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关于术法演进的记录与探讨 第8章 归零

十几年前，旅游兴起，某个旅游城市一时游客如云，便有很多人做起游客的生意。这个城市所属的省产翠玉，因此做玉器买卖的极多，去玩的人大多也有顺带买玉的想法。这本是好事，但很多景点商家做着做着就走了偏门，和旅

行社勾连，以次充好，坑骗游客不必说了，设套布局，强买强卖也是常事。

其中有一处景点叫神钟古刹。说是古刹，寺庙却是新建的，真正的主事者是名叫方可为的涉黑商人。此人打通关结建了这家寺庙，和几家旅行社成为战略合作伙伴，却是个杀猪盘。

俗话说“衣要新，寺要古”，方可为不知受谁指点，弄了一口做出铜绿的大铜钟，悬在钟楼里。又请人编了个故事，说该寺始建于明朝，开山始祖法号千晓神僧。这位神僧老祖有大神通，留下一桩灵迹。寺内有一口大铜钟，最初铸造的时候，怎么也铸不成。神僧入定观照后说，三天后再铸。三天后有个孝子三步一叩首，来到寺里，为病重的母亲祈福。只不过这位孝子很穷，仅布施了七文铜钱。神僧便让工匠开炉融铜，把这七文钱投了进去，这口钟就铸成功了。神僧让孝子头一个敲钟，连敲了七下，孝子母亲的病就好了，孝子后来也做了官发了财。就此形成了摸钟祈福的传统，极为灵验。

这故事编得挺好，也讨游客喜欢。

方可为也是好心思，弄了十几二十个和尚妆点山门，什么大雄宝殿、天王堂、地藏阁以及钟楼虽然置有功德箱，却不劝游客捐钱布施，那钟也让人随意乱摸，并不收费。只是一路随喜下来，导游便会把游客带到一处叫请福堂的地方。里面布置虽然和玉器店大差不差，也是许多展柜，摆着许多手串、玉牌、吊坠之类玉器，也明码标价，但氛围感十足——佛像供着，檀香烧着，梵音播放着，幢幡悬垂着，几个和尚候着，随时准备宰客。

有一天，武林市一家小旅行社带团来到神钟古刹，将人弄到请福堂后，对游客说，里面都是法师们开过光的好东西，大家可以请一些回去。这些游客以老年人居多，路上也听导游讲了神钟故事，到寺里也摸了大铜钟，正在兴头上，虽然那些玉器价格至少翻了一番，成色也就那样，倒也没有反感，就有人选了起来。

其中有一位游客，连看了几样，上手一番后，选定了件观音玉牌，准备付款。谁知那招待他的和尚却说：“这些法物你都上手了，那就要全请回去。”拿柜台上计算器一算，要好几万。他一指墙壁上贴着的纸，上面打印着一行字：“本寺开光法物，功德殊胜，请勿上手，如上手，便需请回去。”

众人听了大哗，那字极小，一般人谁会注意，这分明是明价恶卖。特别是正上手选玉器的游客，哪里肯吃这样的亏，就争论了起来。

这些和尚虽然剃了光头，穿了七条衣，是否合法出家，持牒上岗，不得而知，但做起买卖来，那口才真是相当的好。说这些都是法物，全寺僧人在大方丈的带领下，念了七天七夜的经咒，敲镇寺大铜钟一千零八十杵，这才加持开光成功，能护身避邪，增福添财。如今被你上手，沾了气息，认了主，别人是不能用了。如果不请回去，不但佛面无光，你还要减功德的，会有报应。

这一番话将人架在那里，许多游客一时无言，却也有人不信这话，还在反驳。

正争执间，方可为便领着几个彪形大汉进来，往那里一站，也不说话。其中一个大汉将手里一根四五厘米粗的木棒当众人一折两断。众人被吓了一跳，导游连忙出来打圆场，好说歹说之下，和尚终于松口，说凡是上手摸过的人，都要请一件走，剩下被摸过的玉器，每一件要布施五百块钱补偿功德。

那时候国内还没有开启手机支付，大家还都带着现金出游，老年人在外也不敢生事，在彪形大汉的威逼下，一个个忍气吞声掏钱。

就在这忙乱之中，一位其貌不扬的中年游客走到柜台前，将那计算器拿过来，按了三下AC键（全部清除键），计算器便发出“归零、归零、归零”的声音。方可为倒是看见了，却也没在意。

这一天接了好几拨游客，都是一个套路的挣钱。到了晚间，全寺员工吃过饭，方可为带人开始盘点收入。谁知不但各处功德箱里不见分文，连请福堂放钱上锁的钱柜也空空如也。方可为大吃一惊，连忙去开放钱保险柜。他做的虽然是宰客生意，却也要本钱去进货，而且好些钱不能过明路，因此保险柜里放了差不多百来万的现金，此时全都不翼而飞。寺庙里都是他的手下，保险柜的密码也只有他知道，绝无可能是内贼，真件大怪事。

更怪的是，次日他接到武林那家旅行社导游的电话，说回程途中，在请福堂掏了钱的游客，忽然发现掏出去的钱又回到了自己的钱包里。更诡异的是，旅行社保险柜里的钱也不翼而飞了。双方都疑神疑鬼，颇是老实了一段时间。

后来，方可为涉黑事发，被抓到监狱里关了好几年。他和狱友闲聊的时候说起此事，有位老年狱友，也是捞偏门的，听了后便指出必是那位按计算器的人作怪，说：“你也是倒霉催的，这是遇上会搬运法的人了。”

此事对方可为来说，自然是倒霉催的，但普通人听到，肯定是要鼓掌称快的。

搬运法在术法中也算是一大宗，虽然被归入旁门，但“正人行邪法，邪法悉归正；邪人行正法，正法悉归邪”，是好是坏，看的是施术者的用心行事，因此许多门派都有传承，种种法门，出奇变幻。比如炼搬运五鬼的，就是广为人知的五鬼搬运法。此外还有炼搬运法物的，有持咒画符的，不一而足。

元、明以来，算盘普及天下，有位极厉害的术士创出一门新的搬运法，只要将店家放柜台上的算盘珠子略一拨弄，就能借此行法，悄无声息地把店家银柜里的钱搬得一干二净。按计算器“归零”键施术，必是现代术士见当时算盘弃用，计算器大行其道，由此术改进过来的，一声“归零”，真让人忍不住要说一声“妙哉”。也可见世间万事万物都要与世推移，不停演化，才能历久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