你说要教训我的,那些地方施展不开。”
“这里就施展的开了?你这小破房间还没我家狗屋大!”
左行云点头,丝毫没有被冒犯到,“嗯,我是穷书生。”
“……”花笙无话可说,偏偏左行云的表情看上去很无辜,他忍了又忍,“算了,老子现在就走,再也不和你扯上瓜葛了!左行云,你给老子等着。”
说再也没有瓜葛,又放狠话让他等着……
左行云摸不清花笙的笨蛋脑袋里在想什么,可见他想走,下意识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别碰我。”花笙一耸肩,绕开他的触碰,这会儿想起自己的手还被拷着,对着他扬扬手,“解开。”
“我答应你。”左行云神色认真,“学习互助小组。”
“现在答应晚了。”花笙不买账了,哼了一声,“你给我解开,我现在就走,就不信他们就能找……”
话音未落,右手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花笙被吓得跳了一下,拿起手机一看,“大哥”两个字赫然在目。
还未来得及惊讶,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嘟嘟嘟三声急促的敲门声,带着几分愠怒。
花笙屏住呼吸,一下子后背贴紧了墙壁,两条腿都软了。
左行云瞥见花笙的神色,深知他坐立难安,他抿了抿嘴,抬腿向门边走。
“哎!”花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双手捏紧他的衣袖,不忘压低声音,讶异道,“你他妈的干嘛,你……现在去开门,你疯了?”
动作间,手铐叮当作响,花笙简直抓狂,“别去、别去!外面,肯定是来找我的,我们这个样子绝对不能见人的……你快点给我把这个解开。”
此时此刻,花笙的模样确实狼狈。
乱糟糟的头发、衣衫不整的穿着,面色绯红的脸颊以及用途可疑的手铐……怎么看也不像是学习的样子。
花笙是一个不会撒谎的人,虽说小时候没少惹祸,成绩也不好,可认错认得飞快,大体上来说还是一个乖孩子。
“云儿,你在里面干什么呢?”门外传来一个男人中气十足的洪亮声音,“有没有看到一个叫花笙的同学?这边有个人在找他,现在在楼下,很着急的样子。”
花笙面色一僵,一丝不安迅速涌上心头,此时大脑飞速运转。
只有一个人来找他,那么不可能是老妈,因为她一定会跟着老爸一起,可老爸最近在马来西亚,基本排除。姐姐从不熬夜,十一点之前必定睡觉,独自来找他也不大可能,排除。
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他的大哥……花许。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花笙脸色惨白的喃喃道,“我哥一个人来的……完了完了……”
左行云眨了眨眼睛,歪头看他的表情,“怎么了?”
花笙额间沁出薄汗,面如死灰地看着他。
花许作为花家的大少爷,也是花家三个孩子中最大的一个,和姐姐花榆的年龄差只有两岁,却比花笙足足大了九岁。
加上花父做生意,全世界遍地的跑,花母有时也会跟着一起,所以从花笙记事起,基本上是他们三兄妹和阿姨管家生活的。
因为年龄最大,心智最成熟,所以花许便承担了教导和保护弟弟妹妹的责任。
作为一个优质alpha,花许很有豪门继承人的风范。对待弟弟妹妹严厉中带着慈爱,做事雷厉风行,姐姐就比较随心所欲了,没事就爱逗逗花笙。
在花笙眼里,大哥是可靠的靠山,也是最严厉的兄长,还是真的会打他的那种,并且他动手,全家都是站在大哥身边的。
相比之下,他还是更愿意跟姐姐亲近。
假使姐姐和大哥一起来,花笙也不至于如此惶恐,至少大哥动手的时候,姐姐可以拉一下。
“云儿,你在不在里面啊?他们说看到你带了一个同学上楼,是真的吗?”门又被敲响了,那位大叔继续道,“楼下好像是他的家人,现在很着急……你快点把人放出来,要砸店了。”
前半段中气十足,而最后一句,显然压低了嗓音,是对着左行云悄悄说的。
左行云动作麻利的帮花笙解开了手铐,顺手塞进原来的枕头底下。
“我……”左行云刚说出一个字,便被花笙猛地扑了过去,双手按住了嘴巴。
左行云被扑倒在床上,花笙骑在他的大腿上,此时此刻体位互换,跟不久前的姿势一模一样。
“不能说!”花笙神色严肃,严严实实地捂住他的嘴,“左行云,说了我会被你害死的!”
左行云面露疑惑,他抬手去抓他的手腕。
花笙立刻用双腿环住夹紧了他的腰,着急道:“你要是说了,我就真跟你没完!”
左行云不为所动,轻而易举地制住了他的双手,直起身子坐了起来,花笙就这样像螃蟹一样,双手被他握住,双腿挂在他的腰间,跟着他的姿势一同变化。
“喂,你不能这么不讲仁义啊,再怎么说咱们也买卖不成仁义在吧。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你想你要是开了门,他发现我在这里,这副模样,你让你爸多为难呀,我哥不是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人,你这小破店他都给你砸咯……”花笙的嘴皮子在此刻像是装了马达哒哒哒的输出不停,“是啊我是要挨打,但他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打我,我要挨打,顶多是回家挨打,如果我把你对我做的事情全部告诉我哥,你看他不把你的皮扒了!”
软硬皆施,刚柔并济,还是个伶牙俐齿。
但这些对左行云毫无作用,他盯着花笙看了一会儿,动了动唇,提高音量回答:“我在。”
花笙鸡皮疙瘩从脚背窜到胳膊了,此刻,门外格外安静,静得他能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似乎是在上楼。
是花许,一定是他哥!
“你在怎么半天不说话呢?哎嗯?你来了,嗯……云儿啊,你把门开开。”
“那个……花笙同学在不在里面啊?你哥哥来找你了。”大叔扯了扯嘴角,安抚身侧的高个子男人,“哈哈哈,别着急啊,我问问他……云儿,你开门啊。”
花笙挣了挣手腕,耐着性子小声央求:“不认识不认识,你帮帮我吧,你帮帮我……”
左行云是个聪明人,不会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可此刻他迟迟不开口,门口的敲门声如同夺命咒,一声大过一声,敲打着花笙紧绷的神经,再多过一秒,也许花许就会破门而入。
“妈的,艹!”花笙低骂了一声,恶狠狠地看向他,这左行云他妈的就是跟他对着干,折磨他玩儿他呢,打心理战,操!
“你他妈不是喜欢我吗?我告诉你,只要你不让他发现我在这里……”花笙咬牙切齿,凑近左行云的耳边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是从齿缝中硬挤出来的,“下次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绝不反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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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哥哥查房,躲躲藏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