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桐月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得飞快,脑子里乱哄哄得不知所措,被揭穿会有什么后果?
算不算违约,要不要赔偿?
越想脸色越白,急得两眼发黑。
混乱中有顾宵塞了条毛巾过来,顾哲接过裹在湿烫的裙摆上用力拧。
顾宵马上又递过来另一条滴水的湿毛巾:“嫂子,敷在烫伤处!”
余桐月愣了一下才接过,腿上火辣辣,湿毛巾覆上去立刻舒缓了疼痛。
这时王妈也取来了烫伤药。
裙摆上的咖啡被毛巾吸走,顾哲的手也被烫红,看得顾老太太直心疼。
“阿哲,你手怎么样?哎呦,你先陪桐月回房间上药,要是烫得厉害得上医院。”
余桐月勉强挤出个笑,“没事的,奶奶。”
话是这么说,可当湿毛巾拿开,大腿马上又开始火辣辣地疼。然而比起腿上的疼痛,心里更慌。
通往二楼的台阶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既有腿上的疼,也有对穿帮后果的恐惧。自己当时甚至不敢去看周遭人的表情,鸵鸟一样低着头,
希望大家没听到从自己嘴里喊出顾先生三个字。
然而,可能吗?
男人走在前面,绅士地打开房门让她先进。
她咬着唇,仿佛门里面是吃人的深渊,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心一横大步迈进去,深吸几口气,强逼自己转身直面。
“顾先生,对不起,我……”
话到嘴边卡住,男人脸上没有预期的怒意,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这反而叫她更加忐忑。
“先用湿毛巾冷敷,半个小时后上药。”顾哲根本没听她说什么,交代着转身去洗手间拿了条滴水的湿毛巾出来。
见她愣在原地没有动弹,皱着眉过去把人拉到沙发上坐下。顾不得冒犯,直接掀开裙摆露出大腿,发现里面穿着袜子。立刻倒吸口凉气,他不知道女人穿衣服这么多套路,还以为旗袍下面光腿。
结果还有一双肉色的厚袜子!
她吭都不吭一声,裹在腿上烫,腿不要了吗?
不由怒火上头,厉声呵斥:“马上把袜子脱掉!”
余桐月被斥得肩膀一缩,控制不住地眼圈发热。自己真是蠢死了,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顾哲此时此刻确实烦躁,这种时候,哪里还顾得上穿帮不穿帮。这件事穿帮是早晚的,提早或者推迟一点并没有大影响。
缓了缓语气,但依旧生硬强势,“先把袜子脱了!冷敷!别的事稍后再说!”
余桐月吸吸鼻子按他的意思去洗手间脱袜子,已经这样,纠结也于事无补,还是要先处理烫伤。
洗手间的镜子很大,把她的狼狈照得无所遁形,身上斑斑点点的咖啡渍像一场灾难。更灾难的事还在后头,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
明明不是遇事就哭的软弱性格,这一刻心揪得发疼,眼圈止不住发酸发胀。
她不是故意的。
可是自己明白,这不是一句对不起能弥补的。
狠很吸了吸鼻子压下情绪,现在首要的是冷敷。退下袜子,虽然火辣辣的疼,但幸好只是红了一片。
从洗手间出来,顾哲还在。
他站在那,挺拔的身姿给她巨大的压迫感。勉强做起来的心里建设一点一点坍塌,头不自觉垂下去躲避他的视线。
刚刚在洗手间还是没压住情绪,这会儿眼睛又红又酸又涩。
“伤得严重吗?”顾哲问。
她摇头,“没事……”
带鼻音的声音把自己惊得话一顿,越想掩藏越是藏不住。既然藏不住索性不藏了,该来的总会来,不会因为自己掉几滴眼泪有任何改变。
接着道:“有点发红,没事。”
她从来不知道烫伤这么疼,烫得发红就已经火辣辣地疼了。这还是他及时帮忙的情况,要不是他帮忙,烫伤的面积会更大。
顾哲看得出她今天精心打扮过,然而这会儿乱糟糟的。哭过的眼睛发红,鼻子不通。
蹙眉站了一会儿,道:“冷敷半小时后上药。”
留下话出了房间。
走廊那一头,宋知让不知道站了多久,见人出来快步迎上来。
“表哥。”
顾哲面无表情地看着面露焦急的女孩,她打扮得很精心,单薄的线衣和雪纺让她飘逸出尘,同时给男人留下很大的想象和行动空间。
漂亮,柔弱,努力,乖巧,是她给人的印象。
很可惜,他不吃这一套。
顾二婶什么人他太清楚,她带宋知让来老宅绝对不是像她说的那样,小姑娘一个人没去处。
不说他也能猜到她们是打顾宵的主意,顾宵又不是傻子,能任由她们摆弄。他一直冷眼旁观,她不惹事,睁一只眼闭一只也就过去了。
多个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表妹无关痛痒,希望小姑娘别自作聪明。
宋知让眼睛比余桐月更红,水润润的楚楚可怜。
“嫂子怎么样?伤得厉害吗?我能不能进去看看她?”
顾哲把她绞手指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他倒没觉得她是故意的,只是非亲非故他凭什么照顾她的情绪?
余桐月跟她也不熟,这个时候相必不精力应酬她。
说是来道歉关系,实则不过是想降低她心里的愧疚感。还是那句话,大家都不熟,为什么要照顾她的情绪?
想也没想就拒绝:“现在不方便。”
宋知让一下子涨红脸,咬着嘴唇期期艾艾地看着紧闭的房门,愧疚几乎要从眼里溢出来。
“那我等会儿再来看嫂子。”
宋知让看着他,以为他会说点什么。结果顾哲从头至尾神色淡漠,她杵着尴尬,快步下了楼。
顾哲这才迈步下楼。
***
顾老太太正在房间的摇椅上闭目养神,脑子里全是刚才客厅里的意外,越想眉头越蹙。这几个孙子孙女,最让她放心的是顾哲,现在最不让她放心的也是顾哲。
王妈端着水和药进来。
“老太太,该吃药了。”
顾老太太睁开眼,“老了不中用,整天药不离口。”
接过王妈递过来的药用水送服,然后端着水杯叹气:“刚才桐月叫阿哲顾先生,我没听错吧?上次他们走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心里想着小两口闹别扭常有的事,没成想到他们还僵着。”
王妈听得一愣,“我刚才去拿烫伤药了没听见。不过老太太,您别担心,大少爷是有分寸的人,大少奶奶性子软和好说话,应该没事。”
顾老太太却摇头,“性子软和不代表没脾气,这婚事本就委屈了人家姑娘,阿哲更要加倍对人家好才行。桐月事懂事知礼的姑娘,要不是事出有因,也不能叫顾先生这样的称呼。”
王妈脸色讪讪,夫妻闹别扭连名带姓地喊是有,喊先生小姐的却没有。顾老太太身体不大好,几个月前被白小姐气了一场,可不能再气着。
想着怎么宽慰老太太,顾哲正巧来了。
王妈顺势退了出去,让祖孙两说话。
顾老太太招呼顾哲坐,关心道:“桐月伤得厉害吗?要不要去医院?”
“她没事,你别担心。”
“那就好。”顾老太太点点头,不提刚刚余桐月喊他顾先生的事,而是道:“你们结婚有半年了,两家大人却连面都没见过。我跟你妈提过,找个时间两家吃个饭聚一下,一拖拖到现在。你看什么时候方便?”
顾哲没作声,刚刚场面虽混乱,但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余桐月身上,那一声顾先生多半所有人都注意到了。
解释起来无非是闹别扭。
顾老太太这个时候提出两家吃饭,多半是觉得他让余桐月受了委屈,示意他放低点姿态。
“奶奶,吃饭就不用了。余家偏心儿子,知道了这桩婚事对桐月反而不好。”还有半年协议到期,让余家人知道这事只会添加麻烦,对余桐月更没有半点好处。
顾老太太一听就明白,重男轻女的家庭吸女儿的血补贴儿子这种事她见得多了,不由更怜爱余桐月。
“那总不能结婚了还瞒着家里吧?”
顾哲道,“这事我跟她商量商量。”
顾老太太狐疑地看这孙子,语重心长道:“阿哲,你跟桐月的婚事是迫于无奈,她家里条件是不如我们,可做人要有良心,没得为了自家的颜面毁了人家姑娘一辈子。结婚是一辈子的事,可不能委屈了人家。”
“不会的,奶奶。”
顾老太太叹气,即便有余桐月救场,婚礼办了下来,可哪里堵的住旁人的嘴?说什么的都有,她年纪大了出去走动的少,没听到就当没有,自欺欺人罢了。
事情过去小半年,她也想开了。白小姐临时悔婚又不是顾哲的错,他们是受害者,有什么可见不得人的?
反倒是白小姐,悔婚之后也音讯全无,不知道躲哪里避风头去了。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不信她能躲一辈子。
看看自己英朗的孙子,心想白小姐迟早要后悔。
虽说有大孙子滤镜,顾老太太也还明事理,虎着脸:“别哄我,你要没给她委屈受,她能喊你顾先生?老实交代,你怎么惹她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