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象投影师[赛博朋克] 第27章 线性生长之瘤02

# 线性生长之瘤02

“各位，网络都正常吗？”

裴素羽睁眼，一片广阔无垠。暗蓝色的空间之中，看不清行列的数字和指令在四周快速流动。

这里是虚拟会议室，没有天花板和地面，理论上不存在任何边界线。裴素羽以及其他几名同行端坐在自己的席位上，悬浮于亮色线条组成的透明台座旁。

“裴素羽？你居然还过来了？”窸窸窣窣的信号穿梭声中，一个经过变声处理的女声对她打开了私聊通道。

“是呀，再怎么不在意形式，重要会议还是要参加的嘛。”

此时的投影师真身还躺坐在家里的多功能椅上，表面上闭目沉眠，后颈连接的线通向PCT的专用网络空间。

“这些天烂摊子不少吧，其他同事都知道个七七八八了，亏你还这么气定神闲的呢。待会儿汇报可不要走神啊。”

另一边聊天的人发来一个“扶额”的表情，丢下一句话就走了。

在这个会议室中，大多数人没有以真容出席，而是头像或虚拟形象代之。会议主持人的面具不断地闪耀着乱码似的虚线，随后，中央的桌面上弹出了“complete”的标识。

“各位心象投影师，你们好。感谢各位今天参加月度例会，我们照常进行工作的汇报和分析，解决存在的问题。”

“那么，现在开始。”

裴素羽歪着头，松散地翻阅自己的总结，连真容什么样都不清楚的神秘同事们依次讲起自己完成的工作、典型案例之类无关紧要的东西。

“PL~F？”

叫到了她的编号，也是裴素羽投影室的名字。

她摊开自己折叠的信息，用文档的形式扫在了桌面上，简单地给予了解说。

“本月对接和观察的客源有七名，其中三名是定制投影，其余为回溯投影；在进行定制投影的顾客中，两名老顾客，一名新顾客。大致情况如此。”

她说得很笼统又简洁，不过她心底其实知道，这是不足够的，PL~F这两个月的“报告”并不好看。

“经过我们的调研和监督——PL~F，9月你经手的案例中，有两起都可以被判定为不合格，而且其中有一例涉及合规性问题。”

会议主持人转向她，抛下礼貌而冰冷的语句。

“……具体来说，存在哪些问题呢？”

其实裴素羽都心知肚明，只是先要作出这样淡然的态度。

“启动于9月14日的案例，标记为α类项目，你在引导顾客A的过程中，可以仅仅按照她的要求，来制定投影内容，”对方像是宣读她罪状一样到来，“但是你策划了一场不必要的‘回忆’。”

主持人朝她走来，他的声音失真，身形如普通男性那样寻常，脖子上顶着雪花和虚线组成的头像。

那身影靠近裴素羽的视野：“此行为不仅大大增加了成本和风险，还因为唤起了对象屏蔽的记忆，连带波及到‘记忆擦除’项目组的维护工作，我们还因此收到投诉。”

“可是结果上，那位A顾客应该也没有去要求再次进行记忆擦除吧？”裴素羽冷静地回应着，“不如说，在我和她到目前为止的接触，收到的反馈都是‘她不后悔唤起，宁愿保持这段回忆’，这不应该是我们满足了客户深层诉求的表现吗。”

“不足以成为理由，你在避重就轻。除非是顾客要求我们必须这么做，即便要求了，‘复苏记忆’也超出你的职能范围。我们都还在初期阶段，和其他项目组的冲突能免则免。”

他不打算训斥裴素羽，但寥寥几语间，冰冷的责难一览无余。

“好，我明白你的意思。”投影师已经不是初入职场的莽撞新人，模棱两可又不失礼地回应了他。

“Q3的考核快到了，”那个声音继续说道，“为了证明你确实明白，接下来的这个客户，你接手后要严格按照组内的规则，不要触碰边界线。”

裴素羽感觉出这句话的不寻常，眼皮动了动，看向那个身体上顶着的空洞头像。

“接下来的这个客户？……意思是组内指定了一个对象给我吗？”

“这个不重要。”

不置可否的回答让试探和疑虑都毫无意义。

“辅助「她」完成自己的使命，注意我说过了，这是绩效考核。对于这种项目，在每次着手推进时，都要注意评估其风险，而不是随意以自己的风格行事。否则……..”

否则？裴素羽心里冷笑了一声

她斜睨了一下桌面正中央、公共板上标识的排行数据。

在「客户反馈评分」那一栏，她的PL~F工作室高悬榜首。

可是最后的「综合评分」处，代表着她的字母则是跌到了后半段的位置。

这不奇怪，对于还在摸黑前行的心象投影项目组里，对于这种私人化程度过高的体验，有一个太能够渗入顾客心理的组员，并不算好事。这样的“杰出”只代表她不可控性太高。

“你好像还是没觉得自己有什么过失呢，PL~F。退一步说……在这个案件β里面，你就没有一点点责任吗？”

未曾料到这个总是在死板说教的主持人还会以此为话题攻击。裴素羽皱了皱眉。

“你就没觉得，‘顾客B’正是因为你自以为深入的引导，激发了她深藏的执念、陷入了长久的妄想一发不可收拾吗？”

男人僵硬而不自然的声音此刻居然能听出一丝森冷笑意，“顾客A其实也一样，你觉得自己在帮助她，实际上只是一场虚无而无意义的复苏。你觉得自己在位顾客的需求设身处地、发挥强大的共情能力，创造他们想要的舞台？实际上，你只是在唤起那些没有意义的幻想，加速错误和痛苦的发生罢了……”

“——抱歉，我认为，痛苦本身不能被归为一种错误。”

——人需要靠着适量的痛苦活下去。

她本想沉默着敷衍过去，然而，听着那些粗暴的断言，心底却又有泉涌般的热流，叫胃里的言语涌上喉咙。

“哦？好像很有道理。”对方虚无的雪花屏头像上，灰色的弧线组成一个抽象的笑脸。“投影师，可别不知不觉把自己当做救世主。”

裴素羽感到压抑，下意识地抿了抿嘴，“收到。我知道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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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您的收看！这里是「冷杉城一日速通指南」！”

画面上，夸张的标题logo跳上画面，同时一个活力四射的青年声音响起。

“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你了解冷杉城吗？?”

紧接着，青年的身形入画。他浅色的头发微卷，身穿质地柔软的衬衫，带着复古的画家帽，这是近期在大学生中颇为流行的“前世代”造型，虽然身板单薄，但明眸朝气的脸也算吸引眼球。

伴随着他的问句开场白，举着打光板的同事迅速跑到另一边。

虽然视频前的观众不关心，但是剪辑的人会明显发现，他们这个制作节目的小团队人力和道具都实在贫乏。

“什么，你觉得这问题莫名其妙？那就说明你不了解！浮空要塞是什么样的，上面的纵火案怎么发生？下城区的小巷子里会遇到自己的二重身？用人类当原料制作出来的仿生材料和智能芯片？所谓的电脑暗渠又是什么？？？这种乱七八糟的传闻我猜大家都听过，但是其背后嘛……“

青年虽然看起来有点吊儿郎当，从言行到气质都算不上靠谱，但是他那股骨子里的机灵劲、加上表达能力倒是相当能吸引关注。

“其实，城市奇观也好，猎奇传说也好，其背后都是有逻辑的！今天就带你看看，不管你是外邦人、还是冷杉城土著，其实你对冷杉城都是陌生的！我们的节目，就是带大家一起了解这个突然觉醒的神秘星城！”

下一秒，他的周身用数字特效组成了冷杉城的俯瞰景象，地平线被林立的建筑丛林模糊，无数钢铁怪物的头顶、被雾气穿过的零星浮空建筑、高空中沉默而巨大的中心屏幕、它的周身散发出几乎不可见的浅色光粒……仿佛就站在最高的浮空建筑上睥睨一切。

”好，为了照顾完全不了解的观众，我们先从最基础的层面看一眼——我感觉冷杉城的「环状结构城市」特别出名，但是实际它是怎么个划分法？真的像网上传的那样，贫富差距巨大、等级特别森严嘛？“

说到这里，青年人作出一个故弄玄虚的表情，又对镜头笑了笑。

“嗯，如果是一般的频道，肯定会告诉你们，其实事实大相径庭、大家都没有发现什么的……但是嘛我们是那种比较实诚的频道，所以我的结论是，没有夸张到那种程度，但是差距啊、分化这些东西确实也是存在的……而且也是比较明显。”

“没办法，冷杉城这种发展迅速到不可思议的地方，是因为资源集中于精英阶层的手里、才会便于高效率的运行，其实很多人都认可这个说法……当然我自己作为一个普通人，是不赞同这种理念的。

“不过这些价值观方面的事情不是我们的重点！我们不如一起来看看冷杉城神奇的构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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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K！可以了，这一part完美！“

短促的拍手声表示喊停，这是他的小领导，一个打扮干练的年轻女性。

他舒了一口气，看见远处举着打光板的搭档也比了一个赞许的大拇指。

“可以啊， ‘编辑小Y’！”操纵着无人机的女同事也凑过来，似乎对他的表现相当意外。“我还以为你这两天有那个大新闻接手，对咱们这新开的无聊栏目不关心呢~”

听到这话，原本明快的“编辑小Y”倒是突然有点受打击的样子，没心没肺的笑容一下变苦。

“说实话，我的确是对那边的大新闻操心比较多啦…….但是昨天意识到了，那不是那么容易搞定的事情……”

“啊？发生什么了？”对方投来好奇的目光。

“呃，待会跟你们讲吧……”青年低下头，闷闷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