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严誉诚严肃的神色,门口的两人顿了顿,纷纷按照他说的坐下来。
季青虞食指下意识轻点,隐约对严誉诚的态度有了猜想,昨日和今日他都和聂云城来,可昨日他和严誉诚并没有聊什么便匆匆告别,今日来得早上许多,自然是要谈些事情。
季青虞闭闭眼,一个月的梦做到最后,梦中的季青虞已经是不靠别人就能对国家大事了如指掌,并作出相应决策的成熟帝王,里面严誉诚的功劳有几分季青虞不好说,可严誉诚对“季青虞”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昨晚他便想好,即使死乞白赖,自己都要让严誉诚教他,实在不行多求求聂云城,梦中自己对他疏远已久聂云城都能让严誉诚当他的老师,总不可能现在自己做不到。
心中想好章程,季青虞心定下不少,他抬起头朝严誉诚的方向看去,等待严誉诚下句话。
严誉诚敲了敲桌子:“陛下的来意,老夫自然清楚,可老夫早已不在朝廷,只想抱着一隅天地过日子,陛下明白吗?”
严誉诚前半句话季青虞听得明明白白,后半句……季青虞思考片刻,难道严誉诚是想表达自己不愿回到朝堂中的意思?
季青虞抿抿唇:“严老的意思我自然明白,我是真的想请严老教我,我季青虞在此许诺,绝不会让您做不愿做的事情。”
面上说得信誓旦旦,实则季青虞很清楚,哪怕严老想加官进爵,以自己现在的能力恐怕也做不到,朝政大权目前全权掌握在左相和右相手中,呈上来的奏折也只是走个过场,新一轮科举有意被两人拖延,自己没有办法趁科举培植势力。
季青虞心中想什么严老无从得知,他看季青虞面庞上坚定的神色,心中倒觉得强差人意,他和林姨成婚多年无子,几年前遇上聂云城,不得不承认,严誉诚放任林姨对聂云城照顾有加,自己也想收聂云城当弟子自然是看中了聂云城颇有几分悟性,可更多是想借师徒这层名分让他二人多份依靠和保障。
奈何聂云城虽对他们二人称得上孝顺,可收聂云城做弟子这件事,聂云城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口,严老之前收聂云城为弟子的念头不算强烈,见聂云城如此抗拒,便心存几分和聂云城较劲的心思,誓要改变聂云城的念头。
较劲了几年也不见聂云城有松口的意思反而十多日前来探他口风,问严誉诚愿不愿意收个比聂云城还聪明的弟子。
这倒引发严誉诚的好奇了。
严誉诚的目光在他身上巡梭,季青虞下意识坐得笔直,正在他被人越看越忐忑之际,对面的老人开口:“既然陛下如此爽快,那老夫面对如此荣光,也不会再多推拒,只是陛下,老夫能否考校您数个问题?”
严誉诚前半句说完,季青虞神色惊喜,说到后半句,他眉头渐渐蹙起来,想到自己看了书看到现在还没看明白多少,他对自己的悟性实在没什么信心。
“当然可以。”话说得有些中气不足,季青虞看向旁边已经开始喝茶的聂云城,盯了半天聂云城才有所反应。
“严老为人和气,所问的问题不难,你学堂上也学到很多知识,阿虞不用担心。”
季青虞闭闭眼,碍于严老在场,他若是开口反驳,不是当场揭自己的短吗?几个呼吸的功夫后,他“嗯”了一声:“我知道。”
看着青年不卑不亢的神色,严誉诚心中还算满意,无论学识如何,心性倒还算不错。
他看向聂云城,见男人拿起茶壶,正要倒第二杯茶,原先平稳的语气瞬间颤抖起来:“你、唉,小聂,你先出去,老夫需要单独问陛下几个问题。”
在严誉诚心疼的目光中,聂云城将茶一饮而尽,拱手行礼后便淡然自若地离开了。
季青虞回头看了眼聂云城头也不回的背影,好笑的情绪过去,剩下的是怕自己学识被揭短的尴尬。
瞥见青年紧绷的脊背,严誉诚慢悠悠喝口茶:“陛下准备好了吗?老夫要问了。”
季青虞镇定地笑了笑:“自然是准备好了。”
不知道是短暂还是漫长的询问时间结束,季青虞垂着眼,对严誉诚提问的方法和阴阳人的能力有了新的体会,之前在梦中感受不深,现在严誉诚对他的方式哪怕温柔许多,他还是由于自己不算深刻的学识,在严誉诚那里产生深深的压迫感。
季青虞离开学堂已有两年,自己无拘无束只等先帝给他封个亲王,再思考如何运作将母亲一同带去府中,对学习并无执念的他哪怕记忆力颇好,也只记得七七八八,最开始问的问题还好,他思考片刻能答上来,没想到后面越问越深刻,甚至脱离书籍,询问他对于文章的看法。
早就没什么看法的季青虞只能庆幸自己记忆力好记得原文,半背诵半即兴发挥地回答严誉诚的问题,回答时不忘看严誉诚的神色。
严誉诚的脸色没什么变化,眉头却慢慢皱起来,他没说季青虞什么,只是季青虞回答问题后的一声叹息和放下茶杯在桌沿轻敲的手,就足以让季青虞七上八下。
越到后面,季青虞思想越混沌,他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能照严誉诚问的文字意思猜,直到最后的问题问完,季青虞已经产生了几乎可以称为畏惧的情绪。
问到最后,严誉诚深深叹口气:“陛下的问题有些难办,不如这样,陛下先出去让小聂招待,容老夫自己一个人思索该如何教陛下。”
面对季青虞犹疑的神色,严誉诚还安慰他:“陛下资质并不愚钝,只是基础有些薄弱。”
季青虞半信半疑,他可记得梦中的严誉诚不是这么说的。
即使怀疑,季青虞也没有说什么:“是,老师。”
他刚走两步,又回过头,拿起聂云城放在桌旁的包裹,在严誉诚略带疑惑的目光下,拿出那罐本就准备好送给严誉诚的茶:“这是我准备好送给老师的礼物。”
严誉诚看他一眼,将茶罐接过来,打开后便感到一股清香扑面而来。
这不正是聂云城给他带吃食时自己闻到的茶香吗?
连忙合上茶罐,严誉诚皱起的眉头此时平平展展,神情更是和颜悦色:“陛下的心意老夫感受到了,放心,陛下生性聪颖,等老夫回去彻夜研究,一定能让陛下脱胎换骨。”
季青虞眉头动了动,他没想到仅凭一罐茶,他便能从“资质并不愚钝”到“生性聪颖”,梦中的严誉诚根本就是看他哪哪不顺眼,“季青虞”也少有维护师生关系,偶尔送些金银还会被暗戳戳说俗气,这种待遇可比他料想的好上不少。
“好,老师。”
听到季青虞的称呼,严誉诚瞥他一眼,便抱着那其貌不扬的茶罐去了,也不再搭理人。
季青虞知道拜师的事情八成稳了,也不打扰自己新晋的老师欣赏茶罐,行礼过后走出去找聂云城的踪迹了。
季青虞以为聂云城在院里做事,可他走到院门口也没看到聂云城,正疑惑间,却在前方的林子处听到丝丝动静。
季青虞朝前走了几步,正好看到聂云城正对看上去是他属下的人吩咐什么。
三人有一定距离,聂云城说话声音也不大,季青虞只能看到他们的身影,听不到他们都说了什么。
季青虞多看两眼,见实在听不到,直接移开目光,培植自己势力的想法再度浮现。
梦中的自己真正培植起势力要在一年后,那时严誉诚刚当自己老师不久,便建议他重开科举,刚被左相推荐的人背叛,“季青虞”对左相的信任出现裂痕,因此他让聂云城帮助自己找到左相的把柄,将把柄捅给右相让他们狗咬狗,奇怪的是,这样拙劣的计策竟然成功了,左相右相无暇顾及太多事,梦中自己趁机重开科举,一步步培养势力,将朝中的官员慢慢筛换了个干净。
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时间应该发生了某件事,使还在联手的左右相有了隔膜,自己的小计谋不过是导火索,能有如此效果,也算是运气好误打误撞。
季青虞站在院门口,正沉浸回忆梦中的事情,肩膀却被人拍了拍,他回过头去,正好看到聂云城那张俊朗的脸。
聂云城长得不算差,只是常年出去打仗,风餐露宿之下自然没有京城中的王公贵子白,他的脸乍一在季青虞面前放大,季青虞只觉心跳漏了半拍。
只以为被聂云城这一出吓得心跳加快,季青虞深吸口气,默默往后退一步:“怎么了?”
聂云城:“我看阿虞在院门外站了有些久,严老考校完阿虞了?阿虞表现如何,应该是相当好吧?”
聂云城的吹捧和实际情况并不相同,季青虞还没有练就面不改色说谎话的本事,他摇摇头,诚实说出严誉诚对他的评价:“严老说我基础有些薄弱。”
“严老答应当阿虞的老师了?”
“应该吧。”
“应该?”对于季青虞不确定的措辞,聂云城有些疑惑。
季青虞解释:“我送了严老茶,严老忙着研究茶去了,让我出来找你,他话里行间的意思是收下我,只是我总觉得他是看在茶的面子上多一些。”
聂云城赞同:“确实,严老很看重他的茶,有时我觉得茶好喝多喝了几杯他便对我吹胡子瞪眼的,可我若是来他这里一杯茶不喝只喝白水,他又问我是不是看不上他精心挑选的茶。”
想到聂云城喝茶如喝水的速度,季青虞眼眸微弯:“阿聂不觉得自己喝茶的速度有些快了吗?”
聂云城摇摇头,再若有所思地点头:“我觉得我喝茶速度不算快,军中许多人喝得都比我快,不过既然阿虞这么说,我喝得应当是有些快了。”
两人站在院门口聊了会儿天,季青虞完成拜师的大事心情轻松不少,说话也带上几分随意:“阿聂很忙吗?我经常看到你在处理事情。”
聂云城一愣:“还行,除了刺客的事情需要调查清楚,还额外有些事情要处理。”
至于额外的事情究竟是什么,聂云城不提,季青虞也不会问。
经过前天客栈那一晚,他时刻记得自己与聂云城的关系,两人是无话不谈的挚友,挚友之间的秘密哪怕季青虞再好奇,他也不会问,他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依靠聂云城来完成,没必要问那些问出来就会扫兴的事情影响两人关系。
只要自己的秘密不被聂云城发现,只要聂云城恪守礼法,隐藏对自己的恋慕之情,季青虞便不会有任何与聂云城断绝关系的想法。
梦中的自己时刻警醒着季青虞,他只是个旁观者,有很多事情没看到,他不清楚为何“季青虞”明明一直在防备聂云城,却在坐稳皇位后想要把聂云城留在京城,是害怕聂云城去边疆之后失去控制吗?季青虞和聂云城的关系没有走到梦中的地步,他并不清楚。
不,脑中霎时掠过一些东西,他看见“季青虞”挑起一个男人的下巴,再轻描淡写地宣布封他为男妃。
那片段在梦中太短太短,浮光掠影而过,若不是触及到回忆,恐怕季青虞不知不觉间便会略过。
“季青虞”好男色?他疯了?
季青虞不可控制地感受到荒谬,这、他的身体如此需要保密,他几年后怎么可能毫不顾忌地临幸人,更何况那人还是男人?
季青虞指甲陷进手心,利用痛感努力使自己保持理智,梦中经历的五年他前四年都记得颇为清楚,唯有第五年只记得大致事情,其中的细节却记不太清,现在只回忆起一点,便足以让他陷入震动。
他、他怎么会喜欢男人?
晚上还有一更呜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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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肖想陛下的二十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