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肾不交 第27章 伏兔

伏兔山，状如伏兔，山如其名。

廉忻策马疾驰，飞驰在逐渐暗下的山道中。

他回想起那羊倌对自己说道：“羊都没赶回来，我便连滚带爬回到镇上，赶忙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家。在路途上我还碰到一个杨家的修士，他身边还带着两个眼生的少年，我便把这事先告诉了他们三人，然后他们就往伏兔山的方向走去了。”

廉忻听闻对方是步行。便在杨家借了一匹马前去，看看能否追上前面的人。

两名少年……他推测那两人说的极有可能是章柳和凌骁。因他二人也是刚来梁丘不久，羊倌并没见过，不认识他们。

果不其然，在走出山道没多久后，他便看见有三人远远走在去伏兔山的山道上。

听见后边传来了马蹄声，三人忙转身。

见到来人，石韦叫道：“廉宗主！你怎么来了？”

廉忻跳下马来，章柳和凌骁见到他，有些不知所措，站在石韦的身后不敢吱声。

廉忻看了一眼两人，笑道：“怎么？不认识我啦？”

章柳和凌骁一下尴尬至极，只小声学着石韦称呼叫道：“廉宗主好……”

石韦道：“廉宗主，你怎会来这里？”

廉忻一下将手中的地图递给石韦，说道：“你可认得这个地方？”

石韦道：“知道，这个洞穴在本地还是挺有名的，之前有些打猎的人常在里面借宿，这洞……怎么了？”

廉忻道：“我得到消息，很有可能火宗的人便在附近行动。山上的异象不过是他们人为造成的，为了不让人随便接近伏兔山，试图掩盖他们在山上进行什么秘密仪式的痕迹而已。”

石韦听得一愣一愣的，说道：“那我们该怎么办？这样大的事情，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回去禀报宗主，等金宗的人来了再行动？”

廉忻沉思道：“迟了恐怕便会出事了，你们不是出来找石大川家的那位少年吗？”

石韦道：“他一个小孩，估计是走不快的，我们脚程快些搜山的话，应该能找到的。”

廉忻将地图往他怀里一塞，将马牵给他，说道：“你先回去将此事禀报给杨宗主。我带着他们二人在附近寻找一下。你们将当地的修士先集合一下，大家一起过来。”

然后又转眼朝着不远处的伏兔山看去，说道：“火宗的人是在附近活动不假，但若是村里有大量人员活动，又夜里搜山，恐怕他们会暂时停止活动，想等风头过去再行动，况且，明日金宗大公子便会到梁丘了，我们只要拖过今晚便可。火宗明面上还是正派的宗门，终归不会做出无故屠村的事来，我们的首要任务便是先将那名叫黄岐的少年找到。”

石韦道：“廉宗主，可我是本地人，这山林的情况我会更为熟悉，我怎好留你们三人在此地逗留，万一出了什么事……”

廉忻道：“正是因为你是本地人，才让你回去，你说的话当地人才会更相信。何况我身为堂堂一大宗门的宗主，难道连他们两个都护不住吗？”

石韦看到廉忻如此说道也就不再坚持，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我们走吧。”廉忻对章柳二人说道。

章柳怯怯问道：“廉宗主……山林这样大……咱们又是外地人，对路况不熟，究竟要从何找起啊？”

凌骁不敢出声，只在一旁不住点头。

廉忻道：“我还是更喜欢你们称我一声大哥。”

说着便展开了地图，看了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对二人说道：“现在天已经快黑了。贸然进山实属不明智。这边有一条官道，虽有些绕路，但可以从另一侧抵达之前他们发现的那个峡谷中的洞穴。”

章柳道：“廉大哥，你为何如此肯定黄歧就在那里？”

凌骁道：“听说这山中有火宗的人四处抓修士……不然……咱们还是在这里等村里的人来了，再一起上山吧！”

廉忻道：“我不敢十分肯定，但已有□□成。你们想，火宗的人若是在山上活动，或是需要有什么动作，那必然是需要一个场所的，在山中大块的空地并不好寻找，但若是天然形成的山洞那便是再好不过。不但遮风挡雨，还可以存放东西，只需派少量人把守便可。而根据当地人的情报显示，这附近较大的天然山洞，只有那一个。”

章柳道：“可我们只有三人，贸然前去岂不是太危险了，那边说不定有很多火宗的修士集结……若是被他们发现了，岂不是羊入虎口？”

廉忻晃了晃手上满满当当的包裹，说道：“看到没？准备充分。”然后便在地上将包裹打开。

“哇！”包裹一经打开，两位少年一扫面上的担忧，惊呼起来。

二人蹲在旁边左看右看，想伸手触摸，又怕廉忻不悦。

廉忻挑出几件趁手的法器和一些符篆交给他们。

神色严厉叮嘱道：“若是发现情况不对，你们就用风符离开，别管我，只管自己保命就好，千万不可逞能，知道吗？”

廉忻平日里总是一副温柔可人的模样示人，面带笑容，说话柔声细语，彬彬有礼，给人一副谦谦君子的感觉。

此时却一反常态，敛起了脸上的笑容，语气也变得坚定严肃，有种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章柳和凌骁本就对他的身份有所忌惮，这样一来，两人更是不敢懈怠，连忙应下，再三保证自己会听从指挥，服从命令。

性命攸关，不可大意。

廉忻深知两个孩子正处在一个怎样的年纪，他也曾有过这样的冲动。听着说书人那精彩纷呈的剧情，话本上天花乱坠的志怪奇谈，以及人脑自带异常丰富的想象，冒险，探寻，斩妖除魔，是多么的抓人心肺，引人入胜。

正因他深知这次是怎样一个充满危险的行动，才这样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告知他们不可冲动，注意安全，避免他们热血冲脑，失去冷静的判断，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章柳问道：“廉大哥，若是我们一路上遇到邪祟怎么办？我们是打还是不打？

廉忻道：“若是能不动手便不要闹出什么大的动静，不过我们身上带着诸多法器，应该也是足以应对了的。”

凌骁又问：“那……若是火宗的人发现了我们呢？我们要不要同他们交手？”

廉忻想了一会，又说道：“我也并不打算与他们正面交手。只想先前去探路，若是情况不对，我们就要立刻撤离了。如果他们盘问我们，我们就说自己是售卖法器的商人，准备要去梁丘兜售这些东西，只是天黑迷路了。”

章柳不安问道：“他们……能信吗？”

廉忻道：“信不信由他们，我们都要一口咬定。”

凌骁担忧道：“那若是……他们将我们一起绑走，那该如何是好？他们之前不也绑架了许多散修吗……？”

廉忻分析道：“关于火宗到处绑架修士这件事……或许只是谣传，具体是不是真的，还有待商榷。”

凌骁道：“可大家都这么说，再说了确实当地有不少失踪的修士，那总不能是他们自己去火宗给人白送的吧？”

廉忻反问道：“那怎么不可能呢？”

章柳道：“真有这样的可能吗？”

廉忻叹了口气说道：“我曾在路上听过不少有关火宗的传闻，有人说他们宗门内有一女子被奉为圣姑，那女子教授的心法极为邪门，能颠覆传统的修炼技巧，让人快速精进，功法大增。即使此门心法走火入魔的可能性变得极大，仍然有越来越多的人拜之其下，趋之若鹄地改修其创立的心法。而教内的信徒极为忠心，从未听说有过叛逃或改信其他宗门之事。你们可有从这件事中，听出什么来？”

章柳恍然大悟道：“您是说……他们被那圣姑洗脑控制了？”

廉忻道：“不错。虽只是我的推测，但确是有可能的。或许黄歧便是早已被洗脑控制了，只是平日看上去如常人一般生活，一旦听到某种信号，他便能自己走到施术者要求的地点去。有这样好用的方式，又何必冒着风险满大街去抓人，绑架修士呢？”

章柳和凌骁听完廉忻得分析后，纷纷陷入了沉默。三人并肩行走在山道中，一路上三人亦不再交谈说笑，只是安静地观察周遭情况。

天越来越黑，山林深处不时传来几声不明动物的怪叫，听得渗人。不过好就好在，一路上几人没有遇上什么邪祟，仿佛只是行走在寻常的山道上。

章柳小声问道：“廉大哥，可要点个火筒照照路？”

廉忻道：“最好别点，今晚月光还行，努力适应一下还是可以看清路的。”

凌骁在包中摸出一块干粮饼子，掰了一半，将较大的那半块了分给章柳，说道：“你饿了吧……吃吧。我们出来太急，只有这一块了。”

章柳接了过去。

凌骁看看手里的干粮，又看看走在前头的廉忻，脸上的五官都拧在了一起，像是下定了一个很大的决心，他快步上前，走在廉忻的左侧，将剩下的那半块干粮递了过去，说道：“廉大哥，你也吃点吧。”

廉忻说道：“你吃吧，我下午得时候与故交叙旧，吃了不少茶点，现在还不饿。”

凌骁立刻松了口气，应道：“好。”

三人又闷头走了约摸半个时辰，才到达那个通往官道的岔路口。

凌骁兴奋道：“廉大哥，你看，到岔路了！”

章柳问道：“我们还需要走多久才能到那个山洞？”

廉忻心中估算了一会，说道：“大约还要走一炷香的时间，才能到达拐进山坳的那条土路。”

天色已接近全黑，再远一些的地方已经看不清了。

廉忻的视力刚恢复没多久，夜视的能力更是不佳，于是他只能凝神静心仔细观察周围的情况。

突然，一阵不同寻常的声响从几人前行的方向传入廉忻耳中。

那是独木轮推车的声音。离他们几人所在之处还在有些距离，但确是往这个方向靠近。

廉忻立马让两个少年噤声，轻声唤他们收敛气息先赶紧隐蔽至栈道旁低矮的灌木中。

两个少年看他的样子立马也警觉起来，连忙噤声，好在他们刚才说话的声音并不算大，对方应该也没有察觉。

三人蹲在岔路旁的灌木丛中，带着些许身体上的疲惫，但一颗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正值紧张万分之时，过去的记忆却突然浮现在了廉忻脑海中……

他幼时曾流落街头，在被师兄杜仲带回金宗的本家大天下之前，有过一段沿街乞讨的日子。

他在码头等人多的地方乞讨的时候，每日都见这些运输货物的木制独轮手推车从早到晚在眼前来来往往，所以对这声音格外熟悉。

此处地处荒郊，若是押镖的队伍，一般都使用马车，这种手推车只适合短途运输。这条官道是通向往梁丘镇的必经之路，此时日以偏西，天很快就要黑了，再蠢的人也不会在这个时间推着木车往山里走，事出反常必有妖。

官道虽然是相对山道平坦，但因地处荒郊，路面上依旧是碎石居多，木车轮碾压在上面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听着那声音，廉忻估摸着运送的东西重量一定不小。似不是寻常物件。倘若运输的是贵重财物，选这种时间怕是来路不明见不得光的。

待那声音走得极近之时，连天边的一丝霞光也消失在山坳里。还未瞧见那车子的影子，那声音突然便停止了。

灌木丛中，廉忻的右手已经按住佩剑的剑柄，即便夜幕已落，他已看清那木推车正在前方不远处停着！

被发现了？

手中佩剑已从剑鞘中抽出了半截。

就在廉忻思索接下来是否先发制人之时，一阵慵懒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大晚上的跟谁在玩什么捉迷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