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春 第8章 第 8 章

宋景时动作停了一下，那边物业正好接通了电话，他抬手按断了电话。

“我是住在对面的房客，你房间的声音太吵了，打扰到我休息了。”他声音冷淡且清晰，带着点凌厉。

沈枝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我对面一直都没有住过人，你是哪里来的骗子？赶紧离开，不然我报警了！”

沈枝带着威胁的声音隔着门传了出去。

宋景时给气笑了：“你看一眼？”

沈枝刚才开门的时候另一只手还举着防狼喷雾，这会儿即便是关上了门也还是不放心。

紧张之际，她透过猫眼往外面看了一眼，以为会看到什么恐怖东西的沈枝，看见了外面的那张脸。

宋景时？

沈枝回忆起来刚才听到的声音，好像确实是宋景时的声音。

只是她刚才太紧张了，所以没有听见。

沈枝先跑去房间把音响关掉，然后再快速地跑到门口，将门打开。

这一次门开的缝是比刚才大了一点，但是依旧只能看见沈枝的上半身：“已经关了。”

音响关掉之后，整个楼道都陷入了安静当中，就连呼吸声也清晰了起来。

外面的雷声在楼道里面依旧清晰。

沈枝后知后觉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不能住这儿？”

沈枝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她记得宋景时在水城有几套房，没有必要特地住在这边。

一想到今天去的医院，沈枝又好像明白了什么。

想必是上班方便。

“没什么，就是之前不知道这儿还住着人。”沈枝解释道，“之前这一层就我一个人，所以我才……”

所以她才敢放那么大的音响声，也才在听见宋景时的声音之后立马躲起来。

她刚才险些按了报警电话。

“嗯。”

宋景时随口应了一声。

沈枝听见宋景时这一声回答之后，下意识抬头看了他一眼。

男人此时眉眼中布满了疲倦，眼睑微微下垂，目光浅淡，楼道的灯光为他渡上了一层暖色的轮廓。

就在沈枝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便听见宋景时开口：“沈枝，你在怕我？”

沈枝刚松懈下来的心情顿时又紧张了起来。

好像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一刻趁着她慌乱，无孔不入。

明明心里面已经慌乱无比，但是她又莫名还能像从前一样，语气嫌弃道：“宋景时，你在想什么？”

沈枝声音顿了顿，咽了一口气道：“就你这个样子，会有几个小孩不怕的？”

她抬手，指了指宋景时身后的灯。

宋景时低头看着沈枝伸出来的手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如同电影按下了慢放，他目光隐晦不清，顺着她的手指满满移到身后。

最后平淡问了一声：“你就是这么跟我打招呼的？”

他的声音一向这样，平淡到什么程度呢？

就好像，这只是他见到一个见过的人的一句寻常的问候，连回答都不在乎的那一种。

沈枝看了一眼宋景时。

她又想到以前她不尊重地喊他名字的时候，他总是会这样说她，语气带着不耐，目光淡薄。

但是现在的沈枝，已经不像三年前那样执迷了，她开口：“宋叔叔好久不见？时间不早了，宋叔应该回去休息了吧？”

沈枝半是玩笑道，越叫越离谱。

以前宋景时总是跟她说，他是她父亲的朋友，她应该规规矩矩地叫他“宋叔叔”，而不是没大没小地叫他的名字。

他身边的朋友也都曾或明或暗地提醒过她。

他们觉得，那个时候的沈枝还能留在宋景时身边真是一个奇迹。

现今，沈枝终于将这个称呼叫出口，又觉得好像也没有什么。

宋景时就好像没有听出来她的情绪一样。

他的表情仿佛更严肃了一点，连眉毛也皱了起来：“行。”

沈枝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清晰地感觉出来，以前的自己有多喜欢宋景时。

迷恋他的那一段时间，她连宋景时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能看在眼中。

然后在脑中自动为他合理化他的行为。

沈枝刚去宋景时家里住的时候，她的很多行为他都不赞同。

不论是吃零食的习惯，还是吵吵嚷嚷的房间环境，亦或是晚上十二点还没有睡觉这件事情。

以前的沈枝会将这解释为宋景时是一个对自己有着高要求的人，连带着对于她这个小孩子也有这样的责任感。

所以虽然她很不情愿，但是几乎很少正面忤逆宋景时。

现在就不一样了，宋景时只觉得这个人真是严苛。

以前她住在他家里面，他不满意也就算了，现在两人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宋景时还是对她不满意。

沈枝小声念叨了一句：“真是老古板……”

这句话才嘀咕出声，就见宋景时又转过头来。

沈枝一口气卡在喉咙，连咳嗽了好几下，脸都带着红了起来。

宋景时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等她咳完。

才道：“今天晚上不用，今天晚上我不在。”

“哦。”沈枝应了一声，这才关门。

过去了这么多年，宋景时对她的压迫感竟然还在。

明明她已经不需要听他的了，但是刚刚宋景时转过身来的那一个瞬间，沈枝还是慌了。

她一边往回走，一边在心里面吐槽，才短短三年没见，宋景时竟然转了性子。

以前他是一到十点必然要睡觉的，现在这都马上十一点了，还要出门。

也不知道这大晚上的，忙这干什么去？

而站在门外的宋景时，在沈枝关了门之后便转身走到了电梯口。

他在电梯口站了一会儿，看着亮起来的电梯楼层显示，又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到了刚才的地方。

打开门，进了房间。

沈枝知道了宋景时今天不在，果断重新将音响打开，还换了一首凄婉绝美的爱情歌。

当直播间响起来撕心裂肺的《信仰》这首歌的时候，直播间里面的粉丝都是迷惑的。

【？？？出去一趟受什么刺激了？】

【枝枝刚才去见了谁？】

【不是外卖吗？】

【枝枝刚才说了，今天没点外卖。】

沈枝看了一眼弹幕，解释道：“我刚才知道，我对面居然新搬来了一个住户。”

她赶在弹幕批判她之前又道：“不过他今天晚上不在，所以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给你们分享bgm了，宝贝们，珍惜吧。”

【谢谢，真是一点都不留恋呢。】

【哈哈哈这个邻居该不会是和枝枝有仇吧？】

【这么巧吗？】

沈枝看了一眼弹幕内容。

她觉得，她和宋景时虽然称不上有仇，但多多少少算是有点恩怨的。

只是她一个人念念不忘，宋景时从来就没有将当年两个人的认识当一回事罢了。

沈枝看着弹幕，没有回答跟新邻居相关的问题。

过了一会儿，粉丝们大概是明白过来沈枝并不想提刚才的事情，话题又都转到了沈枝的画上面。

这次画的雷电少女是以紫色为基本色调，画上的少女虽然扎着双马尾辫，但是表情确是十足的凶狠，没有半点儿小女孩儿的娇羞可爱样子。

偏偏小女孩五官精致到了极点，好看得让人生不起厌。

沈枝这一副画画得很慢，一画就是两个小时。

等到了凌晨的时候，这幅画才彻底画结束。

等沈枝从这一幅画中抽离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没有打雷声音了。

她骤的出了一口气。

“今天这幅雷电少女还是跟往常一样，抽一个粉丝送了，大家晚安，早点睡觉吧。”

沈枝说完，毫无留恋地关掉了直播。

将所有设备关掉之后，房间里面陷入一种安静当中。

寂静四起，沈枝盯着那幅画看了很久。

其实她以前打雷的时候，也不是每次都没有人陪的。

在刚认识宋景时之后，有一次也是雷雨天气。

那一天的电闪雷鸣比今天晚上还甚，沈枝没敢出去，一直在房间里面待着。

那会儿整个别墅里面似乎就只有她一个人，阿姨请假走了，冯静出去聚会，沈文运在公司加班。

十四岁的沈枝一个人躲在房间里面，用被子包裹着自己，好像那样就能安全一点。

那天的宋景时本来是来家里面等沈文运的，没有想到家里面没有人，反而是听见了小女孩儿呜咽的声音。

宋景时没有犹豫，直接就朝声源处去了。

在确定声音来源是一间紧闭着门的房间的时候，宋景时才停下脚步。

他敲了几下门。

在乌云坐镇、雷声震耳的情况下，这种清脆的敲门声对于沈枝来说并不是救星，反而让她更加慌乱。

别墅里面平时是不会有几个人的，就算有，也不会这样来敲她的门。

所以沈枝虽然听见了，但是并没有去开门。

停了一会儿，宋景时又重重地敲了几下门：“里面有人吗？”

没有回应。

宋景时没有半点儿犹豫，直接撞开了门。

门被撞开以后，宋景时看着躺在床上的沈枝，愣在了原地。

十四岁的沈枝又瘦又小，蜷缩在床上，身子微微发抖，小脸惨白，一点儿也没有上次和宋景时说话时候的张扬劲儿。

她鬓边已经生了一滴一滴的汗珠，沿着脸边滑下，脸上的表情也十分痛苦。

“你怎么了？”宋景时皱眉问道。

他以为沈枝是发烧了，抬手就要打电话叫医生。

沈枝却在这个时候，拉住了他的手。

按照往常，宋景时肯定是会拨开的，但是现在这个情况，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动。

另一只手上前，探了一下沈枝额头的温度，没有发烧。

那个时候的沈枝其实听出来了宋景时的声音。

他像个天神一样降临，出现在了她最恐惧的时候。

沈枝还是太害怕了，所以意识有些模糊。

她死死攥住宋景时的手，也沉默着不出声。

只有在看见宋景时转变了策略，打算给她爸爸打电话的时候，才出声拦他：“不要给他打电话！”

宋景时只是看了她一眼：“为什么？你能说清楚你现在的状况吗？”

他没有听她的，还是给沈文运打了电话。

电话的“嘟嘟”声在安静的房间内响起，明明应该是同样的时间间隔，听在沈枝耳中，却一声比一声急促。

长久没有接通的电话让沈枝放松了下来。

不过还没有真正缓和下来，那边就传来了沈文运的声音。

“景时，你是不是到了？我这儿还有些事情要忙，今天可能要晚点儿，要不下次吧。”沈文运客气周到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

“我在你家里，你女儿看起来好像不太好。”

宋景时的话刚说完，外面就传来雷声，沈枝跟着缩了一下身子。

那边的沈文运听着声音，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过了一会儿才道：“噢没事，她就是那个样子，等过一会儿就好了。”

语气中，没有半点关心。

就连一向淡漠的宋景时也在这个时表情僵了一下，像是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而躺在床上的沈枝闭了闭眼睛，脸色烧红。

让一个见过一次的陌生人知道自己的爸爸一点儿也不在乎自己这件事情，对于沈枝来说太过难堪。

那边沈文运只解释了这一句，就开始跟宋景时提他们今天要说的工作之类的事情。

宋景时耐心听了一会儿，感受到抓着自己手的力气更重了。

他最后只应了一句：“我这边还有事情要忙，先挂了。”

电话挂断，房间里面又重新陷入安静。

沉默开始蔓延，这确实不是一个适合谈话的时候。

最后还是沈枝率先开口：“现在你知道了？我爸爸根本就不在乎我！恐怕我今天在这儿病死他也懒得回来看我一眼！”

沈枝恶狠狠地道，不知道是给宋景时说，还是给自己重申。

但是宋景时好像真的就是有气死人的本事。

她眼眶都红了，最后只换来了他的一句：“知道了。”

沈枝瞬间将所有的情绪都转移到了宋景时身上。

不过这个人看着冷淡是冷淡，好歹没有置她于不理。

沈枝在床上蜷缩了多久，宋景时就在这儿留了多久。

最后，沈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好像就是因为宋景时在这儿，她莫名其妙地就忘记了打雷的事情。

不过在最后沈枝跟他道谢的时候，宋景时直接打破了她的这一份感情。

他目光往沈枝攥着他的手上一瞥：“不客气，你攥这么紧，我也走不了。”

他明明说出来的话那么欠揍，但是偏偏语调平淡，就好像，只是陈述了一个简单的事实，对于她的情绪或是别的什么根本不在乎。

沈枝一晚上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对宋景时的感激之情，在这一瞬间，全部打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