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猪是山上大野猪 第1章 第1章

某某年的冬末春，大东北一座不大不小的山上，刚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

在这座山下，有一座不大不小的村庄，其东边有一座不大不小的房子。

房子的后面，是一座不大不小的院子，院子里有一只不大不小的母猪。

在村子里，猪并不稀罕，但是这只猪呢，确实有那么点儿不寻常。

村里人一般喊猪，都是“哎，小猪”“哎，老猪”的，但是这只不大不小的母猪呢，有个贼洋气的名字，叫“爱丽丝”。

爱丽丝，爱丽丝。不是土豆丝，不是萝卜丝，是爱丽丝。

她并不是生在这村里，而是大概半年前从城里被送到这儿的。她原来的主人一开始特喜欢她，天天夹着音“爱丽丝抱抱”“爱丽丝亲亲”的。但是过了一阵子，主人就时不时唠叨“不是说长不大吗”“怎么又胖了”“又弄这么脏”“太能吃了”之类的，到最后干脆连名字都不叫了。

直到有一天，爱丽丝听到一声“猪又到床上来了！”的抱怨之后，她就被送出来了。

这村里虽然猪不少，但是爱丽丝刚来的时候，还是吸引了不少眼球。她粉色的腰肚干干净净的，头和脸上的黑毛顺着肩膀和背部一直连到尾巴，像穿了件小披风。脸和耳朵都是黑色，但是了两只眼睛周围又是一圈粉，像戴了副精致小眼镜。

“哎呀，这猪长得老好看了。”

“真是，瞅瞅那肚子，多干净。眼圈儿也挺漂亮。”

“俺家那猪都老埋汰了。”

“人家搁城里当宠物养的，你家的跟这个咋比啊？”

“可不是，还起了个外国名儿呢，什么丝，丝丽，丽丝，什么的。”

“这些城里人也挺有意思，养个猪当宠物啊？这能干啥啊，能看大门儿还是能抓耗子啊？还是留着吃肉啊？”

“你不知道宠物是啥呀？就是养着玩儿的、养着看的，不是养着干活儿的。”

“那为啥不继续留着玩儿继续看，给送这儿来了？”

“觉着长大了不好玩儿了呗。那谁家那狗、还有那谁家那猫，好几只呢，不都送这儿来了么。”

“你家这猪是打算吃、还是打算留着下崽儿啊？带去给我家那大公猪瞅瞅呗？”

来回来去的人们看到爱丽丝，总会围绕着她的来历和她的外表七嘴八舌瞎聊一通。爱丽丝一般是安静地随便听听，反正那些人也是随便聊聊。不过偶尔听到自己不爱听的话，她也会小声发表两句感想。

比如前面讲的那句“给我家那大公猪瞅瞅呗”，爱丽丝就不乐意听。因为她不想出门，更不想去别人家看什么公猪。

她已经被人送过一次了，不想再被送了。被人嫌弃的感觉不好，贼不好。

为了不重蹈覆辙，她每天都把自己弄白净，不贪吃，不乱叫，安安静静地做个美猪。在城里时候，主人埋怨她的每句话，她全都记得。她发誓，这次一定不能再被讨厌。

于是呢，这会儿，爱丽丝也依然一副文静姿态，不吭不响地坐在猪圈里。这户人家里本来还有别的几头猪，前几个月都被拉走了，如今只剩下爱丽丝一只，猪圈也变小了很多。

爱丽丝相信，只要自己不干那些让人类膈应的事儿，就可以一直在住在这儿。

“呀，外面太阳这么大呢。老虎走了。这得出去啊。小猪必须得出去啊。狍子老了没用了。不出去不行啊。小狍子搁树底下呢。有酸菜味儿。不能碰到酸菜。小猪得出去啊。必须的。必须。”

讲话的是猪圈里唯一的室友，一只上了年纪的狍子，爱丽丝喊她“狍姨”。狍姨的左耳受过伤，只有半截，一条腿也有点瘸，但并不影响她喜欢在外面溜达。

听到狍姨说要出去，爱丽丝小声道：“出去干啥呀，外头有啥好的？”

狍姨呆站在原地，一边嚼着食物，一边叨叨不停：“呀，下雪了啊。太阳挺好。搁这雪地上走，我脚有劲儿。小猪得出去啊，必须得出去啊。不能不出去。外面没老虎了。但是有酸菜。小猪得出去。狍子也得出去。小狍子搁树底下呢。狍子老了没用了。”

爱丽丝耷拉着两只软软的耳朵，轻轻叹了口气。她刚来这儿的时候，狍姨还是挺正常一狍子。但就在前不久，村子里闯进两只老虎（老虎的故事可参考《心上虎》篇），狍姨在溜达时遇见其中一老虎扑向自己。

虽然身体上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那天之后她的精神就不太正常了。她本来和爱丽丝一样，喜欢待在院子里，但现在成天就想着出去，一有机会就撒腿往外跑。爱丽丝觉得狍姨肯定是被老虎给吓着了。

爱丽丝微微皱起眉头，问道：“狍姨，你老跑出去，要是那些人烦你了、不要你了咋办呢？”

和刚刚一样，狍姨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不过这次她没有继续自言自语，而是直直地盯着外面，把耳朵竖得老高。

外面传来的人类动静，爱丽丝也很熟悉。吃饭时间到了。

这样就挺好。干干净净的，安安静静的。不吵人、不贪吃，不做让人类讨厌的事，做一只漂亮的乖巧猪。这样就不会再被送走。

爱丽丝相信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她乖乖地坐在干草堆上，微微歪起头，两只眼睛一眨一眨，一副可爱模样迎接人类。

***

狍姨还是跑出去了。人类把她的绳子加固了好几次，但也没啥用，她总有办法跑掉。

爱丽丝睡了个午觉，起来后不急不慢地吃了几口饭，又继续躺了回去。虽然嘴还是挺馋，但她会克制住自己不要吃太急。

吃太多，会遭人烦。

“哎哟，这猪咋越来越不爱吃了呢。”人类进来看了一眼饲料盆，连连摇头。他伸手摸摸爱丽丝的肚子，爱丽丝乖乖坐着。

“猪还挑食了，你是减肥啊咋的？”人类嘀咕道。爱丽丝抬起一只蹄子放到人类的脚边，期待自己能再被抱起来。但是人类并没有想要抱她的意思。

“猪不爱吃饭，狍子天天不知道搁哪溜达。真服了，养这些玩意儿有啥用啊。”

爱丽丝抬起另一只蹄子，可爱地歪起头。在城里时，主人很喜欢看她这个样子。做什么会被表扬，做什么会被嫌弃，她都记得一清二楚。现在她要努力做更多会被表扬的事情，再也不要被嫌弃。

不过，这里的人类似乎和城里不太一样。她吃得少、做出可爱的模样，这里的人类似乎都不怎么在乎。

一定是因为做得还不够。要做得更好。要吃得更少，摆出更可爱的模样。只要这样做，就一定会永远留在这里的。爱丽丝如此坚信着。

她渴望留在家里，所以不理解为什么狍姨总是想跑出去。

万一回不来了呢。

万一回来了，他们又不要你了呢。

狍姨她爱去哪儿去哪儿吧，我才不要出去。永远不要出去。

爱丽丝把头搭在干草堆上，眼睛看向栅栏上空荡荡的绳子。那是用来捆狍姨的绳子，虽然已经被加固过很多次，但并没有什么用。狍姨总是有办法跑出去。

大家都说她是傻狍子，但是爱丽丝觉得她一点也不傻，想达成自己目的时主意多得很。

...外面有什么好的。

爱丽丝觉得有点儿闹心。她想睡一会儿，但是一闭上眼睛，还是能看到那绳子在跟前晃来晃去的，晃得她更心烦。她叹口气，撑起四肢站起来，闻了闻绳子上飘来飘去的狍子毛。

马上就要天黑了，狍姨去哪儿了呢。平时她都是上午跑出去，下午就回来的啊。爱丽丝到处嗅了嗅，附近都没有狍姨的味道。

爱丽丝不免担心起来，狍姨会不会是走远了，迷路了呢？或者找到了新的好玩的地方，不舍得回来。

还是说...人类不要她了，把她送走了。

一想到这个，爱丽丝心里一阵难受。她拱了拱狍姨没吃完的饲料盆，告诉自己不要乱猜。

院子里传来人类的脚步声。爱丽丝悄悄伸出头看向棚外，几个人类站在房子前，磕着瓜子闲聊着。

“狍子还没回来啊？”

“跟那谁家问问，上次不是跑那儿去吗。”

“问过了，没在那儿。”

“天儿都黑了，要是搁外面碰上狼了咋整啊。”

“应该不能，现在山上有老虎了，狼都老实了。”

“狼老实那也是搁老虎面前老实，碰见狍子照样得瑟。”

“要不带狗出去找找吧？”

“狗胆子老小了，没啥用，天天就知道吃。”

“比猪还能吃呢？”

“哎呀，别提那猪了，又不爱吃饭、又不爱动弹，天天不知道想啥呢。那小样儿，脸上挂着个小眼镜、俩耳朵扑腾扑腾的。也就长得好看点儿。”

“那就这样养着啊？生小猪不？”

“看吧，也不知道乐不乐意生。你说这母猪吧，不爱吃饭瘦了吧唧的，要是还不乐意生小猪，那就得...”

“快进屋里去！快点儿！”

“咋了咋了？”

“先进去！赶紧的！”

爱丽丝竖起耳朵，想要更清楚地听到人类的谈话内容。但就在这时，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一阵不安的骚动，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一阵风呼呼吹过猪圈，空气中飘来一股陌生的气味。

气味中夹带是一股年轻的力量，来势汹汹，有些鲁莽但不惧前方陌路。人类的骚动声越来越大，爱丽丝清楚地感觉到陌生闯入者就在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