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悸 第2章 悸动

从我有记忆起，我就生活在孤儿院里，十八岁时我考上大学后就离开了孤儿院，没有经济来源的我不敢浪费一点时间，除了正常的学习之外我的生活中就只剩下了兼职。

十九岁的那年夏天，我在仁和医院里打零工，我也是在哪里遇到了林舒佑。

我初次见到林舒佑时她染了一头紫色的头发，她的头发是波浪形的，她人很漂亮，我每次见到她时她的脸上都挂着笑，像海里的美人鱼一样。

我总是在医院里听人提到她，那些人说她漂亮，聪明而且懂事，有时候他们也会在提到她时叹气，如果有机会的话，我真想认识她一下。

我记得那是一个晴朗的下午，明媚的阳光将周围的一切事物照的那么耀眼，鲜活。

那个时间花园里的人少，我正在认真修剪花草，我突然感觉有人在拍我的肩膀，我不经意地回头，那张出现在我脑海中无数次的脸近在咫尺。

那一刻我愣住了，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的大脑一片空白，那张脸就像有魔力一样将我封印，等林舒佑的脸移出我的视线时我终于回过神。

我叫住她并接住了她的手机：“不好意思，我刚才走神了，你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

我打开自拍将屏幕对准自己，转了一圈之后我找到了一个光线较好的位置让林舒佑站过去，一切准备就绪我按下开关键开始录制，暖风拂起林舒佑的头发，空气中夹杂着香味，一时让人分辨不出到底是花香还是体香，少女稚嫩的脸颊在屏幕中愈发甜美，可爱，一眼万年。

快乐的时间总是短暂的，更何况我还有工作没有完成。分别之际，我鼓起勇气向林舒佑要了她的电话号码，好在她回头了。

“那个…你可以知道我的电话号码吗？”我连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后期要是还需要拍视频的话可以打电话给我。”

她的眉眼弯起：“好啊。”

这件事以后，不管我白天多忙，到了晚上我都会抽出时间去学习有关拍视频和视频剪辑的相关知识，可是还没有等到我向她展示我的学习成果，我便不得不到其他地方找兼职了，自那以后，林舒佑没有给我打电话，我自然也没有再见到她。

没过多久我找到了一份奶茶店的工作，也是在那里我又见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林舒佑。

那天我在奶茶店正常工作时接到了一份外卖订单，收货地址正是仁和医院，当我看到客户的名字是林舒佑时我的嘴角不禁上扬，在制作奶茶时我不禁往里面多加了小料，在打包时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我又从工作服的口袋里拿出了两袋我自炒的花生米放在了外卖袋里，我平常饿的时候会用它来解馋，我不知道林舒佑会不会喜欢，但我心里还是希望她会喜欢。

这天下午来店里买奶茶的人少，外加老板心情不错便让我提前了两个小时下班，离开奶茶店之后我不知道要去哪里，不知不觉我就走到了仁和医院的大门口，我在门口踌躇了很久，我不知道进去干什么，但我最后还是没忍住进去看看。

我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后花园，这时花园里的人很少，大多数人都还在房间里吃晚饭，只有几个不相干的人来了又离开。

我顺着石铺的小径走，依稀听到了几声猫叫，最后在秋千旁的草堆里发现了它们。

几只各色的小猫努力地叫着，我想它们一定是饿了，这里的人连自己都很难照顾哪里还有精力去照顾它，也许偶尔遇到好心人会喂上它们几口饭，不然这些小猫也不会存活至今日，它们和我一样都是社会上的流浪儿，无家可归。

我摸尽了全身也只是摸到了几颗花生米，我给每只小猫都喂了几颗，看它们不再叫唤吃的津津有味，我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季朗？”

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我的名字，我不回头也猜到了来者是谁。

我回头，林舒佑端着饭盒站在离我不远处的花草旁，她身着一袭彩色长裙，身后是生长茂盛的植被，日落黄昏给周围的一切都上了一层晕色，发生在我眼前的一切显得是那样的不真实，在她热情的邀请下，我与她一起共进了我这辈子吃到过的最好吃的晚餐。

临近暑假，我正在为租房子的事情发愁，舒佑知道了提议我可以跟她一起住在医院里，我通过询问得知舒佑的日常起居都是由林母在照顾，林母平常也很忙，她不仅要工作还要时刻知道舒佑的情况，由此舒佑也很心疼林母每天都这样来回奔波，舒佑的病房里一直有张家属床，林母有时候会在医院里过夜，但次数不多，如果我住进去的话我和舒佑两个人之间也能相互有个照应，虽然舒佑说委屈了我一点。

我拗不过她，我也不知道答应她对不对，但她也为我解决了燃眉之急，我告诉舒佑说只要我找到了房子我就立马搬走，她欣然同意了。

我不知道舒佑当时是怎样说服林母的，林母知道我要去医院住时特意将床铺整理了一边，进去之后林母给我提了几点要求，主要都是针对舒佑健康的，我觉得没什么问题便都答应了。

一切准备妥当，我只需要打包入住即可，我与舒佑的床铺之间放了一席隔帘，这样做起事来也方便，主要是因为男女有别。

我住进去之后才发现我们并没有像舒佑说的那样在生活中相互有个照应，因为我每天都有兼职要做，只有到了饭点时我会回到医院给舒佑带饭，晚上下班了才跟舒佑聊会儿天，但舒佑毕竟是女孩子，我们不会有太多的共同话题，不过我还是很愿意听她说的，对此，舒佑并不生气，她说只要每天她可以跟我说上话就就已经很满足了。

开学之后我搬回了学校宿舍，有一段时间我拿到了学校的奖学金，金额挺大的，至少两天不做兼职都没有问题，不过我还是会觉得钱不够。

除去学习和兼职时间，我会陪舒佑一起拍一些正能量的视频，我可以感受到舒佑在鼓励他人的过程从中收获的快乐，她的身体也在慢慢的变好。

在与舒佑的接触过程中我们变得更加了解彼此，我们也是在这时候知道高考结束那年我们两个被同一所大学录取，我们两个竟然是同学，因为病情的原因她一直都没有机会去亲眼看看这所学校。

一天，舒佑突然向我提出了她想要亲自去学校看看的请求，本来我顾及到她的身体情况是想要拒绝的，但我终究是在她的软磨硬泡下败下阵来，最后我带着她偷跑出离了医院。

出了医院，舒佑就像初飞的鸟儿解锁了新地图，她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期待。一年的变化不会很大，舒佑一路上发现了很多曾经没有见过的店铺，我不仅带她去参观了学校，还带她吃了她很久都没有吃到的美食。

我从未见她如此开心，她的每一个笑容都深深的刻在了我的心上。

舒佑边走边向我赞美手中烧烤的美味，进入一个小巷口，我们在那里遇到了陆虎，这是我没有想到的，我现在不想与陆虎牵上联系，我也不想舒佑与他牵上联系，我现在只想带着舒佑快速离开这个地方。

我什么也没便想拉起舒佑的手往回走，没成想已经有人堵住了巷口。

“季朗，好久不见啊，见到老朋友也不打声招呼就想走，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有礼貌了？”陆虎说。

我开门见山，问：“你想干什么？”

“倒也没有别的事，我就是最近手头比较紧，这不是今天有缘遇到你了吗，我就是想向你借点钱用用，若我今天遇到的是别人，我也不会是这样，你说对吧？”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陆虎恃强凌弱的样子可谓是一点也没有变。

我从小便与陆虎在同一所孤儿院长大，他从小就喜欢欺负院里的小朋友和抢我们的东西，小时候有一次体检，每位小朋友抽血过后都会得到院长发放的零食一包，因为我身子弱，院长心疼我便多给了我一包，休息时间陆虎带着院里的其他几个小孩将我围住，他一把夺过我手里的零食，说，“这么多零食你吃的完吗？！”

“平常干活都是我出力最多，你是一个病秧子，你的那份力也是我出的，我多吃一包零食不过分吧？另外一包我就当做是你感谢我的。”陆虎继续说，“这件事你不许告诉院长，如果她问了你就说你是自愿的，听到了没有？要不然以后干活我就不帮你了。”

后来他比我先被领养，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老样子，里里外外倒是一点也没有变。

舒佑还在我身边，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把身上剩的钱都给了陆虎，我现在只想带着舒佑赶快离开这里。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舒佑趁陆虎不注意又把钱抢了回来，陆虎恼羞成怒推了舒佑一把，舒佑摔倒在地，我那时瞬间就慌了，我扶起舒佑时她脸色苍白，她用手捂住胸口有些喘不过气。

我发现不对劲后吼着陆虎让他打120，他却因为害怕丢下我和舒佑跑掉了，他的那群小跟班也跟着跑了，着急之下我伸手抓住了一个人，我逼迫他打电话，“舒佑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一个人也跑不掉！”

男生因为害怕神情已经变得扭曲，他拿出手机边拨号边念叨，“这可不关我的事，我可没有碰她。”

我不敢浪费一秒时间，趁那个男生打电话的时间我尝试着给舒佑做了心脏复苏，好在这个抢救措施对舒佑有点作用。

见舒佑好了一点之后，我夺过了男生手里正在通话的手机，我又向医生重复了一遍我们所处的位置之后便挂断了电话。

我把手机甩给男生后抱着舒佑往马路的方向跑，我想跑的快一点但又害怕跑的太快，我边跑边叫舒佑的名字，我真的好害怕她会睡着。

好在我们的位置离医院不远，舒佑很快就被送上了救护车，我一路上都在后悔，如果我当时没有答应舒佑要带她离开医院，这件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舒佑也不会变成这样。

到了医院之后，我跟着担架车直到把舒佑送进了抢救室，舒佑的母亲接到电话之后也迅速赶了过来。

林母到时已经急出眼泪了，“这是怎么回事？我昨天见她时她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现在还不是定罪的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跟林母解释这一切，我张了张口，最后也只是说了句毫无意义的话：“阿姨，对不起，都怪我没有照顾好舒佑。”

林母此时已经哭的站不起来了，我心里很是内疚。

经过抢救之后，舒佑的名算是保住了，但医生说舒佑现在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她随时都会有病发的风险，她也随时都会死亡，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就是尽快换一颗健康的心脏。

没过多久舒佑的爸爸也以最快的速度从外地赶回来了，舒佑休息的时候她的身边有父母陪着，我也没有过多打扰。

从此之后我去兼职的事件也少了，我觉得我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即使我知道舒佑她不需要我怎么做，即使我只能在门外看着她。

林母从房间出来，她告诉我舒佑想见我，我一个人进去后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我不知道应该对她说些什么，她突然对我说他想吃苹果了，我便拿起水果刀给她削苹果。

我低着头削苹果不敢看她的脸，“对不起，都怪我把你害成了这个样子。”

“没关系，这又不是你的错，而且我现在不是已经没事了吗？”她可能是为了不让我自责，便强撑着笑安慰我，只是因为这样，我才更加内疚，我不知道还该说什么，便一言不发，专注于削苹果，室内再度陷入了安静。

“季朗，”她突然喊我的名字，我停下手中的水果刀看着她，她坐直了身体像是要宣布一件大事。

她严肃的用她那甜甜的声音对我说，“季朗，你放心好了，我还有好多愿望没实现呢，在此之前我可舍不得死。”

说完之后她又露出微笑让我放心。

她用轻松的语气陪我聊天，舒佑问我：“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去的地方是哪里吗？”

“是西藏吗？”

她惊喜道：“你怎么知道？”

“我们第一次认识的时候，你手机里的锁屏就是西藏的布达拉宫。”

“没错，就是这里，有人说西藏是离天堂最近的地方，像我这样经历过死神威胁的人当然要去看看这个说法到底是不是真的。”舒佑微笑道，“如果以后还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去看看这个神圣的地方。”

我强忍着心中的难过努力挤出一个微笑，“一定会的。”我看见她的眼睛里泛起点点星光。

“实现这个愿望可能还需要很久，但我还有一个愿望可不可以实现我马上就可以知道了。”她对着我有些神秘道。

“那么这个愿望是什么？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帮上忙让这个愿望变成现实的概率变得大一点？”我说。

“做我男朋友吧。”

舒佑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我愣住了，我不敢确定我听到的话是不是最真实的。

舒佑又说：“我知道我的这个愿望对你来说很过分，因为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死掉，如果你不想的话我们还是…”

我没有等她把“朋友”两个字说出就已经抱住了她，“我十分愿意做你的男朋友。”

舒佑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音，她在我的怀里抽泣，道，“季朗，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我轻轻拍她的背，“你很好，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很好了，都是我不好，让你受了伤害。”

等舒佑睡下后，我离开了病房，林母正站在门口偷偷掉眼泪。

我问林母可否借一步说话，最好叔叔也在。我将做出一个重要的决定。

我与叔叔阿姨对坐着，等我告诉他们我要把心脏换给舒佑的时候他们二脸震惊。

叔叔冷静过后对我说：“孩子，虽然我和你阿姨也很爱舒佑，但我们也不能随便拿你的生命开玩笑。”

“我无父无母，从小便在孤儿院长大，在这个世上没有什么值得我牵挂的，可是舒佑不一样，她还有你们，在做这个决定时我并不是一时脑热，没有人逼我怎么做，我只想救她。”我又说，“我只希望叔叔阿姨可以替我保守这个秘密，暂时不要让舒佑知道，我只想在这之后的日子里陪陪她。”

晚饭过后，舒佑说她想去花园里待一会儿，我便拿上外套陪她一起，我们一同坐在木制的秋千上，秋千轻轻摇晃，在不知不觉甩掉了人一身的不开心。

舒佑跟我说了很多她的往事，我在不经意间微微勾唇，但我又时不时的感到心痛，后面她说的每句话都好像是在给自己交代后事，她说她在还没有正式认识我之前就好像已经喜欢上我了，我又何尝不是呢。

凉风渐起，草木低摆着头秋千周围的草丛里发出微弱的荧光，我把外套披在舒佑肩上，她指着草丛上空惊呼，道，“季朗，你快看，那是不是萤火虫？”

“舒佑，你喜欢萤火虫吗？”我问道。

“当然喜欢啊？虽然它们小小的，但听们会坚持发自己的光，金闪闪的，多漂亮啊。”

“那你以后要去草原看星星，去看荧光海，去南北极看极光。”

“当然要去，不过到时候你要陪我一起去。”

她看向我时眼里有光，虽然我心里很清楚她的这些愿望我不能陪她一起去实现了，但我还是想要给她留给念想，我想让她开心快乐的活下去，有希望的活下去。

“好。”我说。

舒佑的病情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重，她不仅遭受着身体的折磨，还遭受着精神上的折磨。

舒佑在网上发的那些视频我也有看过很多遍，对与网上的那些评论有好的自然也会有不好的。

虽然舒佑什么也不说，但我也不是傻子。从她每次看自己发表的视频时，都要把评论来回翻上好几遍和她每天晚上独自看私信的表现来看，我就知道这些文字对她造成了不好的影响。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她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变着法的去鼓励她，不让她陷入那些负面情绪中。

舒佑有她的爸爸妈妈照顾，为了生活我必须去做兼职。

一天我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那是舒佑母亲打来的，她说舒佑的身体越来越差了，舒佑知道我在做兼职没有时间，所以她也从来没有给我打过电话，而是通过电话号码加了我的微信，舒佑偶尔会给我发几条礼貌用语，我也是很久之后才看到她的消息。

接到林母的电话之后，我当天就找老板请了半天假，我在赶往医院的路上遇到了车祸，身体落地的时候我只感觉浑身都很疼，身体里的骨头就像碎了一样，耳朵里充斥着鸣笛声，视线也被红色的液体遮挡，但我的心跳依旧剧烈跳动，我没有力气再去想任何事情。

最后一刻，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念想：“她一定要继续健康快乐地活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