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云笙,薛藜怒从心起,不顾丫鬟的阻拦,快步走上前去,一双上挑的凤眸里蕴满了恨意。
“贱人,我还真是小看了你。”
她咬牙切齿地瞪着云笙,两颊的肌肉都因为愤恨而不住地颤动着,像极了四姑娘徐婉养的那只狸猫,惯爱张扬舞爪。
可它一旦遇见老夫人屋里的那只玄猫,就立马灭了威风,再也不敢动弹,乖巧得像只听话的鹌鹑。
想起那只狸猫,再看到眼前惯会虚张声势的薛藜,云笙唇角一抖,差点笑了出来。
可眼前的形势,她若真的憋不住笑,只怕薛藜会当场发疯。想到此处,她微微垂首,却在低头的一瞬间,抿紧了发颤的唇。
“都说会叫的狗不咬人,这不会叫的狗才是真狠啊!说,你到底是用什么手段蒙骗了姨母?”
听着她的诘问,调试好情绪的云笙缓缓抬起头来,眸光沉静地望着她:“我也是刚刚才得知此事,薛姑娘若是心中有惑,不如直接去问侯夫人?”
她自以为平和的回答却还是激怒了本就失智的薛藜,只见她猛然抬手,恶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
啪的一声,响亮的耳光重重地落在了云笙的脸上,很快就浮起了殷红的掌印。
脸颊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云笙发懵地望着她,不敢相信她竟敢当众掌抠自己。
“贱人,八字还没一撇,你竟如此张狂?别以为得了姨母青睐你就能飞上枝头做凤凰!”
迎着薛藜愤恨的目光,云笙冷笑一声,不卑不亢地说道:“给世子纳妾是夫人的决定,若你对此有意见,我这就与你同去见夫人,当面说清楚,免得你来日纠缠不休。”
说罢,她立刻转过身去,竟然真的要往外走。见状,薛藜气急败坏地叫住了她。
“云笙,你疯了不成?”
闻言,云笙脚步一顿,神色自若地转头看向她:“薛藜,你想闹我就陪你闹,怎么,你不敢去吗?”
做不做妾她本也不在乎,可她算准了薛藜不敢将事情闹大。
看着云笙气定神闲的架势,薛藜气得面色发青,她忿忿抬手,颤抖着指向云笙,却终究还是心虚地败下阵来。
“你……我们走着瞧!”
说罢,她像只落败的公鸡,灰溜溜地甩袖而去。
落在后头的丫鬟宝扇尴尬地看了一眼云笙,随后讪讪地追了出去。
看着薛藜败走的背影,云笙却没有丝毫的胜利的喜悦。
被打的是她,受辱的也是她,卷入了这场恩怨,往后只怕再无宁日。
她郁郁寡欢地走回屋里,沉默地坐在了梳妆台前。面颊上掌印鲜红,整个左脸都红肿了。
轻轻去碰,仍是感受到了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她早知薛藜嚣张,却没想到她下手会这么重。她皮肤娇嫩,磕了碰了,总是要许久才能恢复。
再过几日就是她的生辰,按照侯府的规矩,那一日她是可以出门逛逛的。
可顶着这样一张红肿的脸,她要怎么出门?
再者,今日的事想必瞒不住陈氏,到时候薛藜受了责罚,怕是更要记恨她。
这桩婚事实在是令人烦忧,若是有得选,她才不愿意趟这浑水,什么都没捞着,就白遭了一回罪。
枇杷送完姚瑾,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两个交好的丫鬟,便和她们闲聊了起来,往蒹葭院走时,在夹道上恰巧撞见了怒不可遏的薛藜,遭了一记白眼后,颇觉莫名其妙。
进屋时,云笙正倚在轩窗前,望着院子里的那一棵桂花树发呆。
“姑娘,你猜我方才在路上遇见谁了?”枇杷正要将自己遇到薛藜的事告诉云笙,走近时却猛然看见了她红肿的脸颊,以及浮在上头的那一片殷红掌印。
“姑娘,你可是被侯夫人打了……”
枇杷倒抽了一口凉气,惊惧不安地望着她,不明白好端端的,陈氏为何要叫人打她。
却见云笙蛾眉微蹙,怪异地扫了她一记眼风。
“你在胡说什么?好好的,夫人打我做什么?”
“啊?不是夫人吗?”枇杷眉心一紧,眼底布满了疑惑,“可是,除了夫人,还有谁敢打姑娘你?”
想起先前的闹剧,云笙面色一沉,冷冷答道:“是薛藜。”
“啊?怎么会……”枇杷难以置信地望着她,眼底满是诧异。“薛姑娘她为什么要打你,她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吧?”
望着枇杷惊异的神色,云笙幽幽叹息道:“她是疯了……”
盼了多年的美梦突然破裂,她能不疯吗?
在枇杷困惑的眼神中,云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告诉了她。
听了她的话,枇杷的面上渐渐浮现出一股喜色。
“世子那般出色,能常伴他左右,姑娘也不算委屈。”
虽然招了薛藜嫉妒,可这桩婚事实在是完美得无可挑剔。世子光风霁月,别说是做妾,就算是无名无份,也多的是想往上凑的人。
“既有夫人首肯,此事便已成了大半。往后有人护着,料那李管事也不敢再克扣咱们院里的份例了。”
枇杷喜孜孜地说着,受了太久的打压,此刻她颇有些扬眉吐气的快慰。
将她的欢喜看在眼里,云笙眉心一紧,忧心忡忡地说道:“未过明路前,你且收敛些,别叫人觉得咱们轻狂。”
“奴婢明白,姑娘放心吧。”枇杷脆生生应下,面色虽然恢复如初,嗓音里却还留着几分欢快。
傍晚,云笙正坐在梳妆台前,闲适地梳理着沐浴后被水沾湿的秀发,枇杷满含笑意,背着手神神秘秘地凑到了她的跟前。
“你笑什么?”
枇杷笑得一脸得意,眼底还交织着几分促狭的光芒。她慧黠地抽出背在身后的手,献宝似地捧上了一支精美小巧的瓷瓶。
“这是什么?”
那瓷瓶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质,瞧着便是用上好的白瓷烧制而成的。
“这是玉露雪肤膏,不但能祛瘀消肿,还能养颜护肤。”
枇杷小心翼翼地将瓷瓶放在梳妆台上,随后俯身凑到她耳边,笑着问道:“姑娘绝对猜不到这是谁送来的。”
看着她一脸藏不住的欢欣,云笙的眼底浮现了一丝困惑。
偌大的侯府中,唯一和她有些交情的也就只有姚瑾了。可薛藜打了她的事,姚瑾未必会知道。
再者,若真是姚瑾送的,枇杷绝不会表现得这样欢喜。
莫非,是陈氏?她是当家主母,各院的事必然瞒不过她。想必她是知道了薛藜的所作所为,特意送了药膏来安抚自己。
想到此处,她眼底的疑惑渐渐消失。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枇杷就迫不及待地揭晓了答案。
“这药膏是世子让人送来的。”说罢,她暧昧地眨了眨眼,眼底满是挪耶。
“世子定然是知道了姑娘要被许给他的事,所以才会特意让人送了这么珍贵的药膏来。没想到他平日里看着清冷,私底下却这么会心疼人!”
看着枇杷藏不住的喜色,云笙心念一动,缓缓放下手中握着的木梳,低头看向了眼前的那一支瓷瓶。
距离陈氏传唤她不过半日功夫,他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自己要给他做妾的事?
薛藜打了她,陈氏尚且没有任何表示,他这样让人送药膏来,会不会惹得陈氏不悦?
见云笙眉宇间浮起一抹轻愁,枇杷惶惑不解地问道:“姑娘,世子关心你是好事啊,你怎么一点都不高兴?”
枇杷心思浅,自然看不透她的忧虑。可东西已经送来了,还回去反而显得矫情。
事已至此,无论她愿不愿意,这份情她都得承下。余生漫漫,她能依靠的人只有徐陵。
既然选择了做妾,她就必须牢牢地抓住他的心。唯有如此,她才能在后宅里过得舒坦些。
从前她与世无争,可往后,她必须争一争。
想到此处,她缓缓拿起瓷瓶,葱白的手指摩挲着纤细的瓶颈,眼底凝聚着一股决心。
“枇杷……”她睫翼低垂,浓密的睫毛在烛光下投射出一层阴影。
“嗯?”枇杷应了一声,疑惑地抬起头来,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把针线篓拿来。”云笙捏紧了瓶身,嗓音轻柔地吩咐着。
“这么晚了,姑娘要拿针线做什么?”
在枇杷困惑的注视下,云笙缓缓抬起头,神色淡淡地说道:“我不能白拿世子的东西……”
“姑娘是想给世子做绣品?”听出了她的意图后,枇杷却眉心一紧,“眼下烛火昏暗,姑娘何不明日再做?”
云笙摇了摇头,神色坚决地说道:“不,明日不成……”
“可是……”枇杷猜不透云笙的心思,仍是下意识地就要劝诫。
“快去吧。”看着她满眼的疑惑,云笙并没有急着解释,而是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催促道,“此事耽误不得。”
见她如此执着,枇杷也不再多说,立刻去斗柜翻找起来。
云笙扭开瓶盖,将药膏细细地涂在左颊上,瞬间感受到了一股清凉。
枇杷拿来针线篓时,她已经起身洗净了手,正擦拭着指尖的水珠。
“姑娘想做什么?帕子还是香囊?”枇杷拨了拨烛芯,倚在桌边好奇地问道。
“香囊工艺繁复,一晚上怕是做不好。”云笙走到桌前坐下,对着烛光,熟练地穿起了绣线,像是回答枇杷,又像是喃喃自语,“还是做帕子吧。”
“我去拿绣样吧。”见云笙有了主意,枇杷便要转身去取绣样,可她刚迈开腿,就被叫住了。
“不必了,我想做些不一样的。”
“那我给姑娘重新泡一壶茶。”既是要挑灯夜战,提神醒脑的茶是少不了的。
“嗯,你去吧。”云笙嗓音轻柔地应着,捏着绣花针的手在绣棚上来回穿梭着。
等枇杷泡了热茶回来时,绣棚上已经初具雏形。雪白的绸布上,一朵蓝色的祥云绣得格外精巧。
蜡烛一根接着一根,熬到丑时三刻,云笙终于落下了最后一针。咬断丝线,拆下绣棚,望着帕子上那两朵云,她唇角微扬,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笑。
她小心翼翼地将帕子叠好,顾不得收拾桌上的线头,见窗外月色低垂,揉了揉酸痛的肩膀,便起身吹灭了烛火,缓步走向不远处的床榻。
因着熬了夜,第二日她醒的迟了些。起身的时候,枇杷已经不在屋里了。
洗漱之后,望着还摆在桌上的针线篓,她便自发收拾了起来。
就在这时,紧闭的房门就被人用力地推了开来,云笙抬眸的一瞬间,便对上了一双怒不可遏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