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星然等了半天,程仰一直没回答,于是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看你挺爱干净的,我怕我穿过你就不穿了。这样的话,你还不如给我套旧的。”
程仰的脸色松快了些,说:“我还穿,你就穿这套吧。”
许星然冲他一笑,“那就谢啦。”
她转身上楼,程仰悄悄吐了口气跟上去。两天里,不知道这是第几次被她搞得慌张语塞,难道是因为她像梁宇合吗?好像也不尽然。
许星然刚到二楼就停下了,指着楼梯口的房间说:“我住这间可以吗?”
程仰说:“这间有点小,你要不再看看里面的。”
许星然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这间就可以。”
程仰看了她两秒,接着开门进去打开了灯。
许星然跟进去一看,衣柜、独卫、阳台,样样不少,床看起来有两米宽,跟她想象中的“有点小”完全不一样。一想到今晚要一个人睡这儿,许星然抠着大拇指,心里忐忑起来。
“不然,你还是去一楼吧。”程仰说。
许星然一脸抱歉:“不会影响你吧?”
“你不梦游的话,就不会。”他一本正经道。
许星然立马举起三根手指打包票:“那肯定不会,你放心。”
…
到了半夜十二点,许星然穿着宽大的睡衣来到程仰的房门前,手抬起放下十几遍,始终没敢敲。正焦急地踱来踱去时,房里的人忽然把门打开了,吓得她定在了原地,瞠目看着逆光中的人。
“是不是吵到你了?”许星然小声问道。
“没有。”他看起来很清醒,像是一直没睡,视线垂落在她的脸上,说:“程斌刚刚打电话来,说那个男孩儿开车把厂里的大门撞了,问我要不要过去看看。”
许星然蹙着眉,脸上写满了“愧疚”俩字,问:“你现在是要过去吗?”
“不过去行吗?”程仰面色冷峻。
“对不起。”许星然越来越觉得难堪,说:“我没想到会给你带来麻烦。”
程仰从房间里出来,边走边说:“先换衣服吧,晚点你男朋友该把厂子拆了。”
这次一定是触碰到老好人的底线了。许星然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懊恼死了。
二十分钟后,两人来到国浩门口。程仰下车,疾步走到被撞破的大门前,一下愣在那里。
这是程志华还在世的时候装上的大门,十几年来,它被重新漆过、焊过、修补过,但就是没被换掉。
程仰上上下下看着它,仿佛满目疮痍。
站在他身后的许星然,脚下踌躇半晌,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再次道歉。
这时,林凡狠狠摔上车门,走到程仰面前挡住他的目光,喘着气说:“你这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我都说了她是我女朋友,你他妈还偷偷把她带走?”
辛子豪拉开晃晃悠悠的大门,大步流星走到林凡身旁,一把将他推到一边,咬牙说:“你他妈再骂一句试试?”
林凡不屑地笑了下,看着辛子豪以及他身后的程斌和梁源,朝地上啐了一口,挑衅道:“一群土逼。”
“真你妈能作死。”辛子豪冲过去挥起拳头就打,程斌和梁源也准备上去。
许星然赶紧跑到他们面前拦着,哈着白气说:“我替他向你们道歉,你们别打了。”
“你最好让开。”程斌红着眼,像是变了个人。
许星然依然张着双臂,润了润嗓子说:“别打了,我们有话好好说。”
“让开!”程斌胳膊用力一撇,差点将她搡到地上。
程仰扭过脸来,冷声道:“够了。”
程斌和梁源没有停下来,走过去一起抱住了林凡,让辛子豪打个痛快。
“够了!”程仰吼了一声,辛子豪强忍着怒气停住手,程斌和梁源慢慢松开林凡。他走过去,对快要站不稳的林凡说:“带上你女朋友,滚吧。”
林凡笑了起来,牙上都是血,说:“你们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眼看他就要倒地,许星然跑过来扶住他,只瞥了程仰一眼便低下了头。
“对不起。”
许星然扶着林凡上了自己的现代,在导航上搜到最近的医院,把人送了过去。
第二天中午,她带着林凡回来开那辆头灯碎了的保时捷。来到国浩时,大门紧闭着,被撞破的地方已经先用铁板挡住了。
“林凡,我发现你比小时候傻逼多了。”许星然气道。
林凡顶着一头鸡窝似的褐发,一只眼睛乌青着,看起来像只丧失战斗力的公鸡,嘴皮子还是很硬:“你说谁傻逼?要不是因为你,我能被人打成这样吗?”
“是我让你把人家门撞成这样的吗?”她感到荒唐。
“谁让你不接电话的?”林凡怨气大发,“如果不是你偷偷跟他走,我也不会冻得跟狗一样等你等到半夜。”
许星然哼笑一声,“你是挺狗的。”
林凡腾地一下坐起来,瞪着她,“你再骂我一句,信不信我再撞一次?”
“你能不能不这么幼稚?”
“我幼稚?”林凡心里堵得慌,“对!我就是幼稚,怎么了?我今年才二十出头,我凭什么不能幼稚!”
“你永远二十岁?”许星然觉得自己也是瞎了心了,居然还为这货心动过,眉头紧锁:“下车!赶紧开你的破车回去!”
林凡也气不打一处来,边开门边说:“老子还不愿意待了呢。”刚迈出去一条腿,就又回过头来好声问她:“你回去吗?”
“回。”许星然拧眉看着前方,“我怕你死路上赖我。”
他却笑了起来:“我能理解为,你在担心我吗?”
“……”
许星然扭头看向他,“你信不信我把你踹下去?”
话音一落,林凡闭嘴下车了。
等他开动车子,许星然调头跟上。林凡受了伤还要浪,车速太快,她跟得有些吃力。好不容易下了高架桥,她终于能松口气,偏巧不巧,李诚打来了视频电话。
接还是不接?
响到第四声时,她还是接了起来,手机放在副驾驶。
李诚问:“你这个时间不在国浩,怎么在车里?”
许星然低头看一眼,对方的脸色果然不好看,来不及想怎么回他,又不得不抬头看前面的路况。实在无法分心与他周旋,决定如实说:“主任,我已经回市里了。”
李诚沉默片刻,说:“你回来也不打声招呼,是不是根本不把我这个主任放在眼里?”
“您误会了,我这边有点急事,必须回来一趟。”
许星然跟着前面的保时捷转动方向,打得有些急了,不自觉地低咒一句:“艹,这孙子怎么开的车。”
“许星然。”
“嗯?主任您说。”
“你再有下次,明年这个时候别想转正了。”
许星然目视着前方,怔了一瞬,反应过来后软声道:“一定不会有下次了。”
程仰说得没错,不好好应付这些人和事,确实会影响到工作。许星然默默下了决心,无论多讨厌这个工作环境,都不能放弃想做还没做的事情。
李诚肃着一张脸,说:“半个小时内,你人要出现在单位。如果敢迟到,什么后果你知道的。”
许星然抿了下唇,说:“我这就回。”
对方挂了电话,前面的保时捷也停下了,在等红灯。
许星然立即给林凡发了条语音,嘱咐他把车送去检修,让他赶紧回家歇着等等。发完看到自己头像上的蝴蝶结,才恍然意识到,她这老妈子的行为不是第一次了。
上次,林凡在前女友的婚礼上,阴阳怪气地劝人家新郎盯紧一点,说新娘桃花好,一不小心就被别人抢走了。结果,不会游泳的他被几个伴郎扔进了泳池里,她来不及换掉他送的红裙,立马跳下去把他捞上来,两个落汤鸡成了当天最大的笑话。丢人也就算了,他发烧的那个星期没人在家,还是她去照顾的。又是煮粥,又是熬姜汤,连林凡自己都说她是母爱泛滥了。
不过,准确的说,她这不叫母爱泛滥,应该叫“喜欢林凡的基本修养”。从他前女友的婚礼回来,许星然把伴手礼上的蝴蝶结拍成照片,当作自己的微信头像。在那之后,林凡给她发过几百次消息,却始终没有注意到这只蝴蝶结。
“你有心吗?”她问他,他说他有,还让她摸摸看。然而,她好像不那么在乎了。
许星然想撤回那条语音,可这时绿灯已经亮了,只好将手机扔回副驾驶。车开出去百米后,她调了头。
许星然瞥一眼后视镜,镜中的车一辆接一辆地向反方向飞驰而去,早已看不到林凡的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