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白天见到的那张臭扑克脸,许星然就气不打一处来,没什么好气地回林凡:“你在门口不是都看见鞋子了,还问。”
林凡追问:“去干嘛了?是你领导让你去的吗?”
许星然也学他的语气说:“那不然呢?”
林凡“哦”了一声,表情放松了许多。
许星然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放下了手里的遥控器,起身向自己的卧室走去,丢下一句:“我明天还要上班,先睡了,恕不奉陪。”
“说得跟谁不用上班似的。”林凡也站起身来,脸上有几分无奈,走到厨房门口,又换了一副天真无邪的笑脸,温声说:“叔叔阿姨,太晚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休息了,我先走了。”
王毓闻言慌忙放下手里的抹布,叫住他:“等等小林,阿姨送你出去。”
“不用了阿姨。”林凡摆了摆手。
许文杰赶紧摘下橡胶手套,着急忙慌地说:“等等等等,我去送,我去送。”
王毓回过头来给他使眼色,许文杰胡乱点了几下头,立马解了围裙出去了。
……
新的周一,许星然无精打采地走进了办公室,手里拎着两杯咖啡,坐下时才发现,李诚已经坐在工位上了。
“主任,早。”许星然尴尬地打了个没有灵魂的招呼。
李诚笑眯眯地转过脸来,亲切地说:“早,大清早的就要喝咖啡啊?”
“啊对,喝了好干活儿。”说完,许星然赶紧转回了脸,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那个极其礼貌的微笑和亲切的语气一下子把许星然的瞌睡吓没了。
距离这人上次给自己穿小鞋只隔了周五外加一个周末,怎么态度突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她刚拿纸巾擦了几下桌子,李诚走了过来,笑着说:“小许,你近期不用去长平了,就在办公室帮其他人整理材料吧。”
“啊?”许星然严重怀疑自己没睡醒,出现了幻觉,定了定神才敢确定,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那个一直欺负他的李诚没错。
李诚推了下眼镜,关切问道:“怎么了?是对这个安排不满意吗?”
许星然赶紧摆了摆手,诚惶诚恐地说:“没有没有,您怎么安排我怎么做就行。”
李诚点点头,又说:“对了,我还有个事请你帮忙。”
“您说。”
“我以后就在楼梯口的那间小办公室里办公了,你一会儿帮我把桌上的东西搬过去,我已经收拾好了,完事之后再把我这里的工位打扫一下。”李诚吩咐说。
原来他心情这么好,是因为终于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了。
许星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尴尬地笑着说:“行,没问题。”
李诚心满意足地转了半圈身,忽然又转了回来,低声说:“麻烦你代我向林区长表示一下感谢。”
“林区长?”许星然怔忪地看着他,很快又反应过来,故作平静地说:“好好,我带到。”
难怪周六的时候,许文杰和王毓一大早就打扮得利利索索出门了,回来之后还总是嘀嘀咕咕地说小话,原来是找林凡帮忙去了。
来不及质问二老,许星然一脸不情愿地帮李诚收拾办公室去了。半个小时后出来时,手里提着一桶污水和拖把,走起路来稍显吃力。
“我来帮你吧。”
背后传来的声音刚落下,许星然手里的重量一下子被人拿走了,她直起身子一看,王澎提着污水桶正快步地往卫生间的方向走。
“谢谢你啊。”许星然追上来说。
王澎装作毫不费力的样子,但细白的脖子早已青筋暴起,故作轻松地闲聊说:“你们办公室的人最近不是都要去长平吗?怎么你没去啊?”
许星然无精打采地说:“我被留下来写材料了。”
走到卫生间门口,王澎把桶里的拖把拎出来,单手将污水倒进了拖把池,没直起身子便说:“听你的语气,好像不大喜欢写材料啊。”
“我来涮我来涮。”说着,许星然上前拿过他手里的拖把,接着平平道:“我哪敢有什么喜不喜欢,让我干嘛就干嘛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说完,许星然把拖把放进了拖把池里,拧开水管开始涮洗。
王澎有些不相信地看着她的侧脸,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说:“真的?”
许星然瞥他一眼,忽地想起上周他笑话自己在车里骂人的画面,赶紧看向拖把,使劲地捣了几下,说:“哎呀,你可别套我话了,你们纪委监察会的人我可得罪不起。”
王澎说:“没事,我就是个助理,咱们是同期,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咳咳。”路过的纪委监察员故意咳了两声。
“主任好。”王澎慌忙打了个招呼。
“主任好。”许星然来不及抬头便跟着他大声来了这么一句。
纪委检察员看着两人饶有趣味地笑了下,摆了下手便走了。
王澎等人走后笑了她一下,说:“你现在怎么跟培训那会儿不一样了?蔫儿了不少啊。”
许星然拧上水龙头,直起身子看向他,问道:“你这人没少观察我呀?”
“因为你本身就很特别、很瞩目呀,难免会多留意一点。”王澎扶了下眼镜,一副坦诚的样子。
许星然露出丝毫不相信的神情来,边挂拖把边说:“行了,别给我下套了,我回去干活儿了。”
王澎放下衣袖,舒了口气说:“我也得回去了,有时间再聊。”
许星然回到工位上发现,微信有条通过群聊发来的好友申请,备注写着王澎。她莫名一阵,点了通过后没再多想,专心写起材料来。
快到中午吃饭的时间,林凡发来消息:今天上班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轻松点?
我爸妈是不是找你家帮忙了?许星然回。
林凡秒回:没,就那天你爸跟我提了一嘴,我自己要帮的。
许星然撇了下嘴,回:以后别帮这种忙了,添乱。
知道了,下次注意。这句话的后面还跟了个“Yes,sir”的表情包。
许星然关掉了手机屏幕,没再理会他。
王澎路过他们的办公室,在门口喊了她一声,说:“这么晚了还没去吃饭啊?要不我们一起吧,我看你们办公室的人也都不在。”
许星然情绪依然有些低落,敷衍地回道:“我吃饭比较磨叽,你还是自己先去吧。”
王澎看了眼走廊,确定没人后走了进来,好奇问她:“之前见你天天都是挂着一张灿烂的笑脸,最近怎么了?失恋了?”
这人乍一看斯斯文文的,还以为会有些内向,结果是个爱八卦的自来熟。
许星然边打字边回答:“我都没谈恋爱,又怎么会失恋呢?你别瞎猜了,快去吃饭吧,一会儿食堂该没饭了。”
“你也知道一会儿没饭了,那还不快点起来?”说着,王澎弯下腰,双手撑在办公桌上。
许星然抬头看向他,显示屏上方那张白净、细嫩的脸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嘴角浅浅勾着,仔细一看,两边各有一个小梨涡。
这人倒也不讨厌,多个朋友多条路。
“行。”许星然保存好文档,跟他一起去了食堂。
两人打好饭坐下时已经接近一点,食堂里几乎没什么人了,只有餐具回收处时不时地响起“乒乒乓乓”的声音。许星然安安静静地吃着饭,没有要跟对方聊天的意思。
王澎咽下一口鱼香茄子,清了清嗓子问她:“我想问下,你为什么想考咱们单位呢?”
许星然思忖了下,反问他:“那你是为什么呢?”
这个反问法还是跟某人学的。
王澎扶了下眼镜,认真回答说:“我是在南方上的大学,在那里生活四年让我感受最深的就是,那边的水质、空气都要比咱们这里好很多,我就在想,我能不能为咱们的家乡做些什么。”
“难怪。”许星然说。
“难怪什么?”
“难怪你皮肤那么好。”
“我也这么觉得。”王澎毫不谦虚地笑着说,“不过,我觉得你的皮肤也挺好的,可能这是天生的吧。”
许星然笑了下,又继续吃了起来。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王澎说。
许星然放下筷子,眼神有些伤感,说:“我的老家是青河村的,在咱们青河的下游。我小学的时候每年暑假都会回老家住一段时间,我的爷爷奶奶就带着我去青河边上捉小虾,那时候的青河水特别清、特别凉,我很喜欢去那边玩。等我上初中的时候,青河就已经被垃圾、农药、工业废水什么的污染得很严重了,后来我就再也没去过青河边。”
王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说:“这么说,我们的原因好像是一样的。”
许星然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说:“还好,最近这几年我们宁林已经改变很多了,相信会越来越好的。”
“对,一定会越来越好的。”王澎振奋地说,“就连最难搞、最复杂的煤炭产业园区都已经开始环保改造了,说明上上下下都下了很大的决心,一切都会变好的。”
许星然听到煤炭产业园区几个字,难免有所联想。
那个可恶的煤老板至今也没有联系过她。想到这里,许星然神情恹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