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久违的阳光划破云层,照着还未消融的积雪,泛着温暖的光泽。
云笙起身时,徐彦早已没了踪影。用过早膳后,管事却带着一封信来到了门外。
“三夫人,方才有人送了这信来,说是给您的。”
看着那精美的信封,云笙眸光一凝,眼底生出了几分狐疑。
她并没有什么相熟的人,若是徐婉差人送信,定然会自报家门,绝不会含糊遮掩。
“是什么人送来的?”
接过信封的同时,她蹙眉问道。
“瞧那穿着举止,倒像是哪家的丫鬟。”管事温声答着,眉宇间满是恭谨。
“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云笙眼眸一压,掩下心中的疑惑,等管事躬身离开后,她才缓缓拆开了信封。
上好的桃花笺上,写着一行清瘦的簪花小楷。
我有要事相告,未时三刻,富春茶楼和风居见。
瞥见落款处的那个名字时,云笙皱了皱眉,眸中划过一抹疑思。
“薛藜?”枇杷惊讶地凑上前来,面上生满了困惑,“她不是被侯夫人拘在秋水院里吗?怎么会突然约您出去?”
云笙摇了摇头,心中同样迷惑:“我也不知道。”
“她与您素来不对付,贸然相约定没什么好事,要我说还是别去了。”
看着枇杷关切的眼神,云笙握着信笺的手紧了紧,沉默了片刻后,忽而抬眸道:“定然是出了什么大事,否则她不会找上我。你去和韩平说一声,午后我们去见她一面。”
“可是……”枇杷仍想再劝,可对上她坚毅的眼神后,还是哑了声,默默地应承下来。
刚过未时她就坐着马车出了门,半个时辰后,她们就到达了富春茶楼。
韩平本想跟着她一同进去,可想到薛藜如今的身份,云笙还是制止了他。
“你就在外头等吧,最多半个时辰我就会出来。”
“是。”纵然心中疑惑,韩平仍是恭敬地抱拳应下。
一进门,小二就热络地迎上前来:“夫人楼上请。”
拾阶而上时,她眸光微敛,嗓音轻柔地说道:“我与人约在了和风居,劳烦小哥给我带个路。”
“夫人客气了,请跟我来吧。”受到礼待的店小二面露微笑,越发热情地为她领路。
上了二楼后,一路向里穿行,很快就来到了最里侧的雅间。门上的牌匾正写着’和风居’三字。
云笙谢过店小二后,枇杷立刻上前推开了雅间的门。
一架绣了百鸟图的屏风横在中间,让人看不清里头的摆设。为了安全起见,枇杷率先走了进去。
“怎么是你?云笙呢?”
瞥见枇杷后,薛藜眉心一皱,眼底划过一抹暗色。
她话音刚落,云笙就绕过屏风,脚步缓慢地走了进来。
见她现了身,薛藜眉头一舒,悄然松了口气:“你总算是来了。”
“说吧,你找我是为了何事?”
云笙神色淡淡地望着她,言语间颇为疏离,甚至还有些显而易见的防备。
“我想单独跟你说,叫她先出去吧。”薛藜眼角轻抬,眸中满是坚持。
闻言,云笙眸光一凝,语气淡淡地吩咐道:“枇杷,你去外头等我。”
“是。”枇杷愣了片刻,终究还是压下心头的疑虑,乖顺地走出了雅间。
当屋内只剩下她们二人时,薛藜抬手斟了两杯茶,一杯推向她,另一杯则轻轻握在了手里。
屋内茶香四溢,案几上的香炉里还燃着浅淡的梨花香。
云笙走到桌前坐下,眸光疏淡地看向她:“说吧。”
薛藜握着茶杯的手不觉紧了紧,嗓音干涩地说道:“前几日我做了一个荒诞的梦,梦里嫁给世子的做妾的人是你。”
闻言,云笙面上一震,瞳孔不自然地收缩着,颤动的睫毛下满是惊异。
瞥见她眸中的错愕,薛藜眸光一敛,苦笑着说道:“起初我也觉得荒唐,可那梦却真实得可怕。”
云笙强忍着心中的颤动,眸光微紧地看着她,等着她说出后续。
见云笙没有制止自己,薛藜眸光一转,继续说道:“在梦里,郡主嫁入侯府不久,你就被抬成了妾氏,可你过的并不好。”
她眸光幽幽地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哀怜。
“起初世子待你还很体贴,可郡主却将你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变着法子搓磨折辱,甚至在你有孕时使人将你从台阶上推落,害你小产滑胎。”
说着,她顿了顿,迟疑地看向云笙,见她唇角紧绷,似乎是在忍耐什么,不由得心弦一紧。
可话说了一半,断然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她捏紧了手中的茶杯,凝眸说道:“你落胎后就被世子囚在院中,后来他们说你下毒谋害郡主,姨母又惊又怒,逼着世子用毒酒将你鸩杀了……”
尖利的指甲早已陷入掌心,惊起一股钻心的刺痛。薛藜的这番话正合了她先前的那个梦境,真切得让她心惊。
就在云笙沉默之际,薛藜再度开了口:“这个梦并没有到此结束,因为后来发生的事更让人害怕。”
闻言,云笙蓦然抬眸,幽深的眼眸里满是惊疑。
“你死后不久,姨母就相中了我。我满心欢喜地嫁给了他,却发现自己陷入了一场可怕的噩梦。他恨郡主陷害你,也恨姨母将你逼死,可他报复不了她们,就只能将怨气撒在我身上。”
“当着郡主的面他对我极尽宠爱,可私下里却拿我当泄愤的工具。白日里,郡主处处针对我,闹的多了姨母便也失去了耐心,再不肯插手明月院里的事。”
“我好不容易才有了身孕,可她却让人在我的饭食里下了滑胎的药。可就在我小产的时候,世子从外头带回了一个女子。
那人生的有几分像你,自她进了门后,世子便再也没来过我房里。可即便如此,郡主也没有放过我。
我重复着你的悲惨命运,却不甘心就这么孤独地死去,所以我放火烧了整个明月院。”
说到此处,薛藜盈满泪光的凤眸里跳动着一丝悲壮的快慰。
云笙看得怔住,沉默良久才艰涩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或许是梦里的我们同病相怜吧。”薛藜缓缓抬眸,眼角的泪倏然滑落,她拂去泪水,眼底渐渐生出一股坚决。
“为了嫁给他,我已经做了许多蠢事,可那个梦却让我无比心寒,我不想再为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赔上一生。”
薛藜的眼底流露出一抹她从没见过的悲悯和清醒,云笙眸光一紧,心中生出了强烈的动容。
见她沉默地看着自己,眼神已经没了先前的疏离,薛藜苦涩地笑了笑。
“我知道这个梦很荒唐,可我说的都是真话。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世子对你执念很深,就算你已经嫁给了三爷,他也不会轻易罢手,同样的,郡主也不会就这么放过你。”
云笙缄默地看着她,眸光半明半昧,让人看不出情绪。
“还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诉你。”,薛藜眸光一敛,半眯着眼,语气沉着地说道,“梦里你被害死后是三爷葬了你的尸首。许是如此,你们才会结下今生的缘分。”
指甲划破柔嫩的掌心,激起了强烈的痛楚,可这一刻云笙却无暇顾及,只震鄂地望着薛藜。
徐彦!原来葬了她的人竟是徐彦!
“他不但厚葬了你,还为此事痛斥了世子,甚至还和老夫人大吵了一架,负气回了冀州城。”
听了薛藜的话,云笙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可她仍是极力克制,不愿在薛藜面前失态。
“你约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吗?”良久的沉默后,云笙忽而眸光锐利地看着她。
“我想求你一件事。”薛藜毫不掩饰地抬眸,眼底流露出一丝乞求。
“何事?”
“我想离开侯府另谋出路,可姨母定然不会答应,所以我想请你帮忙。”
看着她眼底的幽光,云笙眸光一沉,疑惑地追问:“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我会服用一种假死秘药,待我被葬入徐家祖坟后,我想请你设法将我救出来。”
听了她的请求后,云笙沉默了片刻,再抬眸时,眼底满是犹豫。
“你如何确定那秘药有用?若是被人蒙骗,岂不白白送了性命?”
“既是秘药自然就有风险。若我不幸死了,那也是我命该如此,怨不得人。可若是侥幸不死,我便能重新活一回。”
相较于云笙的忧虑,薛藜显得分外从容。
云笙静静地看着她,对眼前这个聪慧沉着的薛藜既陌生又惊异。
“你一点都不像我认识的那个薛藜。”
“如果你也经历过那样惨痛的梦境,你便会明白……”她缓缓松开手里的茶杯,眸中水光已退,只剩下满眼的悲凉。
“只有死过一回的人才会变得勇敢!”
许是她眼底的寂寥太过强烈,片刻的沉默后,云笙心念一动,沉声道:“我答应你。”
说罢,她缓缓起身,可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薛藜忽然叫住了她。
“云笙……”
“嗯?”云笙脚步一顿,一脸狐疑地注视着她。
“我不会让你白忙一场的。”
看着她眼底跳动的幽光,云笙唇角一动,露出一抹浅淡的笑。
“如果能活着离开,那就好好活下去。”
说完,她笑容一敛,沉默地转身离去。
望着她消失于屏风之后的背影,薛藜的眼底生出了一抹复杂的情绪。
离开雅间后,云笙沉默地向前走着,却在拐角处撞见了神色不明的徐陵。
她心弦一颤,惶恐地顿住了脚。
四目相对间,徐陵的目光暗沉得可怕。
他快步上前,一把攥住云笙的手,像是算定了她不敢声张,强硬地将她拽入了半敞的雅间。
变故来得太快,不等枇杷追进去,徐陵便砰的一声将门合上,而后将云笙压在了门板上。
被抵在门上时,云笙惊悚地望着他,浑身的血液都陷入了凝滞。
“徐陵,你疯了吗?快放开我!”
圆润的杏眸里闪动着强烈的惧怕,可她越是抗拒,徐陵就越不肯松手。
狭长幽暗的眼眸里泛起一道寒光,薄唇轻咧,露出一抹浓烈的讥嘲。
“如果能早些想起前世,便是众叛亲离,我也绝不会让你嫁给三叔。”
说着,他眸光一暗,俯首贴了过来。
眼看他的脸越靠越近,慌乱之际,云笙猛地拔下发间的金钗,紧紧地抵住了他的脖子。
“放开我!”她惊惶地低吼着,因为恐惧,握着金钗的手不停地发抖。
面对她的威胁,徐陵并未停下,反而发出了一句充满嘲讽的嗤笑。
“云笙,你敢吗?”
迎着他嘲笑的目光,云笙颤抖地挥动着发钗,在他欺身逼近时,狠狠地刺入了他的肩膀。
利器戳破皮肉,发出了沉闷的声响。肩上传来了难以忽视的剧痛,徐陵却癫狂地笑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不敢杀我……”
说着,他抬手捏起了云笙的下巴,眸光灼灼地盯着她。
“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看着他迷离的神色,一股恶寒从后背爬起。云笙冷笑一声,眸中交织着鄙夷和憎恨。
“爱?你不觉得自己很恶心吗?”
无论是梦境里还是此刻,他带给她的都是无尽的伤害。
凝视着她嫌恶的眼神,徐陵面色一沉,嗓音里满是愤懑和压迫。
“云儿,你都忘了吗?你说过会永远陪着我的!”
他的眼神渐渐变得迷乱,像是分不清现实和幻境,连说出的话都格外魔怔。
刺入他肩膀的金钗扎得很深,靛青色的衣襟上早已红了一片,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鼻尖。
云笙皱了皱眉,强忍着厌恶怒斥道:“徐陵,我没空陪你发疯,你若再不松开,你三叔绝不会饶了你!”
听到那一句’三叔’,徐陵迷乱的眸光一滞,眼底瞬间恢复了几分清明。
想到徐彦,他蓦然松开手,眼底却交织着深切的怨恨和讥嘲。
“你以为三叔能护你到几时?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地回到我身边!”
离了他的桎梏,云笙仓惶地退到一边。就在这时,紧闭的房门被人一脚踢开,一道倩碧色身影焦急地冲了进来。
“夫人……”
听着那一声熟悉的呼唤,云笙心头一紧,慌忙地转过头去。
看见没入徐陵肩头的那根金钗,枇杷瞳孔一震,颤颤地跑向云笙,面上满是惊恐。
“夫人,您没事吧?”
即便心中慌乱,可当着徐陵的面,云笙仍是强撑着不肯露出软弱的姿态。她摇了摇头,紧紧地握住了枇杷的手:“我没事,快走吧!”
见她果真没有受伤,枇杷这才松了口气,急忙扶着她走了出去。
踏出雅间的那一刻,云笙后怕地捏紧了手心,紧张地几乎无法站稳。
这时,一声低沉的询问传入耳中,她心底一突,惶惑地抬起头来,却对上了一双陌生的眼眸。
“没事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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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