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百合匆匆跑出来,沈画屏问她:“怎么这么久?”
百合哭丧脸道:“小姐,方才那掌柜狮子大开口,我没带够钱,与他理论了半天,最后叫他去裴府要钱,他才肯放我出来。”
沈画屏看向她手中的书,包装得不错,只要能讨得表哥欢心,费钱就费钱吧。
她拉了拉百合的衣袖,“好了,下次别与他争论,平白委屈了自己,大不了不要了,这京城就他一家店不成?”
百合点头,小姐真好,刚想说什么却发现小姐眼睛微红,像是哭过一般,疑惑道:“小姐,你的眼睛...”
沈画屏下意识用手指抹了眼睛,难不成眼泪没擦干,笑道:“方才起风了,沙子迷了眼,出来这么久,我有些累了,咱们回去吧。”
再不回去,里面那个二少就要追出来了。
百合点头,两人一同回去。
待两人走出大半,裴善才从里面出来,靠着墙壁,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
掌柜也出来,“二少爷,那位是裴府的什么人?”
裴善头也不回,直直看着两人的背影:“我的表妹。”
“啊,这原来是表姑娘,大水冲了龙王庙,那这点书钱就免了。”
裴善总算转头看他,“为什么要免,今儿就上门要去,光明正大的要。”
掌柜摸不着头脑,不是一家人吗?这么不对付?
沈画屏吩咐百合将书送去给大表哥。
在裴府邸住了有些时日,她了解到裴夫人平日忙碌,偶尔差丫头过来问问情况,表哥顾及男女大防,很少踏足她这边,至于裴瑶更不愿意见她。
她打听清楚老夫人的作息,隔三岔五便去陪陪老夫人。
下午正好没事,便凑到老夫人跟前,和老夫人聊天解闷。
老夫人年纪大,睡的时辰多,身子骨弱,平日里就在房里,和人说说话。
一来二去,沈画屏也在老夫人面前混个眼熟,过来唠嗑品茶,说些小时候的趣事,还有娘亲的事。
这裴家人,舅妈忙着管理,舅舅关心朝廷,大表哥忙着读书,二表哥也不知道在做什么,表妹整日玩闹,说是一家人但是各忙各的,能相聚的日子,也就吃饭见过几面。
沈画屏来到院门口,远远地站着,看见门前的丫鬟进屋,紧接着端水进去,她便掐好时间,等丫鬟出去时,再来到门口。
如意见她笑道:“表小姐又来了。”
沈画屏回之一笑:“姐姐今日的耳坠倒是好看。”
如意下意识摸了摸耳朵,惊喜道:“你看出来了,这可是老夫人赏赐的,今儿头一次戴就被你看见了。”
沈画屏好歹出身大户人家,自然看出她耳垂的坠子价格不菲,“倒是衬得姐姐越发可人。”
如意害羞低头,娇嗔一声,“又拿我开玩笑。”
听到门口动静,老夫人问:“如意,在和谁说话呢?”
如意往里探头:“表小姐来了。”
“画丫头啊,快进来。”
老夫人已经梳妆整齐,坐在凳上喝着热茶。
沈画屏撩起帘子,看见老夫人就露出笑容,“外祖母,画屏来了。”
她走到老夫人身边坐下,老夫人热茶喝了一半,便放在桌上,沈画屏看见,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她添茶。
老夫人看在眼里,眼含笑意,由着她做。
“你瞧你,三天两头往这跑,跟着我这老婆子有什么好玩的,怎么不找瑶瑶去,瑶瑶也就脾气急了些,你们虽说差了几岁,但姑娘家家的,总归是有话说的。”
沈画屏笑容不变,心想她若是去找裴瑶,别说闺房话了,恐怕都得被拿扫把赶出来,裴瑶心思全都写在脸上,厌恶她更是摆在明面上,她是活得不耐烦,才去找苦头吃。
虽说老人家总念叨姐妹和睦,可又不是事事都要顺她心意,老夫人难道不知道裴瑶那个脾气,却还是还让她去找裴瑶,说到底还是见她没脾气,委屈她去和裴瑶说话。
可惜老人不懂,以为孩子没有心眼,其实按她看来,越是强求,姐妹间隙只会更深,但老夫人都这么说了,什么都不做,只会显得这几日自己虚情假意,当下先应着,若是有机会,再装装样子。
沈画屏推脱道:“瑶妹妹自然跟大表哥最亲,我哪好意思上前。就算我有心去找,又怕妹妹和我生分,不愿意和我一起玩,那岂不丢人。”
见她小女儿姿态,老夫人笑道:“你尽管找她去吧,就说祖母让你去,你说个好孩子,瑶瑶也是,定会玩到一块去的。”
沈画屏不好意思地笑笑,并不奉承老夫人的话。
“老夫人!出事了!”
外头喜鹊正慌乱叫道。
老夫人不满地看向她:“慌慌张张的,乱说什么!”
喜鹊急得跑进来,礼都不行了,“老爷今日回来,见到大少爷和小姐在书房打起来,说是要正要家法伺候,两人正跪在祠堂,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
老夫人猛地抬头,听到孙子孙女被罚,吓得不行:“什么!你为何不早说?”
喜鹊差点哭出来,“老爷拦着人不让走,说是莫惊扰老夫人休息,夫人劝不了,便借口支走我来通风报信。”
老夫人站起来,伸手摸索权杖,“快快带我过去,我的孙儿怎能跪这么久。”
沈画屏见她双手悬空,下意识就扶住老夫人,她一扶,反倒让老夫人找到主心骨,紧紧握着她快步往外走。
沈画屏是不想去的,这种家事不好掺和,无奈拗不过老夫人,只好跟上去。
她们快步来到宗祠。
沈画屏抬头看了看裴府宗祠,外孙女可不是能入裴家宗祠的人,自己就这么贸然进去,岂不尴尬。
可是老夫人此时急得哪顾得上这些,硬是拉着她进了门。
最里头摆着的是裴府的列祖列宗,十几位木牌端端正正摆放着,牌前供奉着香火,瓜果蔬菜。
列祖列宗前跪着的正是裴怀瑜和裴瑶。
从背影看,两人身子挺得笔直,就是略微发抖,看来是跪了许久,有些撑不住。
裴瑶身体娇弱,自然撑不住,挺了一会儿又微微驼下来。
两人身旁各站着管事嬷嬷,板着脸面,不讲人情。
她们还没动手,裴父一个眼神过去,嬷嬷就握紧藤鞭,拍了两下裴瑶的背。
警告道:“小姐,背挺直。”
裴瑶汗水随着脸庞滑落,身子又酸又累,奈何父亲在一旁,只能咬牙坚持。
她就不明白了,不就兄妹大闹,犯得着要家法伺候?
沈画屏在后面看着都替他们难受。
更别说老夫人了。
裴父裴母拿着椅子坐在坐侧,裴母于心不忍,眼神无奈,她管得了家里百来人,却也不能违背丈夫的意思。
裴父身着就坐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子女跪着,手上还端起茶来喝。
宗祠静得很,谁也不敢说话,只能数着时间等待裴父松口,而裴父却表现得十分沉稳,手上茶杯茶盖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老夫人见不了孙儿受苦,连忙扑向裴怀瑜,紧紧抱着他,哀嚎道:“怀瑜啊!我苦命的孙儿,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受这样的苦。”
裴怀瑜是个读书人,被她一扑,差点倒过去,好在他极力站稳,双手搀着祖母,安慰道:“祖母当心,孙儿不要紧。”
说完,又挺直了腰背。
裴父的教育成教,此刻倒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一旁的裴瑶眼巴巴看着,哥哥当真榆木脑袋,若是趁机让祖母相救,何必受这样的苦,心里倒是希望祖母也来抱抱她。
老夫人自然不走,扭头哭指裴父:“你也是做父亲的人,怀瑜瑶瑶也是你的孩子,如今他们都这么大了,到底犯了什么罪,要跪在列祖列宗面前,让祖宗看笑话。”
裴父第一眼就看见了沈画屏,脸色不见喜怒。
听见母亲的控诉,他从座位上起身,上前扶起母亲,“他们犯了错,自然是要受罚。”
老夫人不依他,推开他的手:“少拿你这套说辞,你要罚他们,也罚我好了,他们不起来,我也不起来。”
裴父被母亲的胡搅蛮缠闹得头疼,叹气,“母亲!你这又是何苦!有错就当罚,不要说他们这么大,就不罚,为何不说他们已经这么大了,还会犯这种错。”
老夫人不懂,不就是孩子玩闹了些,怎么就这么上纲上线:“兄妹难免有些间隙,也犯不着这般罚,读书人哪受得了这种罚?你要罚就罚他们抄书就是了。”
裴父强硬地将老夫人扶到他的座位,“母亲,孩儿也是一片苦心啊!想父亲当年随先帝创业,汗马功劳,受先帝赐封公爵,父亲在时,时常告诫孩儿,光宗耀祖,不可辱没名声。如今太平盛世,儿臣当继承父亲遗愿,报效祖国,可儿子成家立业多年,实在愚钝,享受父亲祖业,在朝当官却没什么贡献。
眼看裴家越发越平庸,岂不侮辱门楣。如今怀瑜可是我的儿子,我难道不心疼!我打他懂事之时,就悉心栽培他,为的就是让他混出名堂,别反过来跟我一样,碌碌无为。”
他话锋一转,指着裴怀瑜,恨铁不成钢道:“你年岁也不小,也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可你又做什么?我今日命你在房里读书,你却和妹妹打闹!还有你,我是不是说过,兄长读书时,不可闹他,你又为何在房里?”
裴瑶紧张起来,心跳得怦怦,“我...”
父亲虽然不允许她去,可她还是偷偷去了,往日躲得极好,不曾发现。
可今日她听见观棋拿着沈画屏的书进来,一问才发现哥哥竟然送给她胭脂,往日那可都是自己的,这让她怎么甘心!
她怒火冲天,一把抢过沈画屏的书撕掉,哥哥看了也就冲上来和她抢,一来二去,满屋飞纸。
若是如此也就算了,偏偏今日父亲带了一众同僚来考察兄长学识,门一打开,就看见他们这胡闹样子,不气才怪。
这些话她是不敢说,裴瑶也知道是自己胡闹,但若是说了,父亲定不轻饶,于是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