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肾不交 第40章 老师

火宗本部名为神阳门，位于鹊山以南三百里的首哨引。除了靠近鹊山山脉侧的地区分布有大大小小的绿洲之外，首哨引大部分区域都在戈壁沙漠里。人迹罕至，白日里气候炎热，晚上则极为寒冷。

韶冲是鹊山下比较大的一个镇子，也是商队旅人进入戈壁沙漠前最后一个补给站，很有些久违的繁荣意味，商贾一来一回免不了要食宿补给，找些乐子，因而镇上街市，各行各业白天黑夜各有各得热闹。

离开伏兔山七天后，沈君谦和雷皖终于抵达韶冲。

自从离开田家村，一路上俩人基本没什么交谈，白天赶路的时候，雷皖就在马车里运气调理，以加速内伤的痊愈。

马车穿过韶冲镇的热闹的街道，雷皖掀开车窗的帘子查看了一下街景，然后问沈君谦:“现在去哪？”

沈君谦头也不回的答道：“去见老师。”

他驾着马车转进了一条偏僻的巷子，闹市的喧嚣声渐渐远去，直至完全消失。

马车停在了一座白色外墙的宅邸前。

沈君谦对车里说了一句：“到了。”然后从车座上下来，对着大门口两个身穿白色长袍的蒙面人抱拳行礼。

雷皖不算灵活地下车，随后也行了礼。

两个蒙面人异口同声的说道：“叶长老正在等着你们。”

他们说话声几乎是一模一样，又干又涩，像锯木头的声音，非常刺耳。

蒙面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宅邸大门也缓缓打开了。

沈君谦和雷皖并肩走了进去，穿过一座有着巨大喷泉的花园，进了内院，又沿着长廊弯弯绕绕的走了好一会，最后来到一个整面墙都装饰着各种彩色琉璃瓦的房子前。

俩人对视一眼，都在思考着是先打招呼了再进去，还是进去再打招呼。

这时一个温柔似水的话语声从房子里传出。

“你们打算在外边站多久？”

意思很明显，就是让雷皖和沈君谦赶快入室。

雷皖闷哼一声先走了进去，沈君谦也紧随其后。

建筑的内部没有窗户，只是在顶部四周做了很多镂空的花纹，日光从这些弯弯曲曲的镂空处投射到室内，落在中央一个巨大的水池中。

而水池之上站着一名妇人，眉如新月，目若秋水，薄而透的嘴唇挂着淡然的笑意，长发侧披，穿着一袭白衣，外套黑纱。

这位美貌妇人一头灰白长发和她光洁如玉的面容极其不协调，有这样的发色的通常是上了年纪的老年人。

而这位妇人外表年纪看起来最多不超过三十。

她笑意盈盈的望着雷皖和沈君谦说道：“几个月不见，礼节都喂狗了吗？”

雷皖和沈君谦毕恭毕敬的行礼。

“让老师久等了。”

雷皖和沈君谦称为老师的妇人，正是火宗神阳门唯一的长老叶毓琰。

叶毓琰本人此刻远在神阳门，并未真正的来到在韶冲，出现在雷皖和沈君谦面前的是一道利用术法投射的虚影。

叶毓琰稍有动作，池中的水也跟随她的动作变幻着。

她凌空而坐，目光温柔的看着眼前的二人，柔声说道：“伏兔山的事情，君谦在简讯里都跟我说了，皖皖，你的伤，现在怎么样了。”

雷皖没好气的说道：“药没了，不然早就好得七七八八了。”

边说边瞪沈君谦。

沈君谦目视前方，并不做回应。

叶毓琰接着说道：“同去伏兔山的那些祭司昨日就回到通里了。”

“哼，那些家伙逃跑的速度还挺快。”雷皖嘲讽地笑了两声。

“打伤你的是水宗的二宗主？”

“拳脚功夫我才没输，只是没料到他能唤出灵兽。”

“呵呵，是这样啊，所以呢？”

所以呢？

这句反问，让雷皖无法为自己的失败开脱。

在火宗，执行任何任务，都只看结果，不会在乎执行过程是怎么样的。

输了就是输了，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确实是被廉忻打败了。雷皖咬牙切齿的说道：“是我技不如人，行了吧。”

叶毓琰知道雷皖嘴上这么说，内心还是不服气，她的身影在空中飘到了雷皖面前，伸出手拍了拍雷皖的脸，雷皖只感觉到脸颊一阵冰凉湿润。

“那些祭司我会让他们在通里多留一日，你则在这里调养两日，我安排了它们给你备好了外用和内服的药。”叶毓琰说的它们，指的是这座宅子里的白袍蒙面人。

雷皖脸上一沉，尽量保持语气平淡的问道：“魏昴那边怎么交代？”

“当然是等你回去亲自跟他交代啊。”

“他……”

雷皖本想继续说点什么，最后还是阴沉着脸不吭声了。

叶毓琰的手指沿着雷皖的下颚线滑动至下巴，轻轻捏了两下，柔声说道：“当然了，等着你的还有任务失败的责罚呢，毕竟这次任务是安排你全权负责的，你在火宗这么多年，也知道任务失败意味着什么。”

一直沉默的沈君谦开口说了一句：“金宗那边派了杜箬去梁丘，加上水宗也派了人，这些意外情况在之前并没有预料到，不然我们就可以增派人手去伏兔山了。”

沈君谦的话让雷皖彻底炸毛了，他朝着沈君谦恶狠狠的说道：“明明是你跟水宗那个廉忻勾勾搭搭的，我看是你和他里应外合算计我吧！”

沈君谦看了他一眼，平静的说道：“你认为是的话，也可以去跟魏护法汇报。”

“你……”

“好了，不要吵架嘛。”

叶毓琰伸出食指，抵在雷皖的唇上。

“事已至此，承担相应的后果就好了，皖皖听话，按我说的去做。”

雷皖像泄气的皮球，回答道：“知道了。”

叶毓琰转身飘回水池中央，她对着二人笑道：“好好活着回来见我啊。”

说完，虚影幻化的身体变成了水珠尽数落在了池中。

听从叶毓琰的指示，雷皖跟沈君谦在这座宅邸里多待了两日。

这两日里，雷皖都在宅邸里接受白袍蒙面人对他施行的治疗。

这些白袍蒙面人，并非是真正的人，而是叶毓琰用某种术法制作出的人偶。

她给这些人偶注入灵力，驱动人偶做事。从制作草药、法器，救治伤患，到对敌战斗，这些人偶全都能胜任。

沈君谦白日里都在韶冲镇的几处驿站找一些线人买情报。

今日他到驿站的时候，碰巧看到驿站的老板娘正招待一些新来的商队。只见她绘声绘色的跟那些年轻的商客说起穿越戈壁沙漠需要注意的事项以及跟火宗相关的传闻：

戈壁沙漠里能供人生活的地方只有绿洲。整个首哨引地区最大的一块绿洲名为青灵洲。火宗神阳门就在此地。

这神阳门虽是在这沙漠绿洲之中，修建得却极为雄伟壮观，富丽堂皇。内院栽种了世间罕见的各种珍稀草木，亭台楼阁、廊桥水榭委婉秀逸，其中最为夺目的乃是一座以七彩琉璃瓦装饰外墙的宫殿。

谈及这座宫殿的由来，要追溯到十数年前，据说火宗前任宗主洪天雄外出云游时，曾到过仙山，在那山里遇见了一位上仙。受到仙人点化后，他回到宗门后便花费了巨大的人力和财力，修了这座天纪宫，用以供奉那位仙君……

初次听到关于奇闻异事客商们都会忍不住好奇心，追问更多关于火宗的秘闻，这时候兜售小道消息的贩子就会活跃起来。

趁着各路人士插科打诨的空隙，一个抱着头巾的黑袍男子与沈君谦擦身而过走出了驿站。

而沈君谦手中则多了一封密函。

两日后，雷皖和沈君谦重新穿上了火宗修士的制服，离开韶冲镇之前，去集市把坐骑换成了骆驼，进入戈壁沙漠。

时值九月，虽已入秋，白日里的青灵洲，阳光依旧带着炙热的气息。

魏昴此时正站在天纪宫门外，用带着复杂情绪的眼神看向大殿内，他知道洪靖天正端坐于大殿内火宗宗主的座椅之上。

明明正午时分的太阳正炙烤着大地，站在屋檐下的魏昴一面感受到了屋檐外的热量，同时也感受着天纪宫大殿阴凉的气息流动。

每次他在殿外等候传唤时，都能听到里边有似乎有某种物体在地面爬行发出的悉悉索索的动静，这种细碎的声音让他内心异常烦躁。

又等了一会，一名身穿祭服修士，以姿势诡异的从大殿内走到了魏昴面前，僵硬的行礼后，喉咙发出了几个低哑的音节。

“魏护法，你可以进去见宗主了。”

不等那个诡异的修士说完，魏昴便快速走进了大殿，来到了洪靖天面前。

一副病容的洪靖天，看到魏昴来了，便强行撑起身体，让自己坐得笔直一些。

目光接触后，魏昴单膝跪在洪靖天跟前。

“宗主，伏兔山的事情，我也难辞其咎。”

洪靖天伸手托起魏昴的下颚，让两人四目对视着。

“杜箬已经到梁丘，那处地脉一时半会是动不了。”

“区区杜箬，不足为惧，我会亲自……”

魏昴还未说完，洪靖天便用拇指按紧了他的唇瓣。

“杜箬生性狡猾，和他对上，你未必能捞到好处，如若再失利……”

洪靖天手掌滑至魏昴脖颈，手指收紧，施力将魏昴拽起至眼前，距离贴的极近，尽管两人的气息都控制得非常得轻缓，但是这个距离之下，依旧是能感觉到对方呼出的气息。

“坏了仙君的整个布局，你可担当不起。”

“宗主所言极是，是我鲁莽了。”

洪靖天的手指在魏昴的后颈摩挲着。

“既然杜嵩有所行动，你也要多加小心。”

魏昴垂下眼帘，下意识的避开洪靖天的目光，而右手则抓紧了洪靖天衣袍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