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关于术法演进的记录与探讨 第1章 鲁班术

方有庆，是我家乡的一名泥水匠。这门行当古代叫做圬人。唐宋八大家之首的韩愈有一篇《圬者王承福传》，就是借泥水匠王承福来说事。

早年间农村私人建房多是雇请手艺好的泥水匠建造，人称泥水师父。通常情况下，一所房子就由一位泥水师父带着一两个徒弟揽下来，其他同行不能来抢活。

那时候建房并没有承包一说，主家自备材料，还需要三餐管饭，这饭还得有油水。一来是体力活消耗大，做工的吃饱了才会卖力干活，不磨洋工；二来怕招待得不好，泥水师父起了恨心，用鲁班术动手脚害人。因为泥水匠和木匠一样奉鲁班为祖师，会鲁班术。这一门法术向来师徒秘授，正邪两用，传说中用鲁班术害人的故事不少。

有一年，一户人家请方有庆去建新房。这家的男主人叫戴田丰，为人比较吝啬，用钱能省则省。戴家的饭食虽然管饱，但肉菜着实不多，还多用素菜搭着做。

其实这也可以理解，那年代农村建房虽然不像现在人买房，要掏空三代人的钱包，但也是倾尽一家积蓄，借遍五亲六眷。大多数人一所房子建下来，欠下的债还上十来年都是正常，当然是能省则省。

吃得差一点也就罢了，戴田丰还凡事斤斤计较。建房除了泥水匠外，还要雇一两个小工，给泥水匠打下手，负责搬砖、和水泥等杂活，如果家底差的或想省钱的，多半是主家自己当小工。戴田丰就是后者，打下手的时候难免指指点点，或说方有庆浪费材料，或指责他手下的两个徒弟手艺不行。

时间一长，方有庆心中消渐渐有了怨念，但真正的矛盾却是工钱上的事。农村建房，材料、人工费用大都是先赊欠的，房主人都是攒一笔付一笔。干了半年后，方有庆因需要用钱，便向戴田丰说要先结几个月的工钱。戴田丰锱铢必较，说他有时候提早下工，两个徒弟做事不麻利，不能要那么多工钱……

双方吵了一架，方有庆钱虽然拿到了，却受了一肚子气，他还有点城府，没有当场撕破脸，回去后却越想越气，要用鲁班术给戴田丰一个报应。整个施术过程很顺利，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魇镇之物埋好，起咒施法。一直到房子造好，请木匠上梁竖柱，酒席摆过，戴田丰都搬进住了，也没有败露。

偏偏一年之后，方有庆的工钱全都拿到手了，他的徒弟却在酒后把这事给透了出去。

他这徒弟年纪还小，有点远亲关系。本来方有庆施法的时候是支开两个徒弟的，偏偏这个徒弟灵醒，给撞见了，记在心里。一次和人吃酒时讲到戴田丰为人吝啬，酒劲上来居然说：“不要看他房新屋新，不到十年我师父叫他房倒屋塌！”

于是人人都知道方有庆给戴田丰新房下了鲁班术。这事很快就传到了戴田丰耳朵里，当时便找到方有庆家讨说法，方有庆自然抵死不认，说徒弟喝多了讲的胡话。

那个徒弟在酒醒后自知犯了大错，早一溜烟跑外地打工去了，戴田丰总不能把新房拆了来找证据，最终不了了之。只不过两家就此成仇，互不往来了。方有庆因为这事名声大坏，没人敢请他干活。时日一久，眼看这行是干不下去了，一咬牙改做了别的营生。

就这么过了七八年，一日，戴田丰忽然满脸喜气地找上方有庆，好说歹说非要请他喝酒。方有庆摸不着头脑，随着他到饭店包厢坐定。

戴田丰叫了一桌好酒好菜，开始还讲着半咸不淡的寒喧话，等酒到微醺时，他说：“你当年是不是在我家大门右墙上埋了这些东西？”说着从随身皮包里掏出一个木雕小人，一个破口饭碗，一双折断的筷子，还有一块木牌，上面用朱砂画着符箓。

方有庆见了脸色大变，起身就要走。

戴田丰连忙起身相拦，说自己并不是来怪罪的，是真心实意来感谢的。今天请的这顿酒，无非是有点好奇，想知道方有庆究竟行的什么法，实在是太灵验了。

方有庆看戴田丰神情极为诚恳，确实不是找麻烦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戴田庆说的话也让他很好奇，就借着酒把事情含含糊糊说了：这的确是他当年埋下的镇物，那木人还是他亲手雕的。

鲁班术这一门，掺杂咒祝符箓之法，从来师徒秘授，正邪两用。方有庆当年气不过来，就下狠手用了催运术。所谓的“催”就是加快事物发展的过程，就像看剧快进，让结局提早到来。用在正面，常见的如催财、催婚姻，用在反面就是催人快速落败。方有庆当时埋下这些魇镇之物，起咒行法时，就咒戴田丰的新房不到十年就房倒屋塌。

戴田丰一拍大腿叫道：“你这法术真的灵验，这不才第九年，我那房子就倒啦！”他说得兴高采烈，方有庆却瞠目结舌，喃喃道：“这是好事？”戴田丰喝了杯酒，大笑道：“可不就是好事！”

原来他那地方被政府划入新规划的经济开发区，他的房子也在拆迁之列，墙上画了个大大的“拆”字，发家致富了。他对当年的事犹耿耿于怀，趁施工队拆房时在旁上紧盯着，果然发现了方有庆当年留下的魇镇之物。

方有庆听了说不出一句话来。据戴田丰说，他家原先并不属于征用地块，他当时得知消息还大大叹息，恨自己不得运。谁知后来不知怎么地，规划忽然变动，把他家划了进去。他是个普通的农民，想在这种事上动手脚万无可能，想来想去便只能归功于方有庆的鲁班术了。

这事奇就奇在这里。若说方有庆的法术不灵，那房子确实不到十年就倒了；若说灵，戴田丰固然倒了房子，却没有家道中落，反而因“拆”之一字发家致富。

古人建房无不希望传承几百年，那是家道兴旺的表现。想来当年造这门法术的人只想到房屋倒塌便是家道破败，万万想不到若干年后的人能靠拆迁发家致富。世间事离奇变幻，往往出人意料，谚语说“人有千算，不如天算”，这真是很有道理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