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 第6章 新生

机器人W-0816最终还是发现了自己身份的秘密。

“郑卫，女，2022年惠城生人，2044年于山城大学毕业，2046年进入我司担任研发部主管一职……2052年参与我司“人体改造型情感机器人”项目，成为本项目第一个研发成功的改造机器人，名为W-0816……”

这是该机器人研发公司的研发记录，上面自然不止郑卫一个人的名字。郑卫很幸运地成为了那千分之一成功率中的一个，但其他的的研发者则没她那么好的运气——要么身体机能过旧不匹配、要么不同部分的系统不兼容，要么就是到最后一步没有通过测试。这些不合格的失败品，他们的最后结局，就是被销毁。

一开始，这批机器人的研发来源，就是不久于人世的重病患者。但随着近年来医疗技术的提升，人体来源越来越少。为了保证研发继续进行，这家公司暗中与不法分子勾结，利用绑架人口进行实验研发，再以高价卖给失踪人口的家人。由于这种机器人的利润颇高，该公司利用“长生不老”的噱头加上绑架人口进行机器人生产。

“以上，就是这几个失踪案子的共同之处。据受害者家属和证人所说，受害人都或多或少接触过这家机器人公司，而且这些受害者们大体可以通过年龄和身体状况分成两类：身强体壮的年轻人，和年过半百的中年人。他们之中，或有突然消失，或有提前和家人报备过出门。总之，他们在离开家后，都不约而同地人间蒸发了……”

“林律师，你的意思是说，这些失踪人口都是被这家机器人公司抓走做实验了？可山城警方已经搜查过这家公司的工厂，没有发现关于失踪人口的一点信息，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你的观点？”

证据……

林骛凡的思路卡住了。

是啊，这都是她一面之词的推测，她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可从她在山城回来之后，她一直在思考W-0816假装失忆的原因，以及……那个所谓工程设计部主管的负责人。她们离开的时候，他的表情很奇怪，比起是工作失误的愧疚，更多的却是……计谋得逞之后的……坦然？W-0816假装失忆的原因，似乎也隐约地和这件事有关系……

总而言之，在山城与那个公司接触发生的一切，都让她对这家公司产生了重大的怀疑。

“林律师，有电话找您。是警方的人。”

小助理轻轻敲了敲会议室的门，小声提醒道。

“抱歉各位，可能是警方的调查有进展了，我先去接个电话。”

“林律师！好消息，我们已经有了关于山城那家机器人公司的犯罪证据了！我们已经与山城警方联系，争取进行调查。”

“那真是太好了！不过这个证据我们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怎么这一下子就有证据了？”

“是这样的，刚才有一个市民给我们带来了一个全息储存卡，不过这位市民的行为很奇怪，把储存卡丢在这里，一句话不说就走了……哦，对，她还留着一个纸条，叫我们不要透露她的信息。”

“不管怎样，能够找到证据就是最好的。”林骛凡松了一口气，“警官先生，方便让我门看一下新证据吗？”

“当然。但按照证人的要求，在开庭之前我们需要把她的个人信息处理一下。稍后我们再把证据传到您的设备上。

“辛苦了。”

不一会，会议室的全息投屏上就出现了被处理过的证据视频。众人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不愿错过任意一点细节。

林骛凡坐在屏幕的正前方，看着面前晃动的画面，托腮皱眉沉思着。

画面中，那个工程设计部主管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和拍摄者说些什么。

“xxxxx，你不要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我是你主人xx最好的同事，不会伤害你们的……”

“xx她……大概是太想念主人了……海水……侵蚀了机械心脏……”

镜头一晃一晃，实验室的门打开，里面林立着顶天的玻璃柜子，满地的零件、纸质文件、甚至还有一些无法描述的东西……全都是血淋淋的罪证……

“你站在这里，我给你检查……”

画面停止了。

林骛凡后脊背有些发凉。

被处理过的声画有些模糊不清，但从一些只言片语的对话中，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

但目前一切都还只是她的猜想，只有到了法庭上，一切才能真相大白。

“这个案子作为重大刑事案件，到时候全国都会关注。骛凡，你确定要接这个案子吗？”

“嗯。这个案子对我来说，很重要。”

林骛凡接过卷宗，开始了长达两三个月的工作准备。在这期间，她有意地减少了和W-0816的互动，一边做着开庭的准备，一边测试着她的反应，默默在心里确认着自己的判断。她期待着真相被揭开的那天，却又忐忑地害怕着它的到来。

开庭当天。

“审判长，我们已经找到了关键性证据，可以证明被告的非人道罪行。”

林骛凡暗自深呼吸，终于到了这一刻了吗？

法警向陪审团递交了那张储存卡，未经过处理的视频开始在法庭的投影上播放。林骛凡紧紧地盯着屏幕，听见了原来被消音的内容。

一切的真相终于在这一刻**裸地躺在她的眼前，即使她早有准备，她也依旧感到有一阵猛烈的电流在后脊背穿过，使她全身震颤。

真的是你……

“经陪审团决议，本庭作出如下判决……”

审判长法槌一敲，全体起立，聆听着最后的判决。

“参与该研制项目的人员，依据本国刑法，犯故意杀人罪、绑架罪等罪，数罪并罚；该公司进行不正当科学研究，危害我国公民生命安全，甚至危害全人类的生殖繁衍，现勒令关停，具体交由市场管理部门处理……”

法槌再敲，一锤定音。

“原告胜诉。”

闭庭后，林骛凡婉言推掉了律所为她准备的庆功宴。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现在一刻也等不及，要回到家去。

她有太多的问题要问W-0816。

或者说，她有太多的问题，要去问郑卫。

“骛凡，你回来啦？我刚准备去买菜回来做饭呢。今天开庭怎么样？看样子，应该还挺顺利的？”

W-0816穿着围裙，顺手接过了林骛凡手里大大小小的塑料袋。“是海鲈鱼！骛凡，今晚可以做你喜欢的酸菜鱼了诶。今天好不容易这么早下班，我已经给你准备好热水啦，快去好好泡个澡，放松放松吧。晚饭很快就好。”

林骛凡倚靠在厨房门边微笑着看她，刚想开口说什么，到嘴的话又被她咽了下去。

“好。”

浴室里氤氲着暖烘烘的热气，融化了林骛凡从外面带回来的一身寒意。她躺在浴缸里，满身疲惫都被驱散。W-0816还颇有仪式感地在水面上撒下了几片花瓣，不由得勾起了林骛凡的关于浴室的旖旎。她的脸发着烫，不知是被热气熏的，还是被因要重新面对久违的爱人的激动心情诱发的。

“骛凡，你的脸怎么红的这么厉害？是水太烫了吗？抱歉，下一次我会调好水温再……”

林骛凡轻拍W-0816覆在自己额头的手，“没有的事。水温刚刚好，很舒服，就是有点太闷了。过一会就好。”

“嗯嗯。晚饭已经好啦，最近工作辛苦，要不要看看电视放松一下？”

“嗯。最近也好久没看电视了，看看新闻也好。”

晚餐被端上餐桌，电视也被机器人顺手打开。热腾腾的鱼片被夹到白瓷碗里，和金黄色的汤汁一起散发出诱人的香味。“骛凡，来尝一尝我学的新菜，味道怎么样？”

这时，电视上报道着一则最新的新闻：

“近日，山城市一著名机器人公司被公安机关、市场监察局联合调查，在其隐藏的非法实验室里找到了多具人体残骸和多名失踪人口。经调查比对，所发现的残骸与多名失踪人口的DNA相匹配，多市连发的失踪案人口也已被找到。目前，该公司与研究室的负责人一并被抓获……”

林骛凡歪着头，若无其事地插着碗里的菜，“人是找到了，可已经被改造成机器人的那些人，他们没有了记忆，没有了人的感性，不管再怎么温热，都也是一具冷冰冰的躯体，他们的家人，又该怎么办呢？”

“据该公司涉案员工反映，第一批的人体改造型机器人已经完全恢复记忆……”

“W-0816，你这么智能，可不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林骛凡紧紧盯着面前低着头挑鱼刺的机器人，“你为什么，会和她这么像呢……？”

“克隆人与改造人都不利于人类的基因突变和重组，更不利于人类未来的可持续发展。国家现在颁布禁令，严禁一切关于克隆人与改造人的研究……”

“那个举报的视频，是你交给警方的，我说得对吗，郑卫小姐？”

面对林骛凡接二连三的追问，W-0816无动于衷，只是默默地往她的碗里夹着鱼片，“骛凡，你最近真是太累了……”

“回答我的问题，W-0816。”林骛凡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此时此刻，她需要迫切地知道这个答案，以至于她全身都在颤抖。

“你到底是谁？”

W-0816也跟着放下了筷子，小心翼翼地抬头，对上她的眼睛。

那双常为她含满着泪水的眼睛。

那双会让她感到痛的眼睛。

那双她不敢面对的眼睛。

“我……我……”W-0816犹豫着，“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这件事情比较好……关于我是谁，我也有过疑虑……”

“但现在，我可以准确地告诉你……”像是作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似的，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用手指点了点衬衫袖口，林骛凡用油墨写上的那个名字，直直盯着她的眼睛，声线略微有些颤抖：“我是郑卫——我的名字，写在我的衣服上……”

“骛凡……我回来了。”

沉默。

无尽的沉默。

鹅毛大雪映亮了擦黑的天空。

雪落有声。

“……所以，阿卫，你一直都没有离开我，对吗？”

没有想象中的崩溃，只有几行无声的泪，还有一句平静得比云还要轻飘飘的话。

“对……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郑卫起身蹲在林骛凡的身边，抬手揩去她的眼泪。

“如果我不问，你还要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对不起骛凡……我一开始也不确定，我只有到山城，去找到我的资料，去证实，我才敢真正以郑卫的身份回到你身边……不然我怕你……”

林骛凡再也无法压制自己的感情，猛的扑到了郑卫的怀里，细细感受着她陌生又熟悉的一切；郑卫则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她，温柔地细吻她的耳朵，不断地呢喃着同一句话……

不记得是怎样回到的房间，也不记得她们拥吻了多久、咽下了多少呜咽和喘息。

五年前开始只剩一个人的冰冷的卧室，又由两个人重新温暖起来。

二人额头相抵，似乎怎么样相吻都不足够。

“抱歉……骛凡，我以前忘记了很多东西……从今开始，我把我忘记的这几年，都重新补偿给你，好吗？”

林骛凡摸着郑卫的脸，轻轻地摇着头，眼里万般缱绻：“不……我不要你补偿我。我只想和你过好以后的每一个当下，每分每秒……”

她与郑卫对视着，悄悄地做着深呼吸，“阿卫……告诉我，这不是做梦，对不对？你真的回来了，对吧？”

“对……对，我回来了，骛凡。”

郑卫耐心地回答这个她今晚回答了千百遍的问题。

“你不开心的话，我给你唱歌，好不好？”

“可以。但不准你再唱《保留》。”

郑卫笑着抹去林骛凡的眼泪，轻吻她的掌心，“好，都听你的。我换一首。”

林骛凡满眼期待地看着她。只见她清了清嗓，缓缓唱道：

一路过很多城市

一路看很多人群

匆匆忙忙地在行程里睡了又醒

……

直到我看到了你

莽莽撞撞靠近

……

你就是我的风景

云高风清不走下去停在这里

视线里都是你

全部是你微笑的表情

爱让悬崖变成平地

生出森林

……

林骛凡静静地听着，看见郑卫眼里的绵绵情意。她回想起郑卫那晚给她唱《保留》，她也是这么深情、这么温柔。只不过不同的是，那次是郑卫向她告别，这一次，郑卫不会再离她而去了。

“这是我们结婚那天，灯塔邮局里面放的歌。你记不记得，你跳海那天，W-0816对你说过的话？对，就是那句‘我的使命，是成为她的新生。’你知道吗？那天，他们差点要把我记忆都删掉，我很害怕我又变回那个没有一点记忆的W-0816，我会忘记关于你的一切，忘记该怎么照顾你，忘记该怎么爱你……好在你及时赶到，骛凡，是你把我完整地带回你身边，是你能让我找到郑卫的身份……虽然这样比喻可能并不太合适，但我还是想说……你是我的新生。”

郑卫紧紧抱着怀里的林骛凡，眷恋地亲吻着她的额头。

林骛凡这才知道那个梦，原来是郑卫在向她求救。

“阿卫……”

林骛凡心一动，捧起郑卫的脸，“这句话还是我说才是。”

紧接着，林骛凡拉过她的脖子，用力贴了上去。

她终于又如愿以偿地吻上了那双心心念念的唇。

“阿卫，你是我的新生。”

两个人在缠绵的吻中难舍难分，在咸涩的泪中体味重逢的喜悦。

两颗构造不同的心脏紧紧相贴在一起，共振着奏出美妙的曲调。

枯木逢春。

城南花开。

听，是万物新生的声音。

本文引用了歌曲《你是我的风景》的歌词！

好贴呀好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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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