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神榜·戬网 第1章 废墟里的吉兆

翻滚的烟尘如黑夜般将世界湮没，震荡一路从远处奔腾到脚下再钻进人心里久久无法退散，山呼海啸般的喧嚣是现实还是幻觉无从分辨。此时，三界是汹涌的深海。

清虚道德真君在这无边的黑暗海水里悄无声息地坐着，仿佛一尊雕像。不知道过了多久，尘埃落地，光线重新洒下，雕像的模样才渐渐清晰起来。这场惊天动地的行动把他和他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许久无人踏足过的上古遗迹：衰败，凌乱，满布厚厚的灰尘。一切都来得太快又出人意料，让人来不及做一丁点心理准备，甚至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直到一阵似有若无的哭声传来，清虚道德真君才跟突然清醒过来似的，察觉到心里的巨大悲伤，放声大哭起来。眼泪冲开他脸上的灰尘，流淌成两条蜿蜒的小河。伤痛如河流般绵长，直到精疲力尽，哭声也无法停止。

等等，这好像不是自己发出的声音。清虚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因为疲惫而闭上的嘴，突然醒悟过来。他循声找去，很快就发现了哭声的来源：在斜搭在石头上的半块破牌匾下，有一个小小的提篮，一名婴儿正在里面不知疲倦地哇哇啼哭。

清虚抬眼四下搜寻，想找到剩下的半块牌匾，这才看到目之所及之处，废墟连成一片，花草枯萎大树倒塌，道路被碎石阻断，一片颓败景象——和他在混沌中当雕像时自动浮现在他脑海中的情形一样。唯一鲜活的，有生命的，就是眼前这个小人儿。而正是因为无法忽视的生命力，让婴儿的存在显得十分诡异和突兀。

清虚警觉起来，就好像这只提篮是华山上被沉香一斧子下去劈飞的石块，随时会跳起来把他砸成粉末。洞府坍塌只是个开始，还有更可怕的报复在等着他。清虚本能地就想后退，很快又意识到想躲也无处可躲，索性继续站着，观察婴儿是否真的有什么厉害的能量。

观察了一阵，没有。这就更奇怪了。但是清虚的防备也随之卸下。他抱起婴儿，摸了摸他柔软的小手。清虚感受到婴儿皮肤的细嫩和温热，刚刚被掏空的心涌进一丝温情。他不假思索，抱着婴儿就要往回走。

“师尊……”，一直默默跟在清虚身边的童子开口了，声音很是犹豫，喊了一声就不再继续说话。清虚看了童子一眼，继续往回走。童子又犹豫地喊了一声。这一次，清虚停下了。

“你不想我们带着他？”

“弟子不敢。弟子只是觉得，我们现在的情况，可能不适合带着他。”

清虚望向远处，悠悠地说：“我们现在的情况确实不适合带着他。可是，现在除了我们，还有谁适合带他呢？根本连个人都没有。”

童子始终觉得这个婴儿来得奇怪，便壮着胆子继续劝说：“现在没有，说不定过会儿就有了。到时候别人找上门来，说我们偷了他的孩子，借此生事，就麻烦了。”

清虚觉得童子话里有话，心里有些生气，便不再搭理他，径自往回走。童子一着急，胆子愈发大了，冲过去抱着清虚的腿跪下，说：“师尊！弟子斗胆说一句，弟子总觉得，这个婴儿出现得莫名其妙，怕是不祥之兆。我们还是不要带着他吧。”

清虚早已猜到童子是这样想的，苦笑了一声说：“不祥？我们现在已经这副模样了，还能不祥到哪里去呢？他还能把我们杀了不成？若真如你所说有别的人想来找我们的麻烦，也大可不必费如此周章。既然已经无法更坏，那便是好兆头了，将来能帮上我们的忙或者给我们带来什么好事也不一定。”童子见清虚又想重走以前的老路，知道多说无益，就闭嘴了。

清虚却愈发来了兴致，说：“我们既收养了他，便还是要给他取个名字才好。就叫他长翼吧，长久地拥有希望。”清虚不知道这是不是自我安慰。落魄至此，总还是要打起精神，给自己一点希望才是。

谁知话音刚落，有了名字的长翼就止住哭声，咧嘴笑了一下。这一笑让清虚整个人身心都飘了起来。

清虚觉得自己有些入戏太深，捡了个孩子，当个吉祥物也就罢了，真把他当成重振昔日辉煌的希望，未免就过于可笑了，还是要稳住。但是越想稳住就越稳不住，挣扎了几下，清虚发现自己竟然双脚离地，漂浮在空中了。而刚刚还在地上的灰尘里跪出两个膝盖印子的童子，此时也正漂浮在他身后，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清虚使劲地晃了晃脑袋，掐了自己几下，努力地想了半天，终于想明白了。他们确实回到了上古时代，那个神仙会飞的时代，而眼前这些厚厚的灰尘覆盖住的，是刚刚结束的那段历史。长翼的意思也并不是长久地拥有希望，而仅仅是它简单直白的字面意思：长出翅膀，自由飞翔。

长翼的笑容愈发神秘莫测起来，就像一轮新生的太阳，将整个世界照耀得熠熠生辉。他果然拥有巨大的能量，却不是能将人砸成粉末的邪恶蛮力，而是春风雨露般的滋润，能让万物复苏生长。这个小婴儿的形象在清虚眼里不断膨大，直到世界的边缘。

但是这份幸运为何会属于自己，清虚感到无法理解又难以置信。他本事有限，从未做出过任何惊人的壮举，这次洞府坍塌，他也不过是众多倒霉蛋中的一个。不管从好的还是坏的方面来看，他都不足以引起注意。那么，为什么这个在他看来象征着新世界的小婴儿会出现在他面前呢？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万事都有他自己的缘由，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的。反正这对于清虚来说绝对是件好事，是值得好好庆祝一番的。只是现在条件有限，实在张罗不出大排场的庆祝方式，那就痛痛快快地飞上一阵吧，去最远处被长翼的神秘能量照拂的地方看一看。

远处的人们也都在庆祝。准确地说，是所有的神仙妖怪们都在庆祝。在数百年的时光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欢欣不已的事情，大家都没有也并不需要多高端的庆祝方式，只是尽情地飞来飞去，把世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游乐场。

清虚看到这一切，更加认定长翼的非同寻常，而跟着沾光的他，似乎也是天命所归。总之，他觉得自己的命运即将改变。

而那些仍在灰尘中瑟瑟发抖惶恐不安的人，仿佛被遗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