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得到更加直接的替杨贵翻案的证据,沈辞冰和谢昭决定前往杀人案发生地,杨贵的故乡——距离京城九百多公里的桐县下辖的黄金村调查。
黄金村因为全村种满银杏,深秋时节遍地披黄而得名,虽然近几年在网上炒得很火而有很多游客打卡,但毕竟藏于深山,很多旅游设施还不完善,剧组只能住在距离村落三十多公里的镇子上,再开车到村内取景。
拉开车门,混杂着冷木香的凛冽空气扑面而来,水洗过一样湛蓝的天空下千年银杏树静静耸立,黛瓦白墙、青石板路都铺上厚厚的扇形叶子,清透阳光下晃眼的金黄,踩上去会发出“咔嚓”的细微响声。
当年杨贵的案子从桐县打到京城,在村子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村里老人眼中,他是个老实的人,和被害人梁小河相处还算融洽,谁也没想到他会因为争岳父岳母遗产而杀了梁小河,两人走访大半天没有新的有用信息,谢昭有点丧气,买饮料时和摊贩随意攀谈两句,却意外得知梁小河曾经和旅游开发商因为景区开发迁坟问题发生过矛盾。
那个旅游开发公司的老板就是卫明东。
走过一座拱桥,栏杆边有年轻游客穿着古装拍照,桥下碧水清波,羽毛洁白的水鸟飞掠而过,谢昭的目光被吸引过去,连沈辞冰说话都没听见。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沈辞冰已经盯着他好半天了。
“嗯?”
看着那人英俊好看的脸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谢昭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拍了一下脑门:“对不起,我走神了。”
“算了。”
到底还是很爱玩的年纪,让他陪着自己每天泡在这些血腥的案件也是难为,沈辞冰想着,从口袋抽出钱夹:“反正问不出什么,干脆带你玩玩,省的你成天在背后和室友吐槽说我压榨你。”
接下来的半天沈辞冰没和他提一句案子,反而按照谢昭搜的旅游攻略一起去看了村子里最古老的有1600岁的古银杏树,吃手打糍粑,甚至去打卡了知名网红墙,被游客踩了一脚的鞋印。
傍晚时分两人走进了一家农庄饭店,点了当地特色的白果炖鸡和两道小菜。
“啊!”
正是饭点,农家饭庄的略有残旧的木桌椅旁都坐满了人,砂锅里的乌鸡汤冒着腾腾的白汽,谢昭吸吸鼻子,急不可耐地搓手:“上星期要交房租吃了一周泡面,今天终于见到荤腥了。”
沈辞冰拆开一次性筷子磨掉毛刺:“好歹也是大督察官的独生子,对自己这么抠门?”
“你在京城月薪三千五你比我还抠。”涉及工资,谢昭直接怼人。
“为什么不住家里?”
“你说呢?”谢昭阴阳怪气, “还不是因为跟着你混,和我爸大吵一架离家出走了,这种无家可归的感觉沈大律师是不会懂的~”
“确实不懂。”
谢昭一愣,忽然想起沈辞冰是贫困生,听说他父母很早就去世,是被奶奶抚养长大的。
刚想说些什么找补,却听沈辞冰道:“我家的客房还空着,你可以搬过来,伙食的话,我出钱买菜,你来做饭,要不要答应你自己考虑。”
“我答应!我答应!”
沉甸甸压在肩膀上的房租的担子忽然不翼而飞,谢昭扑上去也要抓住机会的尾巴。
“谢谢您。”
他两眼一亮双手合十,仿佛已经看到升职加薪迎娶沈辞冰……啊呸应该是顶替沈辞冰当上高级合伙人的未来,一时真诚道:“沈爸爸。”
完了!
话音落地纪由心脊背一僵,这词儿剧本上根本没有,他也不知道怎么就顺嘴说出来了。
却见对面喻少闲掀了下眼皮,偏黄的灯光下凤眼眼尾折痕深邃,连个停顿都没有:“谁给你房子住你就管谁叫爸,法政学院的谢才子好像有点掉价。”
喻少闲怎么也不按剧本来?!纪由心冷汗都要下来了,他这是在报复吗?接下来敢怎么办?导演怎么还不喊停?
监视器后杨念玆看出来喻少闲是在故意锻炼他现挂,也就顺着拍了下去。
脑子里一团乱麻镜头下才愣过去一秒钟,倒是也符合谢昭的反应,可再呆下去就真该重来了,纪由心看着近在咫尺的喻少闲的脸,把心一横:“这不都是为了生活嘛!没关系,你比我亲爹帅,带出去更有面子!”
“好,这场杀了!”
杨念玆终于喊了停,毫不保留夸奖:“小纪和少闲接戏很自然,比剧本上好,你们两个真是越来越有默契了。”
纪由心脱离一般往桌上一趴,按着自己砰砰乱跳的小心脏:“你故意的?”
“怕什么?演员入了戏有自己的发挥很正常。别人接不住你,难道我还接不住你?”
难得戏拍完道具食物还冒热气,喻少闲盛了一碗汤递给他,才给自己盛了一碗:“最重要的是,作为一个演员,只要导演没喊停,就要一直演下去。”
“知道了……”纪由心端起汤碗和他一碰,有气无力道:“喻爸爸。”
第二天是纪由心的单人戏份,谢昭无意间听到村民议论山上的闹鬼传闻,直觉和杀人案有关,等不及去当地司法机关调阅卷宗的沈辞冰就自己上了山,在传说中闹鬼的山洞里发现了一具已经白骨化的尸体。
上山路程要一个小时,早上五点就要爬起来洗漱,偏巧周捷有点发烧,纪由心便让他留在酒店等自己。
“不行,这次因为条件有限本来就只带了我一个助理,我不去谁照顾你?”
上山拍戏变故多,他怎么能放心。
“我又不是三岁天天要人跟在身边照顾,再说你这样怎么照顾我?”
纪由心不由分说把人按回床上,想起剧本上写的物理退烧方法,从卫生间拧一块**还在滴水的毛巾搭在周捷脑袋上,拍拍他的头满意道:“好了,你就当给自己放一天假,好好休息,我要去赚钱养家了。”
周捷感受着毛巾上的水像淋浴一样从脸上流过,心焦又无力的看着纪由心像背着双肩包出门,心情和第一天看孙子自己上学的奶奶差不多。
最终自己翻出药吃了,周捷在酒店昏昏欲睡大半天,中途不断给纪由心发消息询问情况,大概是因为山上里没有信号,所以没有回复,到了下午烧终于退了,他干脆趴在阳台上等孙子放学……啊不等纪由心下戏,好不容易楼下出现剧组的车,却没有看见纪由心的身影,周捷下楼去问司机,司机也很惊讶:“他明明上了车的,怎么会不见呢?”
然而就是没有,电话也打了无数个,没有一个能接通,杨念玆急得团团转,刚刚结束B组拍摄的喻少闲也回了酒店,得知事情始末之后他向司机询问:“你说他上了车,那回来这一路,你们有过交谈吗?”
“没,没有。”
喻少闲和杨念兹对视一眼,立刻上车,剧组倾巢出动,重新返回今天的拍摄地。
另一边,纪由心一个人艰难跋涉在森林里,身边古木参天蔽日,深山中不时传来鸟雀和他没听过的动物的凄厉嚎叫,他实在不明白,自己就是下车拿个手机的功夫,怎么一回来剧组人都走光了?
周围都是一模一样的路和树,纪由心越走越是绝望,傍晚气温降低,树林里起了浓雾,到后来根本连方向都看不清,走了一个多小时的纪由心渐渐脱力,靠在粗壮的树干上缓缓坐下,身体忽然涌起一股不自然的燥热。
之前拍过的村里有人说林子里闹鬼的传闻涌入脑海,戏剧和现实的分界渐渐模糊,恐惧像网一样将他牢牢包裹,昏沉中纪由心无意识喃喃:“救命啊喻少闲……”
喻少闲用了最快的速度开车回到取景地却不见纪由心的人,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可怖的严肃。和山下的旅游景区不同,这里是真正未经开发的原始森林,因为磁场干扰指南针都会偶尔失灵,人在里面走丢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这可怎么办?我就说不能离开他半步。”周捷快急哭了。
喻少闲沉声吩咐:“把车灯全都打开之后分头去找,沿途做标记,一个小时候不管找不找得到都回来集合,要是还没找到人就报警。”
说完便选了个方向一头走进了森林里。
下午刚刚下过雨,满地落叶都是潮湿的,喻少闲一边走一边用马克笔在树干上做标记,泉水气息的信息素在他周身涌起向四周弥漫,纪由心说过自己能够闻到他信息素的味道,那就希望他能够凭借信息素认出自己。
走了不知道多久,雾气将他的风衣外套都浸湿,却还不见纪由心的影子,森林像是一张吞没一切的巨口,不动声色地掩盖那人的一点痕迹。
纪由心已经绝望了,他浑身莫名乏力,头脑一团浆糊,就在他以为自己永远都走不出这片森林时,忽然感受到一种信息素的气息。
那是一股熟悉的,信息素的味道,是他唯一能够识别出来的信息素。
“喻少闲?”
纪由心叫了一声,确认那确实是喻少闲的信息素之后大声道:“喻少闲!”
“由心?”
脚步声一点点接近,高大的身影自浓雾中走来,纪由心哭丧着脸:“你怎么才来呀?”
吊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喻少闲检查一遍确认他没受伤,放软了语气:“是我来迟了。”
纪由心也反应过来这样的抱怨是蛮不讲理,吸了吸鼻子:“你来了就好了,我这么一个闪闪发光的光源体,他们竟然还能把我忘了,真是太过分了。”
喻少闲转过身,冲纪由心道:“上来,我背你回去。”
“不用这么麻烦,我还是能走的。”
“上来。”喻少闲脱下外套罩在他身上,“你有腿伤。”
“哦。”
纪由心也没多犹豫,轻车熟路地蹿到了喻少闲背上。
雨又下起来了,淅淅沥沥地打在落叶和喻少闲的风衣外套上,纪由心感受胸口传来的热度,恍恍惚惚地想:如果喻少闲在的话,自己是不是就不会被丢在这里了?
“你说什么?”
没有留神,他竟然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听到喻少闲问,他也没不好意思,重复了一遍:“我说,如果今天下午你在的话,是不是就不会把我丢在这里了?”
“为什么会这样想?”
“我不知道。”
喻少闲没有再说话,四周陷入萧疏和沉寂,半晌,他低沉的声音响起:“我不会永远都在你身边,所以你要学会好好保护你自己。”
“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了。”
“为什么不能?”纪由心脱口而出:“你为什么不能永远都在我身边?”
说完他自己都愣了,喻少闲是他的什么人,剧组同事?充其量算是个朋友,娱乐圈这种关系有多脆弱他心知肚明,杀了青各奔天涯,剧播完一拍两散,他有什么资格要求他永远都在自己身边。
“知道了。”纪由心闷闷地说,下巴抵在喻少闲的肩膀上,“我以后会小心的。”
听见他这么说喻少闲本该觉得欣慰,可不知为何,他心里涌起一种让自己都陌生和惊讶的情绪。
那种感觉叫做,不放心。
他不放心。
按照先前留下的标记,喻少闲很快找回了剧组停车的地方,留下看车的两个工作人员看到他背着纪由心回来都松了口气,他让纪由心上了自己的车后座,想去通知其他人,不提防被人拉住了袖子。
纪由心白皙的脸上泛着潮红,乌黑的眼眸蒙上一层水色,尾音撒娇般的黏糊:“喻少闲。”
“我难受。”
喻少闲第一反应是他着凉发烧了,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却被按住,那人的手也是灼热的,纪由心抬着水漾的眼眸看着他,鼻音带着委屈:“我的易感期好像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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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