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城气候闹了脾气,早晨或许给你几抹暖流,到了晚上却被寒风蚀得一点不剩。
夜晚阔穹星光不显,像是被盖了层黑纱,黑得压抑,淅淅沥沥洒起了小雨,空气潮湿,令人不适。
市医院。
顶层病房玻璃内起了雾,依稀衬出落地窗边的男生身形颀长,诺大的病房内只打了一盏暖灯,男生英俊的面庞一半隐于黑暗,微光勾勒出清瘦的下颌,棱角利落。
将入冬的天气也只穿了件单薄的白衬,流畅的肩背线条一路隐于其下,浑身透着干净凌烈的气质。
沈洵收回目光,无声走近了病床,漆黑的瞳色在夜色下衬出几丝凛冽,轻柔地替躺着的人掖了被角。
床上的女孩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面容姣好,却不见半点血色,仪器发出规律的响声,在死寂的病房一下一下砸进心脏。
沈洵淡然扫过各项指标,将毛巾叠好放在了一旁 ,长手轻抚艳瓣,晶水顺势滴落,侵染,晕开。
正常不过的探病,沈洵一探探了三年。
降雨愈演愈烈,御风落在窗外,洗去浮尘。
沈洵无声退出病房,深夜消去了平日的喧嚣,偶尔路人或巡房的护士走过,落下轻放的脚步声。
许是刚转院的缘故,护士部多留了心,只知709病房转来了位小孩,几天下来,她们都知每晚某个时段都会有人出入病房,重点那个人是个帅哥。
沈洵表情很淡,随意找了椅子小歇,再累腰杆依旧笔直硬挺,隐约有了几分成熟男性的意味。
手机解锁,院廊昏暗,微亮打在男生面孔,长睫投下阴影,眸光印出微信界面,很干净。
几位联系人可怜在此罚站,几乎是一片白色。拇指拨动,点进了浮着红点的头像,备注“许简川”。
聊天记录零零散散,信息停留在一个小时前。
11月16号
许简川:一切顺利?这几天忙,等哥有空了就去找你。
-:嗯,都好。
许简川:行,人找到没?
-:昨天报道看见了。
-:…变了许多。
许简川:能变哪去。
-:变凶了。
许简川:?
-:变漂亮了。
许简川:??
-:牵手了。
许简川:???
11月20号
-:。
许简川:?
-:生气了怎么哄?
许简川:霸王硬上弓。
-:……
往后是些零散的日常,刚巧,对方这时发来消息:
许简川:不是我说,都喜欢人这么久了,还不打算追?
沈洵薄唇很轻地抿了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机壳,眸光忽明忽暗,神色不清,半晌绿色的信息框弹了出去。
-:先养着。
-:怕他跑。
沈洵次日依旧早时进了教室,却意外发现趴桌的阮延,他淡淡扫过时钟,没看错,6:10。
这么早来这补觉?
他轻拉过椅子,没发出什么大动静,弯腰随手将书包挂在一旁,浓郁的花香汹涌袭来,沈洵眉心一跳,微拧。
趴着的人动了下,将压着的手臂抽了出来,换了个睡姿。沈洵微别开脸,轻声提醒:“你…信息素溢出来了。”
阮延本就没睡实,在沈洵靠近的时候就醒得差不多了,忽冷忽热的感觉着实让人不爽,此刻更是头痛欲裂,人声似乎从很远传来,模糊不清。
乌黑的脑袋动了下,露出的半边脸没什么气色,发根搭在眉目,眉头锁着,半睁眼看着他:“…什么?”
一时竟没发出声,堪堪闷在喉头,阮延轻咳几声,将下巴搁在臂上,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沈洵见状看了过来,垂眸不动声色地睨着他,默然片刻后抬手往对方额头探去。
突出的骨节轻磕在额上,细微凉意却让那脑袋缩了下,片刻后又老老实实任他探温,阮延整个人昏昏沉沉,突来的凉意惹得浑身燥热有了舒适口,本能想汲取更多。
还没等他凑近,那丝凉意不到几秒便离了去,阮延忽而有些失落。
阮延自小骨子就傲,可偏偏生病了就像是换了个人,格外黏人。
许是察觉到自己信息素外溢,阮延终于舍得把头跟桌子分开,整个人跟没骨头一样瘫在椅背,从兜里掏出阻隔剂,轻拉衣领就冲着自己脖子一顿乱喷。
阻隔味道一出,沈洵打水的动作轻顿,后又若无其事拨了水梢,见阮延又要重新倒下,他眼疾手快地撑住他的额头,滚烫的触感在这寒天并不讨人喜,沈洵很轻皱了眉。
沈洵:“吃早餐没?”
阮延被突如其来的凉意刺激地清醒了些,半垂眸别开脸,闷闷应了声,对上沈洵狐疑的眼神。
他是真吃了,更早些胃里空的难受,天未全亮便溜出去随便吃了点。
沈洵半信半疑,但还是将温水和退烧药放在他桌上,语气说不上很好:“那行,把药吃了。”
阮延薅了把睡乱的头发,“……你怎么还随身带药?”
“习惯。”对方一时没应,半晌才惜字吐出两字,后又紧抿着唇。
阮延莫名察觉这人心情不是很好,他垂眸无言盯着那孤零零的药片,像是要把那药片盯出两个洞来才罢休。
沈洵视线若有若无,见状喉咙挤出了很低的嗤笑,大抵是气的。
阮延凉飕飕地看了过来,眼尾许是被体温烫红了些,衬得那双眸子漂亮又薄情,“笑什么。”
沈洵半倚在门框,离他不远也不近,眼底含浅笑,扫过桌上的药又与他对上视线,此时无声胜有声。
阮延二话不说一口水一口药给吞了,别有一番服毒自尽的坚决。
空旷的教室一时没了声响,诱人的信息素未散,沈洵将透风的窗关上,掏出手机没再出声。
“刺啦。”塑料包装撕开的声音在寂静的环境下被无限扩大,感觉视线投了过来,阮延拆糖果的动作加快了些,三两下直接扔进嘴里倒头趴下。
雪白的耳廓染上粉色,沈洵忍下笑意,收住将对方头发揉乱的心思,脱下外套轻搭在他肩上,阮延身子一僵,倒也没反抗,沈洵冷着的脸也总算是好了些。
7时教室陆续来了人,阮延也歇得差不多,到点就起,头疼劲消去了一半,燥热被掠去,他轻眯着眼适应了会亮光,再睁眼时视线里多了杯温水。
姓沈的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难相处。
冷清许久的校园逐渐溢上生气,喧嚣声穿过绿荫,掠进长廊,盖过男生的话语。
“…谢谢。” 阮延手里握着杯子摩挲着,视线不知停在何处,声音很沉,“沈洵。”
沈洵从手机屏幕中抬眼,“嗯?”
阮延:“认识一下新同桌。”
新同桌一向冷淡的脸有了几丝松动,黑亮的眸色漫上几分笑意,靠着椅背懒懒开口:“行,那关心一下新同桌,昨晚哪睡的?”
“还能在哪,”当事人将背上的衣服还了去,甩了甩发麻的手臂,“宿舍。”丢下一句就从后门拐了出去。
待阮延再回来时,额前刘海被浸湿几分,脸上挂着水珠,顺着流畅的下颌线条滴落,裹上冷气,清冷俊俏,频频收到走廊女生的绵长视线。
“诶,沈哥,校草呢?”吴烨等人进了教室甩下书包,径直冲向后排。
“刚出去了。”沈洵面不改色,察觉人影晃过,转眸便被寒气扑了一脸,面色一沉。
“操!阮哥,你还好吗?听说你昨晚含泪露宿街头?”肖子澜泪眼汪汪,眼看就要往阮延身上跳,却被抵住脑袋往后推了下,“滚。”
“卧槽,哥你手怎么这么烫?”
“气的。”阮延头有些发沉,抽过纸巾随意擦了下水汽,转头不经意就对上了同桌的脸。
沈洵眉梢上扬,一字一顿:“宿舍,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