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火 第2章 初遇

姜煜原名程煜，十七岁以前一直都住在Y省。

父亲在他八岁那年在矿上干活，遇上垮塌，被埋在了里面。

赔偿金138万，在那个年代，是一笔足够母子俩后半辈子衣食无忧的巨款。

可钱还没到妈妈姜叶芳的手里，就先被爷爷奶奶给抢了去，不仅如此，还把母子俩从儿子建的那栋二层小楼里赶了出去。

“房子是我儿子建的，现在我儿子没了，当然应该留给我们老两口养老！”

老两口一直不喜欢程煜和姜叶芳，一个跟闷葫芦一样不爱说话不爱笑，跟他们一点不亲近；另一个长太好看，好看的女人没一个是安分的，迟早是要改嫁的！

以前还顾及到儿子，如今儿子不在了，老两口更是肆无忌惮。

以姜叶芳的长相，到时候一改嫁，孙子也会随着嫁过去。

反正迟早都是别人家里的人，钱和房子自然要攥在手里才妥当！

给外人用，不如留给小儿子娶媳妇儿！

为了生活，为了儿子，姜叶芳放下脸面，去程家闹也闹了，哭了哭了，求也求了，就差给他们跪下了。

周围的邻居见了虽同情这对孤儿寡母，可那老头老太太都是出了名的不好惹。

老头儿年轻时是屠夫，一把年纪了也十分凶悍，没人敢上前帮姜叶芳母子俩说话。

那天太阳很大，晒得人心慌头晕。

姜煜从学校跑回来时，就看到母亲站在大太阳底下，脸色发白，嘴唇干得裂了口子，声泪俱下地哀求老头老太太给他们母子俩留条活路。

而他的爷爷奶奶，在阴凉下坐着躺椅，摇着扇子吃着西瓜，对于母亲的哀求置若罔闻，好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程煜拎着从修车铺偷来的汽油就往自己住了八年的二层小楼倒。

老两口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一把火扔了过去。

天气本就干燥，温度也高，再这么一烧，愣是扑了两个小时才勉强把火灭掉！

村委会干部见事情闹大，也怕担责，这才出面调解。

问他为什么要放火。

程煜一脸冷漠地盯着自己的爷爷奶奶，义正言辞道。

“我爸盖的房子，不让我和我妈住，其他人也不要想。”

稚嫩的童眸中，透出与这个年纪不符的狠厉和冷漠。

程煜一向乖巧懂事，村干部也没过多为难他，只口头教育了一番。而后将程家老小喊到一起协商赔偿款以及这对孤儿寡母以后的生活问题。

在村干部接连三天的调解下，老两口勉强同意把那栋烧得黑乎乎的二层小楼归还给母子俩。

一并归还的，还有赔偿金的一半，当着村委会的面立下字据，以后两家一刀两断，再无任何瓜葛。

姜叶芳拿着用自己丈夫命换来的六十九万，和儿子相依为命。

被烧得黑乎乎的二层小楼主体还在，请人翻修，而后又购置了些简单的家具家电，母子俩搬了进去。

院子四周竖着高高的围栏，围栏上是尖尖的长矛，防的不仅仅是程家人，还有周围那些虎视眈眈企图欺负孤儿寡母的街坊四邻。

九岁生日那天，姜叶芳问儿子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礼物，男孩儿稚嫩的脸上露出认真严肃的表情。

“妈，我想跟你姓。”

自那以后，程煜更名为姜煜，母子俩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忙碌但踏实。

姜叶芳开了一家卖豆腐的小店，白天她在店里忙，哪怕不怎么打扮，但五官出众，一身粗布麻衣也被她穿出了别样的风韵。

不少男人对她献过殷勤，不过见姜叶芳似乎并没有再婚的打算，那些男人在积极一段时间之后打起了退堂鼓，没再去店里。

十七岁那年，姜叶芳忽然往家里带了个男人，她指着汪明远跟他介绍。

“阿煜，这是你汪叔叔，妈妈以前的初中同学，他住在江城，愿意照顾我们，咱们搬去江城好不好？”

姜叶芳说这话时眼底的忐忑不安，姜煜都看在眼里，更看出了汪明远的讨好和期待。

最近这一年，他不是没察觉到母亲的变化。

他也曾在汪明远从豆腐店离开后偷偷跟在身后。

没人可以代替父亲在他心里的位置，可母亲这些年的不易和艰辛，他也同样记得。

于是，他点了点头，并在08年的那个春天办理了转学，和母亲一起搬到江城。

去江城的路上，汪明远一路热情地介绍着江城好吃好玩儿的地方，并说等安顿下来了就带他们母子俩出去转转，熟悉熟悉江城。

“等熟悉了，你一定会喜欢上江城这个地方的。”

汪明远一脸殷切看向后视镜，姜煜却根本没看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越来越陌生的风景，心底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儿。

汪明远收了笑，看一眼副驾驶上一脸担忧的姜叶芳，他空出一只手覆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捏了捏，给她无形的安慰，而后又补充道。

“对了，我家里还住了个小伙子，跟你一样大，长得很帅，就是性格和你不太一样。

你们年纪差不多，等见面了，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学校也给你转到和他一个学校，以后你们一起上下学，我和你妈妈也都能放心一些。”

姜煜掀起眼皮，审视着开车的汪明远。

“你儿子？”

汪明远笑笑，“不是，是一个朋友的儿子，借住在我那里。”

姜叶芳在边儿上帮汪明远说话，“你汪叔叔这么多年一直没结婚，哪里来的儿子。”

姜煜不再说话，闭上眼假装睡觉。

后半段路，几人都一路无话，直到车停在一栋筒子楼前，姜煜才适时地睁开眼，看了看四周。

“阿煜，你醒了啊，正好，咱们到了，你下来看看吧，以后啊，这里就是你跟你妈妈的新家了。”

姜煜礼貌地嗯了一声，拉开车门下车，环顾了下四周。

小区挺老旧的，门口只有一扇大铁门，一个老头儿拿着收音机坐在门口，听着收音机里的相声一下一下地摇晃着椅子。

四栋楼，一排两栋，一共两排。

一楼有麻将馆，小卖部，福利彩票店，还有卖早餐和水果的，基本的日常生活需求都能在小区里解决。

汪明远的家就在第一排靠右边一栋的三楼，楼层不高，姜煜帮着妈妈拎了东西没走多会儿就到了家门口。

汪明远刚把钥匙插进锁孔里，门就被人从里打开来。

姜煜个子高，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汪明远跟前，跟汪明远长相有着八分相似的少年。

乌黑的头发略显凌乱，像是刚睡醒。

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好看，尤其生了一双勾人的桃花眼，不过明显没睡好，那么好看的一双眼睛下眼睑处一片青黑色，在看到姜煜和姜叶芳时眸底闪过毫不遮掩的厌恶。

“你在家也不知道下来接一下，来，我给你介绍，这是……”

汪明远侧身刚要介绍，可他的话才出口，少年就一把扒开他从姜煜跟前径直走过。

路过跟前时，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肩轻轻撞过姜煜的，把他撞得后退半步，少年似没察觉般，头也不回地三两步下了楼。

汪明远尴尬地笑笑，“他就是我说的那个小子，骆游，你别介意，他就这样，本性不坏的，以后相处就知道了，来，快进来吧，外头冷，屋里暖和暖和。”

江城的三月比Y省要冷，姜煜紧了紧身上的外套，顺势拍了拍刚才被撞的肩头，低头迈了进去。

房子不大，两室一厅带个书房，但好在户型方正，看起来也不显得拥挤。

汪明远将行李拎进屋，而后马不停蹄地将沙发上不知道堆了多久的衣服慌张地抓了抱在怀里，指了指厨房旁边的房间。

“阿煜，你的房间在那儿，快看看怎么样，要有哪儿不满意的你跟我说，我找人给你改。”

姜煜点点头，拎着自己的东西转身推开房门。

那是由书房往阳台扩了一段距离后改成的小房间，一张一米八的单人床，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衣柜，挨着门的位置是一张书桌，桌上还摆了盏台灯和空荡荡的书架。

姜煜伸手按了下台灯的按钮，光柱自上而下向外扩散，将原本昏暗的书桌照亮。

姜叶芳站在门口，将手搭在姜煜的肩上轻轻地拍了拍。

“你汪叔叔知道你爱学习，特意给你买的台灯和书桌，房间虽然小点儿，但房子就这么大，你委屈一下。”

汪明远原本是要把骆游的房间给姜煜的，或者让两人一起住，但姜叶芳了解自己儿子，便做主替他拒绝了。

姜煜伸手将台灯关掉，“挺好的，替我谢谢他。”

晚饭是在外面吃的，汪明远带姜叶芳母子俩去了家附近的酸汤鱼店，店里生意很好，刚走近就闻到浓浓的香味。

也正是因为生意好，几人在门口等了会儿才排到位置，汪明远拿着菜单点了店里的招牌菜，而后看向姜煜。

“阿煜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或者有没有什么忌口？”

“要不要喝点饮料？汽水还是花生浆？”

姜煜低头在回消息，闻言没抬头道：“都行。”

汪明远还想说什么，姜叶芳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冲他摇了摇头，俯身过去在耳边低语道。

“慢慢来。”

汪明远这才止了殷勤。

等菜上桌，姜叶芳问起汪明远。

“你没叫骆游吗？”

先前听汪明远说过骆游的事，知道他是个可怜孩子，汪明远说他有点皮，不爱学习，但长得很帅，很受女孩子喜欢。

身为母亲，本能地对孩子具有一种包容的爱，只是如今亲眼见到骆游，姜叶芳还是有些被骆游的样子吓着了。

长得确实好看，但眼底，透着股少年不该有的狠。

“叫了，他说他有事，让咱们吃咱们的。来，你尝尝这块，这块肉没刺，还嫩。”

汪明远给姜叶芳夹完肉还想给姜煜夹，可对上那张冷若冰霜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脸，他尴尬地将肉放到了自己的碗里，尴尬笑笑，“阿煜也吃，你自己爱吃什么夹什么啊。”

吃过晚饭，汪明远要带姜叶芳去附近转转，散步消食，也顺便熟悉周围的环境，姜煜没兴致当灯泡，更受不了汪明远那刻意的讨好，独自一人先回了家。

他洗了澡，头发擦到不滴水，回房间将门关上，拿了本书躺在床上翻看，房门关着，能听到汪明远和姜叶芳散完步回来的声音。

没多会儿，敲门声响起，是姜叶芳。

“阿煜，你睡了吗？”

“嗯，准……”

话到嘴边，止住，还是合上书本起身，打开房门。

“妈，怎么了？”

“你汪叔叔知道你马上要开学了，特意给你买了书包和一些文具。”

姜叶芳说完，仰着头，小声道。

“他想跟你好好相处，你给他个机会，如果试了，还是没办法接受他，妈也不勉强你。”

儿子从小话少，姜叶芳是清楚的，可这份冷淡在汪明远的殷勤下，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夹在两个男人中间，她也有些为难，更怕处理不好两人的关系，把处境弄得一团糟。

既不想辜负汪明远，更不想勉强自己的儿子。

说她有多爱汪明远，其实也不一定。

在丈夫死那年，她就做好了和儿子相依为命一辈子的打算，是汪明远的执着打动了她，他说的那些话也提醒了姜叶芳。

姜煜很聪明很优秀，他需要更好的学校，更好的生活和学习环境，他有更广阔的天空，而她，也应该换个环境换个生活方式。

人嘛，总是应该向前看生活才有点希望的。

母子俩对视片刻后，姜煜收下书包，声音低低地应道：“知道了。”

漆黑的夜里，皎洁的月色从床边的窗户投射进来，光都透着冷意，姜煜靠坐在床头，有些失眠。

屋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还伴随着金属落地的声音。

晚上他自己回来时，汪明远就说过，小区后面是网吧一条街，很多不上学的小混混还有职高的不良少年都混迹在那条街，让他没事不要走那边。

上楼时，又听楼下的阿婆提起上周小区里有入室盗窃的案件发生，姜煜当即从床上起身，赤着脚轻手轻脚地靠近，开门时还顺势将书桌旁装修留下来的木棍藏在身后。

月色摇曳，姜煜没看清楚对方的长相，但可以看出对方身量和自己差不多，趁着对方转身的功夫，姜煜举起手中的木棍，用力朝对方的头砸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