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白子朔,已经是2022年了。
上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来着?
“你···又转学了?”
白子朔笑了笑,几年不见,他整个人成熟了许多,黑色风衣里穿了一件白色内搭,下半身是一条休闲西裤。鼻梁挺拔,眉眼锋利了许多,大概是这些年经历了不少。
“哪有大学转学的。董事会决定在英国建一个分公司,我来这边考察。”
声音变了,从干净清透的少年音,变得低沉、磁性。
夏羽安微微颔首。
果然,她和白子朔不是一路人,几年过去人家已经继承家业了。
而自己,不过是个新手舞台导演,如果没有领导托着,一天能挨八百顿骂的那种···
“你呢?”
“我来给领导送机,一会儿还得会剧场盯彩排。”
“你不是学法吗?”
“我换专业了,还是想,做点自己喜欢的。”
白子朔那边迟迟没动静,夏羽安抬起头,撞上白子朔的目光,炽热,却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时间回到2017年,金鸣中学。
白子朔是高二转入金鸣中学国际部的。
白子朔的父母在年轻的时候一起创立了白朔集团,万事开头难,没有人脉、没有资源,有的只是冷眼甚至咒骂,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年,直到后来结识了贵人,生意小有起色,五年以后公司上市,两个人才结婚,之后不久便有了白子朔。
他在原来的学校被传是私生子,父母不忍看孩子每天在学校受风言风语,便办了转学手续。
同样的事情在初中也发生过,只不过当时白子朔和夏羽安不同班,三年来也没有过任何交集。
直到初三。
中考冲刺月,白子朔如往常一样骑车到学校,从他进校门那一刻开始,上到学校的老师,下到值周的同学,都用一种像是看见什么邪神一般的眼神看着他,把手放在嘴边悄悄再跟身边人说着什么,白子朔只好加快了去班级的脚步。
班里的同学见他来了,也都是用了一种古怪的眼神短暂的看了他一眼,紧接着装作没事人一样继续看书。
“你今儿早上怎么来的?”江明望一个箭步窜到白子朔身边,神情严肃的看着他。
“走路啊,跟往常一样。”
“司机没送你?”
够荒谬的。
“八百米还要开车?”
江明望压低了声音问到:“你觉不觉得······”
“觉得。”
“我没想到你今天会来学校。”
“到底啥事啊?”
白子朔有点着急,他不明白自己平时在学校既受老师喜欢,又跟同学相处融洽的,怎么现在像个瘟神一样。
“你不知道?”江明望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我真不知道。”
“学校都在传你爸有个私生子,但这事儿我觉得就是······”
“什么!”白子朔整个人气的差点把椅子摔了。
这么大动静不禁惹得同学们纷纷侧目。
“诶,少爷,少爷咱先别发这么大脾气,好吗?”江明望看事情不对,立马开始安慰白子朔,把他往班级外面带。
“这事儿谁能忍啊!造谣没有这么造的啊!怎么还有人信啊!”
白子朔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
“那帮老混蛋真不是东西。”
江明望点了点头。
“是,说明你们家生意好嘛。”
“不过话说回来,你打算怎么处理。”
“不管了!老子行得正坐得端,我爸没干过的事就是没干过,管他们怎么传!”
说完白子朔就转身气势汹汹的进了班。
江明望当了一整天的人形挂件,十五六岁的男生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白子朔没在班里掀桌子砸东西就算是有教养了。
说早了。
一个班级里,有成绩好的就有成绩差的,有彬彬有礼的人,就有刺头。
几个平时跟白子朔不对付的人看到他回班,为首的那个人站起来,带着轻蔑又懒洋洋的语气嘲讽:“哟,这不是我们白少吗,白少家里那么有钱,不会连做个亲子鉴定的钱都不肯花吧!”
白子朔皱了皱眉,捏着课本的手不自觉加大了力度,但他没想说什么,毕竟这个时候再打架,校领导再想坐视不理也不行了。
那几人看白子朔没什么反应,反而觉得谣言传的是真的,不禁更加肆意妄为起来。
“穿的光鲜亮丽的,也不知道你亲妈是个什么东西,我看啊······”
话音未落,白子朔手里的书就扔到了说话人的头上,书脊的位置正好砸在那人头顶上,只听他抱着脑袋直叫唤,分出来一只手指使他的几个小弟上去报仇。
一时间教室乱了套,拉架的拉架,看热闹的看热闹,除去打架的以外,教室里的二十多个人全围了上来,白子朔就算身体素质再强,毕竟是一打四,小孩子打起架来也没什么章法,只知道手边有什么就抓起来扔,再不济就咬对方一口。如果你站在门口往里看,只能看到飞起来课本和不堪入耳的骂声。
班委见情况不对立马就跑到办公室找老师求助,这才算是平息了一场闹剧。
老师在办公室看了看白子朔,又把目光移向闹事的五个人身上,忍不住捂了捂脸又叹了口气,通知了双方家长,几位家长一致表示如果没有什么大碍就不去了。
班主任眼前一黑,深深吸了一口气,最后还是决定每人写500字检讨,并且立马回去上课,毕竟是快中考的孩子,学校不会在这种时候给处分。
当时中考除了语数英外,剩下几门学科可以选三门考,每个人的选择不一样,所以初三生有半数时间是在别人的教室上课的。
等到白子朔想起来自己一片狼藉的座位时,已经上课5分钟了,他只能在心里默默朝那位同学道歉。
夏羽安幸运的坐到了全班最乱的位置——白子朔的座位。为了能坐下,她只好硬着头皮收拾东西,书包、课本、练习册、笔袋、笔记本,她下意识看了看本上的名字。
她大概能明白这儿为什么这么乱了,她不觉有些同情白子朔——这位她素未谋面的同学,不管事情的真假,他都没有做错什么,不应该承受这些东西的。
共情是一种天赋,也可以转化为一种力量,提醒我们不要像榆木一样活着,上天给了我们感知世界的能力,从此,心脏的跳动便不再是唯一活着的证明。
收拾好东西,她坐下来听课,思绪却不由得顺着白子朔三个字飘了下去,越想心里越不舒服,她干脆地撕下一张便签,在上面写了几行字,接着把它小心翼翼地压在了白子朔笔记本下面。
夏羽安没想那么多,只是出于好心这样做。
白子朔一整天都心烦,放学后罕见的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拐弯去了离学校不远的公园,他坐在湖对面的长椅上,右斜后方有一对双胞胎兄弟,看着也就四、五岁,一家四口坐在草坪上,兄弟俩不知道因为什么打了起来,只听见父母说着什么“哥哥得让着弟弟”的歪理,这个俗套的场景最后以弟弟的嚎啕大哭收场。
但没过一会儿,兄弟俩又和好如初,如果白子朔不是一直坐在这里,大概不会相信这二人和刚才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不是同一对兄弟。
“如果我要是有个哥哥就好了。”白子朔没来由的产生了一个这样的想法,他自己也觉得荒唐,险些笑出声。
血浓于水的关系,会铸成世上最坚硬的盾。
他等到这一家子离开,看着夕阳慢慢躲进树木的阴影里,把那张便签无数次地打开又合上,最后是母亲的电话打断了白子朔的思绪。
那天是2015年6月18日,中考前最后一节课。
至于那张便签,除了白子朔以外,没有人知道它的存在,他留存至今。
那些话在后来的日子里,帮白子朔渡过了很多,不太美好的时光。
白子朔转来时正赶上校庆70周年,学校正在筹备节目,夏羽安作为音乐剧社的社长,自然是要出一个节目。
晚上排练前,夏羽安和江明望对接了音乐上的问题,白子朔站在旁边踱来踱去,江明望心里白了一眼他。
明明是自己要跟来的,现在又在这儿装鹌鹑。
那是夏羽安第一次见到白子朔,眼前的男孩充满青春活力,脸上稚气未脱,看起来有一米八那么高,单肩背着书包,站在离夏羽安三米远的地方,自顾自的看着手机。
“表演开始之前的这段钢琴独奏,之前我们问的那个同学时间上不太能排的开,听说你会弹钢琴,想问问你可不可以来帮忙,没时间也没事啊,我就问问。”
夏羽安诚恳地看向江明望。
“我应该x······”
“他不行,他们家狗那两天生孩子,他得接生!”
白子朔一个箭步冲上来。
“啊!对,我不太行,我们家狗看不见我它生不出来,那小狗得多难受是不是。白子朔会弹,他弹得比我好,是吧,小白。”
叫狗呢?
江明望感觉白子朔尾巴都长出来了,摇得正欢,抽了他好几个大嘴巴子那种。
“我办事儿你放心!”
夏羽安被吓得都忘了笑,僵硬地挤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
“那真的太感谢你了,我现在就把谱子发给你,你用我们排练室的钢琴也可以。”
“不用不用,不打扰你们排练了,我俩先走了。”白子朔说完就拉着江明望慌乱的逃了出去。
“你觉得白子朔这名字怎么样?”
“我打算给我家狗起这个名字。”
白子朔罕见的没有反驳。
后来江明望真的养了一条狗,也真的叫小白,说来也怪,这条边牧跟白子朔特别亲,见了夏羽安也是高兴得直往人身上扑,唯独咬他。江明望在此提醒各位养狗人士:起名字非常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