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帝看着眼前这个默不作声的儿子,又看了看徐行舟,顿了片刻,终是默默地伸出手拍了拍李云翊的肩膀。
“快些回去更衣吧,莫受了风寒。”转身便上了龙撵,摆驾回宫。
李云翊看着慢慢远去的龙撵,心里提的那一口气终于是松了,好在有惊无险。
“你那花球啥时候拿的?”徐行舟没想到李云翊还能突然变出个花球来。
“我一直带在身上,就是为了防那小丫头惹祸事。”李云翊无奈地摇摇头。
徐行舟和莫文都看了眼依旧笑呵呵拿着花球玩的兰语娇,脸上的神情有些怪异。
几人回到宁安宫,老太医徐谓已等在殿门口。
见来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便知道今日必是吃了苦头。
徐谓诊脉探查了一番,好在俩人都年轻气盛,只是受了些寒凉,下几贴汤药喝喝就无碍了。
“爷爷,您这药也太苦了些。”徐行舟更完衣,喝着碗里的苦汤药,眉头拧成了麻绳。
“不苦那就不是药了。”徐谓对这个孙儿真是又喜又气。
喜他苦心钻研医术,气他性子鲁莽冲动。徐行舟撇撇嘴,他家这个老头子最大的优点就是爱怼人。
“多谢徐太医,今日更要谢谢行舟,若没有他我恐已命丧湖底了。”李云翊面含微笑地看着徐老太医。
徐谓有些不可置信,但看徐行舟一脸的得意样,便知这小子又给他自个立了一大功。
兰语娇见徐行舟嘴里喝着东西,她也想喝,便趴在徐行舟腿上央求道:“哥哥,给我喝一口。”
“圆团子,这是药,很苦,你不能喝。”徐行舟看着兰语娇无奈地阻拦道。
“哥哥,就给我喝么,我娘每日都让我喝这苦苦的药,喝完了就有千层酥吃。”兰语娇继续摇着徐行舟的腿。
李云翊和徐行舟对视了一眼,随后便都望向了徐谓。徐谓心领神会的上前握住了兰语娇的手腕。
“小女娃,给爷爷看看你的手,如果看的好了就让你不喝苦药也能吃到千层酥。”看来老太医也是个哄孩童的高手,可能是被徐行舟从小闹惯了。
“又有千层酥吃了。”兰语娇果然老老实实的让徐谓给她把脉,看来她是真的很喜千层酥。
徐谓探查的很仔细,用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诊完脉,徐谓一脸的疑惑,皱紧了眉头。
“回六殿下,这女娃虽看上去是三五岁的模样,但心智恐有些生长迟缓,且她体内有一股气脉四处流窜,想必她平日里性子定是跳脱不定。”徐谓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原来如此,怪不得兰语娇看着与同龄的孩童不大一样。
“可有治愈的可能?”徐行舟对这个兰语娇顿时生了兴趣,疑难杂症,他最是喜欢。
“治愈的可能微乎其微,但随着慢慢长大有可能自愈。这需要时间和契机。怕是她母亲也知道这女娃的问题,每日喝药想必是要助她能提早自愈。”看得出来徐谓也真是束手无策。
“有我在,这丫头定能提早自愈。”徐行舟一脸成竹在胸地看着徐老太医道。
李云翊虽然很感激徐行舟今日舍命救自己,但对他这爱说大话的毛病却一直都不认同。
“圆团子真乖,哥哥给你千层酥吃。”徐行舟在桌上拿了个塞进了兰语娇的嘴里。
吃到千层酥的兰语娇果然坐在一边笑眯眯地嚼着糕点,脸颊上的梨涡时隐时现。
看来吃千层酥最是能哄住她的,李云翊又学到了一招,宫里这种吃食不少。
徐谓离开了宁安宫,莫文也将手中的卷轴交还于李云翊。
可当他们打开卷轴,却都傻了眼。
画卷沾了水,受了潮,又被卷在了一起,画卷上的画像已花成了一团,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李云翊手指紧紧地握住了卷轴,因为太过用力,骨节泛着青白色。
莫文知道这画卷对李云翊来说定是十分重要,可毁成这样,想要修复怕是难上加难。
“我记得我爹曾说过,民间有位修复大师,我们可以找找看,定会有办法的。”李云翊知道莫文这是在安慰自己。
画卷是兰语娇偷偷带出去的,虽然她心智迟缓,方才李云翊对她的那份同情和怜悯,在这被损毁的画卷面前瞬间烟消云散。
“谁让你偷拿我的东西了?”李云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朝兰语娇怒声吼道。
“我......我没有偷拿你的东西,是一个漂亮姐姐给我的,说是云翊哥哥的东西掉了,让我找到你就还给你。”兰语娇有些害怕发怒的李云翊,躲在徐行舟身后委屈地嘟囔着,眼中闪着点点泪光。
“云翊哥哥你对我好......”兰语娇越说声音越小,头也渐渐低了下去。
原来是有人利用了兰语娇,可为何要利用她呢?有何目的,只是为了毁掉画像?
李云翊沉思了片刻,瞬间觉得自己说话的语气有些重,但兰语娇毁了母妃画像亦是不可原谅。
兰语娇却猛地抬头,瞪着红红的大眼睛懦懦地说道:“这画上的漂亮姐姐没有了,可我会画。”
徐行舟摇了摇头,看来徐谓束手无策也是应该的,这疑难杂症属实太难了些。
“你怎得会画,只看了那一眼?”李云翊反问道。
兰语娇看着李云翊的眼睛天真地点点头。“云翊哥哥,你相信我。”
“你不会真相信她吧?”站在一旁一直没言语的莫文有些急了,他怕兰语娇弄巧成拙。
李云翊虽然不相信兰语娇的话,但暂且死马先当活马医,毕竟兰华的绣技他是知道的,兴许能帮上忙。“放心,这幅画我是定要修复好的,这是我母妃给我留下的唯一念想。我倒要看看那兰华会怎么做?”
李云翊一脸阴沉地将画卷重新卷好,放进了匣盒里。
徐行舟和莫文大吃一惊,兰语娇这下可真是闯下了大祸。
果不其然,没过几日燕帝便下命彻查六皇子落御湖一事,兰家女眷因牵扯其中,暂时不得离宫,待事情水落石出后再做定夺。
就这样,兰家女眷在宫中一待就是三年。
直到兰家离宫那一日,徐行舟也没能治好兰语娇的心智迟缓,兰语娇也没有将李云翊母妃的画像重新画出来。
可奇怪的是李云翊并未为难兰语娇,只是对兰家再也绝口不提。
一晃已过去了九年。
“没想到还有能让六殿下如此失神之人,喊了你几声都没听见,想起什么了?”徐行舟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李云翊的胳膊,他对李云翊今日淡漠的反应还是能理解。
“什么都没想起来。”李云翊回过神来,看向徐行舟的目光中满含告诫之色。
徐行舟自知僭越,嘴里嘟嘟囔囔,愤愤不平地饮下杯中酒。
谢瑜和莫文也不敢再提此事。
他们几人虽从小一起长大,情谊自是深厚,可李云翊毕竟是皇子。
虽然过去了好些年,江南兰家一直都是李云翊的心结,为修复他母妃的画卷他可没少吃苦头。
可老天似乎偏偏要和李云翊作对。
次日,燕帝便下旨命六皇子李云翊着大理寺少卿莫文即刻下江南查办此案,定要将凶手缉拿归案。
晋王世子萧立同行监案。
一行人就此浩浩荡荡地出了燕京,直奔江南兰家所在的江州城。
一路上,李云翊和莫文坐在马车内一言不发,莫文知道他心里不舒服。
李云翊本就因画卷之事记恨兰语娇,燕帝却还非要安排他查出灭门兰家的凶手,这不是给他出难题么。
可皇命难为,还带上了个刺头监案。
想到这里莫文不禁长叹一声,恐怕有很长一段日子不会好过了。
“怎么?觉得棘手?”李云翊若无其事地翻着手中的书,看也不看莫文一眼。
莫名提起这个萧立就一肚子火,“不棘手么?关键是那什么世子也要跟着,光伺候好他就够忙的了。”不由得抱怨了几句。
“他的目的已达到了,他还什么都没做,你就担心成这样。”李云翊瞥了眼莫文。
莫文像是被人窥见了心事般大声反驳道:“我哪有担心?只是嫌麻烦。”
“阿嚏......阿嚏......阿嚏......”这边萧立连打了三个喷嚏,摇摇头晃晃脑袋,这口水都溅到正画着的画上了,颜料有些晕染开去。
不知又是谁在背后嚼舌根,萧立气愤地将画了一大半的画卷撕扯了个粉碎。
“来人,把窗子关上,这江上的风大。”萧立一脸的不高兴。
他不愿和那李云翊同路,便走了水路,水路不仅快且稳。
“世子殿下,这是送来的急信。”萧立伸手接过快速看了两眼,便就着桌上的烛火销毁了。
“让船加快速度,赶在李云翊之前到达江州。”萧立声音沉了不少。
这边,李云翊也收到了密报。
“备马,让谢瑜带领左神武营跟我先走。”李云翊将常服换成了骑装。
骑装更利于赶路,定要先一步赶到江州城。
莫文一听就皱起了眉头,他最不喜骑马,颠的屁股疼不说,这一路跑下来大腿肉也得磨去几层。
李云翊一看莫文的脸色,便知他又在扭捏作态。
“你坐马车也行,只是如若你赶去时证据被销毁,抓不到真凶。圣上怪罪下来,我可不会替你求情。”李云翊最不喜莫文这细皮嫩肉的模样,长着男儿身,却顶着女子相。
可莫文偏偏觉得这是自己最能拿得出手的与众不同。
莫文一听,要掉脑袋的事,那还矫情啥啊,大腿肉哪有脑袋重要。
忙和李云翊一样换上了骑装,安排好大理寺的随行人员。就这样一行人快马加鞭地飞奔在前往江州城的官道上。
一路上除了必要的更换马匹和粮草补给时间,乘着这些时间空档稍事休整一下。
三人带着左神武营和大理寺仟作几乎是不眠不休的一路狂奔入了江州。
进了江州城门,莫文感觉自己已到了身体的极限,一头栽下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