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虎是野生的 第1章 第 1 章

某某年的冬天，大东北一座不大不小的山上，下了好大好大的雪。

在这座山下，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城市，其郊区有一家不大不小的动物园。

随着中小城市人口锐减，动物园的游客也变少了。经营情况一天不如一天，原本还有个超级明星大熊猫能带点流量，结果年初时候回四川老家去了。小熊猫倒是还在，但总被误认为是北美浣熊。小熊猫一生气，也不怎么愿意出来见人了。

动物园里人气还算稳定的，是猛兽区虎园里的老虎兄妹，哥哥大冬子和妹妹二冬子。兄妹俩生在动物园、长在动物园，从来没出过野兽区，只听妈妈提到过大山里的事情。

据妈妈讲，他们的爸爸住在大山里，特别帅，特别聪明，和动物园里的老虎完全不一样。从小，妈妈就教兄弟俩捕猎技巧，时刻提醒他们，大山才是真正的家。

妹妹二冬子乖巧，愿意听妈妈话，一直认真学习；而那大冬子心宽体胖，每天就喜欢躺着，看到小鸟蝴蝶在眼前晃，也只会敷衍地挥一挥大胖爪子。妈妈看到他那样子，就会说：“瞅瞅你那大胖腰，要是搁山里，追个狍子都够呛！”

大冬子寻思：追啥呀，有必要吗，吃的不都是现成的吗。只要那饲养员的铁皮车跑进来，就能躺着吃香喷喷的肉，哪用得着自己跑啊。

妈妈在的时候，好歹也会督促一下，逼着大冬子动一动。他没办法，就算做个样子，也得扑腾两下。然而，就在几个月前，妈妈被搬去南方的动物园，之后其他老虎该老死的老死、该搬家的搬家，如今这儿的虎园里，就剩下大冬子和二冬子俩兄妹了。

饭点到了，饲养员开着铁皮车哒哒哒进来了。大冬子已经闻到肉味儿，他懒洋洋地站起来，迈着粗壮的大腿慢悠悠地走着，肥肥圆圆的肚子晃来晃去，就快拖到地上了。二冬子鬼鬼祟祟地跟在他后面，突然一个跳跃，前脚扑到大冬子后背上。

“嘿！嗷～吼吼～呵呵！”二冬子得意洋洋道。

“哎哟我去，吓死我了。”大冬子憨笑着，给了她一个轻轻的巴掌。二冬子继续扑，兄妹俩在雪地里闹腾，雪花像雾气一样绕在两只大橘胖子周围。

二冬子开心地问道：“哥，你是不是一点儿也没察觉到我在你后面？”

大冬子回答：“是啊，咋的了。”

二冬子：“你都没发现呢，那我出去抓吃的肯定没啥问题了，哦耶。”

大冬子：“为啥要出去抓啊，这儿不是天天都有吃的吗。躺着等就完事儿了，你折腾那干啥。”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树上蹭蹭额头，挤出三层下巴。

二冬子抖抖胡子上的雪，一脸认真：“咱妈说了，大山才是家，总有一天要回去的。大山上可没有现成的吃的，不打猎，咋过呢？”

大冬子呵呵一笑：“俺们这儿的那些老虎，你看到有哪一只回山里了？咱妈那么会打猎，最后不还是搬到别的动物园去。”

二冬子撇撇嘴，没再说什么。她这哥哥，长得好，心眼也好，但没啥志向，一天就是吃吃睡睡乐呵呵。她经常劝，但劝不动。

铁皮车开到投食的地点，把食物扔进了园区。大冬子不急不慢地跑过去，张开大嘴巴阿呜阿呜吃，而二冬子则是观察着周围，咬上一块儿肉，警惕地跑走了。

大冬子心想：呵，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儿。

平时，饲养员都是一个人来，或者和另外一个饲养员。一共就那么几个人，大冬子都认识。而今天，副驾驶上坐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儿，衣着端正，戴个眼镜。大冬子以前没见过那老头儿，他一边吃肉，一边竖起两只耳朵，听车里的谈话内容。

“...已经定下来了，开春儿都得撤。最近已经开始收拾了，今天门口牌子都摘了。”

“老虎的放归训练平时在做吗？”

“偶尔吧。主要没那条件，已经亏本挺久了，市里早就想给我们关了，能吃饱就挺不容易了，哪有条件做啥训练啊，地方又不大。”

“得开始做了，放归是最好的，要不然就得搬到别的动物园，那不是啥好地方。”

“但是这俩老虎，从出生就在动物园，都不知道山里长啥样。那只小的还行，还有点野性。但那胖的公虎，啥也不会，有点儿够呛啊。”

“他们是母虎带大的吗？”

“是啊，长老大了还往母虎怀里钻呢。”

“只要是母虎带大的，就没问题。反正后面几个月我都在这儿，我会盯着的。”

两人聊了一会儿，车子就开走了。大冬子听了个大概，并没怎么听明白。但也无所谓，反正现在他吃饱了，吃完就可以睡了。他侧躺在雪地上，眼睛一闭，庞大的身躯有规律地上下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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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老头儿出现后，园区里就有了些变化。以前，经常有一辆大车跑进园区里，里面装很多人，他们都拿着手机咔嚓咔嚓的。但最近，那车不来了，园区里变安静了许多。

还有就是，投喂的食物也多了些花样。之前都是大块儿的现成肉，这几天开始出现蹦来蹦去的兔子和大公鸡。大冬子懒得跑，既然有现成的肉，那还跑什么。二冬子倒是很积极，见到活的，她磨练已久的捕猎技能终于得到实践机会了。几天后，二冬子连大个头的鹿都能抓来吃了。

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雪，温度急剧下降，这是人类难以忍受的酷寒。但是大冬子挺惬意的，他又养了一层膘，不怎么觉得冷，而且他挺喜欢下雪的。

“哥，还躺着呢。”二冬子走过来，头靠在大冬子背上，说道。

大冬子：“躺着多舒服啊。”

二冬子：“哥，等我走了，你可不能再这样躺着了啊。妈妈讲过，我们老虎就是天生的猎手，要是只躺着、等肉送进嘴里面，就不配当老虎了。”

大冬子伸个懒腰：“哎呀，躺着多舒服，躺着就有...唉？等等...”他发现不对劲，“等你走了？啥意思，妹儿，你要上哪儿去？”

二冬子激动地说道：“我要回山里了。”

大冬子惊讶：“山里？啥时候？你咋知道的？”

二冬子答：“昨天晚上，隔壁的狐狸夫妻逃跑了。经过我们这儿时，我问他们，你们怎么逃的，教教我呗？他们说：‘不用教，你马上就要被放归了。’原来，他们听到那老头儿和饲养员说话了，说我已经足够有能力在山上生活了，准备放我走了。”

大冬子说：“不可能，没有动物园老虎能回到山里。”

二冬子道：“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也没有！”

她的语气十分坚定，听得大冬子一愣一愣的。惭愧的感觉涌上心头，妹妹的形象突然变得高大。

狐狸的情报是准确的。三天后，铁皮车子扔了一大块儿肉到旁边的区域，并且把中间隔着的一道门打开。大冬子跑进去，大口啃着肉，这时中间的门又被关上了。就这样，大冬子和二冬子就分开了。

隔着铁门，二冬子和大冬子相望着。一个尖尖的东西飞过来，插进二冬子的身体里，二冬子慢慢躺倒在地。

“哥，我在大山等你。”

二冬子说完，就闭上了眼睛。几个大汉抱起二冬子，把她放进一辆笼车里。

虎啸声响彻在猛兽区。然而不管大冬子怎么叫，车子都是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茫茫白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