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 第14章 注册

“小小，你看，这是什么？”一个面色苍白且微笑慈祥的女人晃了晃手中早己融化的冰淇淋。

“这个是你最爱的冰淇淋哦！”女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很激动，仿佛手中的是什么稀世珍宝般。

忽然，女人面目变得狰狞，嘴角不满地咧到了下巴，七窍流血，恐怖如一只凄惨的厉鬼般。女人猛地掐住郁萧的脖子，大声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理我！”

女人松了点劲儿，慌张不停地摇头。

她头发枯燥散乱，遮住早已腥红的双眼。她歇斯底里地吼:“小小，小小……你不是最喜欢吃冰淇淋吗？为什么不要！为什么！为什么！！！是因为妈妈变丑了才不要吗！！！”

郁萧猛地惊醒，发现自己完好无损地躺在床上。

房间内日光灯光很刺眼，郁萧抬手遮住眼睛，后知后觉地发现刚才是梦。

他的母亲一向温柔体贴、安静典雅，和人说话也是轻声细语，头发总是干净顺滑，不像梦中那般狼狈。

况且，梦都是反的。

童穆轻声开门进来，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白粥，等郁萧醒了大概不会那么烫了。可不巧，郁萧已经醒了。

童穆将碗放在床头柜上，坐下问:“郁萧，你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郁萧觉得头有点疼，但他没说，为了不让童穆担心只摇了摇头，恍惚地问:“我……怎么了？”

童穆简单解释道:“你吃完冰淇淋后就晕了，幸好现在没事了。”

郁萧听出他话语间带着庆幸，有些哑然。

童穆将郁萧扶坐起来，端起粥:“喝点白粥暖暖身子。”

童穆舀了勺粥吹了吹，递到郁萧嘴边:“已经不烫了，吃吧。”

郁萧配合地张开嘴把粥吃下去。

白粥带着湿润的温度顺着喉道滑进胃里，软绵的口感，让人像是在品尝某种美味佳肴般。

童穆忽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停下手中的动作问:“郁萧，现在是开学季，你在哪里上小学，去学校注册过了吗？”

郁萧摇头，他不想说话。

郁萧父母出事那天是星期二，那天正巧是注册的日子。时间是两点，没想到却发生了意外。今天已经是周四了，早就错过了注册时间。

童穆继续喂粥:“你班主任的电话是多少？我和他说明情况。明……要不星期一的时候去学校上课顺便注册好不好？”

郁萧将粥咽下，点点头，声音沙哑地告诉童穆电话号码。

吃完白粥后，童穆放下碗说:“我去打电话，你多睡会儿吧？”

郁萧缩进被子里，看着童穆说了声:“谢谢。”

童穆微愣，笑着说:“不客气。”

客厅。

短暂的电话提示音后，电话接通了。

“喂？请问您是？”对方十分礼貌地询问来电者，从声音就不难听出是个女老师。

她名叫蒋柔怀，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她是位温柔、心怀善心的老师。她是希诺小学二、三年级的七班班主任。由于学校刚开始缺乏教师，班级又多，就由她担任两级班主任了。

“您好，我是郁萧的……”童穆犹豫了下，“……哥哥。郁萧因为父母出事了，所以没有去学校注册，请问可以星期一的时候再去注册吗？郁萧现在情绪不是很很稳定。”

蒋柔怀也很通情达理:“当然可以，郁萧父母的事我也听说了。就是苦了郁萧了，他还那么小就……唉。”

蒋柔怀叹了口气，继续道:“不说这个了。星期一的时候你带郁萧来交完学费直接上课就行了，详细的我们那天再说，我的办公室在3号教学楼4层，不难找。天也这么晚了，你和郁萧也早点休息。”

“好，谢谢老师。”童穆挂了电话，瘫倒在沙发上。

童穆现在头疼，可能吹着风了。他懒得关心自己怎么样，他想郁萧没吃晚饭，只喝了点粥，要不要一会儿拉他起来吃点别的。

忽然，摆在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了下。

是彭盛给童穆发消息表达自己对于今天发生的事的不满。

彭盛:［来来来，童先生，我们好好聊聊今天的事。］

还没等童穆回，彭盛又发来一句。

彭盛:［童先生，请别告诉我你没拿手机，我命令你三秒钟之内回我消息。］

即使是一行毫无杀伤力的文字，也可以想象出其中的语气大有要弄死童穆的架势。

童穆:［你哪学来的“先生”？］

屏幕前的彭盛正在上楼梯，看到这句话差点一脚踩空。

彭盛:［这是重点吗？！］

童穆:［没事早说啊，消息提示音很吵。］

童穆这明显是想气死彭盛。

彭盛:“……”

彭盛:［我不和你计较。］

彭盛:［童先生，今天那两千块钱不觉得赔得冤吗？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彭盛:［我对你的所作所为感到十分不满，我是不是该给你去医院挂个脑科啊？］

童穆无视别的消息，引用彭盛的倒数第二条消息回复:［都说了，我会赚回来的，而且我这不为了那只小猫吗。］

彭盛:［你这么喜欢当好人是吧？］

童穆:［好人有好报。］

彭盛觉得他这大兄弟没救了，到底是还年轻，不知道社会的险恶，以后会被别人骗的很惨吧。

彭盛回了童穆一个无语的表情包。

童穆:［那只小猫怎么样了？］

彭盛:［我把它送到宠物收留所的时候，正巧有一位妇女喜欢就把它领养了。］

童穆:［那挺好的。］

彭盛:［确实是挺好的没错。你就只关心别人，不关心自己是吧？没了那两千块钱你这几个月的生活费怎么办？］

话说童穆给那人转了两千块钱之后，微信余额就只剩下一千多了。

又是一条消息。

彭盛:［还有郁萧那小子还要交学费吧？校服也要买，你能有多少钱？］

童先生无话可说。

彭盛:［你说你找到工作了，是什么工作？］

再被彭盛刨根问底下去，童穆就裤衩子都不剩了。

童穆觉得彭盛简直神了，咋啥都知道。

童穆:［你是刨冰机吗？啥都问。］

彭盛原本在喝水来着，看到这话呛得喷了一屋子的水。

彭盛:［童先生这是明里暗里的说我叽叽喳喳很吵呗。］

和彭盛聊了那么多废话，童先生没什么耐心和他互怼了。

童穆:［没事了吧？我去睡了。］

彭盛给童穆转了五千块:［钱拿着先用，当是借的，别给我退回来小子！！！］

还真是不容拒绝。

童穆:［彭盛，谢谢你。］

彭盛对着屏幕欣慰地笑了笑，顺便给童穆改了个备注:童先生。

正当童穆考虑要不要把郁萧叫起来吃个饭时，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翻下沙发冲回房间，活像见着猫的老鼠。

童穆又怕吵到郁萧，蹑手蹑脚地打开卧室门。

只见郁萧正天下大事，事不关己地躺在床上睡得正熟。

郁萧明明说过自己一个人睡觉会害怕，这次是睡得很熟，是已经习惯自己一个人睡了吗。

其实郁萧根本没睡，他睡不着，在那怕得瑟瑟发抖，只是从表面看不明显。

直到童穆爬上床睡觉，郁萧才安稳地睡下。

一连几天郁萧都是站在阳台那眺望远方，一站就是好几个小时，似乎在盼望着什么回家。

饭也不吃，童穆怎么劝也不管用。那些天童穆对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不吃饭怎么行呢？”

反观郁萧他装聋作哑的，肯吃饭了也只吃那么几口。隔得老远都能听到郁萧肚子饿得直叫。

整天一蹶不振，仿佛已经麻木般。

转眼就到了星期一，郁萧甚至不需要童穆叫没到六点就爬起来了。童穆还是被他推醒的，当时童穆一脸迷茫，搞不清楚自己是谁。

去学校的路上郁萧仍旧沉默寡言。

希诺小学是这一带最有名的一所小学，它的校名代表着希望与诺言。摆明了告诉家长们来了这所小学，孩子就有希望，所有的教师一定遵守诺言，把你家孩子培养成天才。

倒也不算假，这所小学大部分的学生确实考上了重点中学。

教师办公室挨着班级夹在中间，跟夹心饼干似的。

走廊两端的学生倚在栏杆上向外瞭望，有些甚至不怕死地坐在上面。

童穆礼貌地敲了敲门，险些习惯性的喊声报告。

“请进。”

蒋柔怀放下手中的教科书，向门边一看:“啊，是郁萧来了。”

郁萧微微鞠躬:“蒋老师好。”

“你们好。”蒋柔怀又笑着讲明班级情况，“郁萧这学期的班主任不是我，他班主任还没到，因为我是他上学期的班主任，所以就由我代劳注册。”

蒋柔怀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登记表和一支笔:“家长请先过来填表。”

童穆松开牵着郁萧的手，上前接过笔和登记表。

蒋柔怀见郁萧呆在一旁低着头闷闷不乐的，关心道:“郁萧，你还好吗？”

郁萧没抬头:“我没事，谢谢老师。”

蒋柔怀哑然，没再多问。

郁萧无聊地环顾四周，办公室的装饰很简约，唯一亮眼的就是墙上挂着一面锦旗。鲜艳的红色面料，鎏金的宋体写着:教育一流盛名誉，优秀教师在希诺。由五班全体毕业生赠送给蒋柔怀的。

此时，办公室门口有一位女同学好奇地探头进来偷瞄，结果被郁萧发现了，慌忙把头缩回去，马不停蹄地赶往教室。

童穆将表填好，盖上笔帽说:“老师，请问学费是多少？”

蒋柔怀:“包买校服的钱就一共一千五。”

童穆拿出手机问:“可以微信转账吗？”

“当然可以。”蒋柔怀打开微信二维码名片，“您加我微信，我顺便拉您进班级群。”

童穆:“好的。”

付清学费后，蒋柔怀说:“是这样的，开学那天，学校组织了一次摸底考试，顺带分班。由于郁萧没有参加考试，班级是根据上学期成绩分配的，郁萧被分到了三年级五班，也就是办公室左边那间教室。”

“学校的课本已经没有了，郁萧只能暂时和同桌共用课本了。”蒋柔怀尴尬地笑了笑，伸手拉开抽屉拿出一本书，“第一节课是英语课，我这里刚好还有一本英语书，郁萧你先拿去。”

郁萧接过，正准备说些什么，蒋柔怀又说:“郁萧这几天落下的课尽量补回来，得跟上老师的进度，不会的可以随时来办公室请教老师。”

郁萧点头:“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上课铃突然响起，要开始早读了。

“好了，辛苦家长您走这么一趟。”蒋柔怀站起来说，“郁萧你先回教室吧，暂时没有位置坐的话就先站在讲台旁，或者先教室外等着，你班主任应该快到了。”

出了办公室，郁萧就往教室那边走，童穆叫住他，解释道:“郁萧，中午的时候我有事，彭盛来接你放学。不过他可能会迟一点，你耐心等等。”

郁萧没什么反应:“好。”

童穆摸了摸郁萧的头:“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上课。”

郁萧低头应了声。

看着童穆离去的背影，郁萧莫名有种自己是不肯上学，舍不得家长走的幼儿园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