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守被躁动嘈杂的音乐鼓点惊醒。
他猛然睁开眼睛,像是从深达百米的大海中一跃而出,他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拉力在拖拽他的头皮,一柄大锤砸在他的头顶上,剧痛。
他扫视周围的环境,急促的心跳渐渐平稳。
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在回荡。
裴守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和之前任何一次被动唤醒不同,这一次,在裴殊的配合下,他主动冲破了禁锢,夺取身体的控制权。
自始至终,系统出乎意料的没有给出半分提醒。
他不确定是不是因为朝溪找到了办法,意外打破了林席的剧情,但可以确定的是,他在一步步夺回身体的控制。
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就能够彻底摆脱系统。
手机铃声又一次响起。
“裴守,我是林政。”
林政直接切入主题:“刚才陆白给我打电话,说待会儿要用车,让我把车钥匙给他。但我现在在外面,你到时候方便送过去吗?”
裴守:“他在哪里?”
林政:“酒馆,朝溪应该也在,说起来,他之前不是不喜欢喝酒吗?今天怎么突然答应……”
林政话音一顿。
冷气顺着话筒一路传过来,他站在校门口,后背一股冷风吹得他浑身一抖。
裴守语气很轻:“陆白敢带他去喝酒?”
林政举着手机,一咽口水,一口气说完:“你不知道吗?林席应该也和你说过吧?今天晚上他们舞蹈系都在,说是——”
林政没有说完,电话那头啪的一下挂了。
*
陆白中途去买了趟东西,十二点半才回,里面已经喝了一轮。
适应了微微憋闷的空气之后,他绕过过道,在一片尖叫和欢呼声,终于找到了组织。
那群人已经玩疯了,自行分了好几堆各自喝,五六个男生一堆,旁边洋酒饮料混在一块儿,他经过时,还隐隐闻到一点烟味儿。
很难闻。
他皱了皱眉,下意识在人群里去找朝溪。
看了好几圈,没找到朝溪,先对上了另外一个人的眼睛。
陆白心头一跳:裴守怎么会在这里?
他赶紧避开对方的视线。
小酒馆范围很大,他们订的位置大多集中在一楼,一小段阶梯之后,上面还摆着不少桌子。
裴守就站在阶梯之上,帽檐压低盖住他的眉眼,低头望着楼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顺着他的视线,陆白找到了躲在众人死角下的朝溪。
周围的人都在喝酒,站起来一边兴奋大喊,一边伸手比着让人眼花缭乱的手势,只有朝溪披着外套,懒懒的靠在身边软垫沙发上,怀里还抱着一个软绵绵的抱枕,这让他看起来有些倦怠。
朝溪就在这时看到了他,偏头冲陆白笑笑:“来了?”
看起来没喝太多。
陆白松了口气,在他旁边坐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裴守的眼神像冰冷的刀子一样,落在他身上,让他坐立难安。
可是没想到,他才坐下,朝溪就很自然的靠在了他的身上,头轻轻搭在他的肩膀,那股淡淡的柠檬香气飘到他的鼻尖,陆白还没说话,一道更冷更沉的目光旋即锁定了他。
陆白:“……”
不过幸好,桌上一个小学弟很快冲两个人走过来,要和朝溪喝酒,迅速分散了裴守的火力。
朝溪人缘还不错,又难得一次出来和大家一起玩,几乎每个人路过都要端着酒杯来凑一下热闹,陆白看不下去,好几次伸手想拦,却被朝溪制止。
“没关系。”
朝溪盯着杯子里的酒,眼神看不出是醉了还是醒着:“偶尔喝醉一次也很好。”
陆白一阵头疼:“你又没失恋又没分手,喝那么多干什么?”
朝溪愣愣的看着他,恍然大悟:“对啊,我又没失恋又没分手,喝那么多干什么?”
“说的好。”
朝溪抬起杯子,轻轻碰在他酒杯的边缘,玻璃杯清脆的叮了一声,朝溪笑眯眯:“我敬你一杯哦。”
陆白看他这副样子,下意识抬头朝刚才裴守站着的位置看了一眼。
裴守的脸藏在帽檐下,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平时挂在脸上的笑意此刻一点也不剩。
他抿着唇,从陆白的角度看过去,侧颜藏着烦躁和戾气,像剑一样锋利,最后再也看不下去,转身朝厕所的方向离开。
没过多久,朝溪也彻底喝醉了。
他趴在桌边,发烫的脸紧紧贴在冰冷的桌面上,琥珀色的眼睛里溢起蒙蒙的水雾。
其他人喝醉了还兴奋的说着话,朝溪却一声不吭,皱着眉,见人时才微微露出一点笑意。
同桌几个学姐围在朝溪身边逗他:“这是几?看得清吗?”
“就喝醉啦?叫一声学姐来听听呢?”
朝溪全无招架之力,找了个借口往厕所躲。
他醉的有些厉害,心脏跳得连呼吸都赶不上,头又晕又胀疼,没有一点想吐的感觉,脸烫的厉害,脚下轻飘飘,下一秒就能猝死似的,但意识还算清醒,只是反应比平时迟钝很多。
酒馆厕所比外面要清净很多,朝溪接了几捧水,然后抽出两张纸,闭着眼靠在墙壁上。
旁边的时不时传来抽水声,朝溪身后的门开开合合,不知道过了几分钟,厕所只剩下他一个人。
身后的门又开了,脚步声从他身后响起,然后停下。
朝溪睁开眼,看见镜子里,那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人严严实实挡在他身后,几乎将他罩在洗手台和墙壁的一角。
朝溪晕的站不住,身后那人还好心捞了他一把。
“谢谢。”
朝溪抵着洗手台,半靠在男生的身上,忍着眩晕,抬手勾下那人的口罩。
男生熟悉的五官露出来,只是表情很冷。
朝溪转了个身,背靠洗手台,和裴守面对面。
他最后一杯喝的是葡萄味的酒,现在呼吸间也是清甜的葡萄香气。
洗手台下,两人的脚步交错着,近的像是两条平行相邻的线。
朝溪随意将手搭在裴守的肩上,挑起他脖间的银链,食指一勾,用力拽紧又松开。
他挑了挑眉:“来喝酒?”
裴守看着他,一字一顿:“来捉奸。”
朝溪慢慢眨了一下眼。
“什么?”
他慢半拍:“你有女朋友了吗?”
朝溪往旁边看了看:“在哪里啊?”
醉酒反应让他头重的抬不起来,朝溪无力地靠在裴守的肩膀上,还不忘轻轻说:“我帮你捉。”
发烫的皮肤和灼热的呼吸一起靠近裴守的颈侧,他抬手半握住朝溪的后颈,一错不错盯着镜中朝溪那一角半侧起来的脸:“捉到了要怎么办?”
安静十几秒,朝溪才答:“惩罚她。”
“惩罚他。”
裴守低头,再也克制不住心里的不爽,张嘴恶狠狠咬上朝溪的脖颈。
朝溪在他怀里一抖,挣扎着抓住裴守脖子上的链条,用力往后拽,空气被剥夺的窒息感铺天盖地传来,却只能让裴守的兴奋更甚,朝溪茫然的张了张嘴,却只能任由裴守更用力的咬住。
厕所之外,陆白被几个学长抓着喝酒。
余光里,他似乎看见裴守抱着谁往外走,等他再仔细去看,却什么都没看到。
陆白问旁边的人:“朝溪呢?”
那人晃了晃手机:“你没看群吗?他说喝醉了,先打车回去了。”
*
朝溪醉的有点厉害,裴守只能就近找了家酒店。
好不容易到房间,裴守把朝溪放在沙发上,转身去放洗澡水。
水放到一半,裴守听见身后传来很轻的脚步声。
他侧了侧头,朝溪赤着脚,蹲在浴室外看他,什么表情都没有。
裴守动作一顿,不确定他的酒是不是已经醒了。
背后的朝溪依旧没有说话,浴室安静的只有水流划过浴缸的哗哗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朝溪才开口打破沉默:“这是你家?”
裴守低头看滑过指缝的水流:“酒店。”
朝溪若有所思:“有监控吗?”
裴守一怔,不懂他问这个干什么:“应该没有。”
朝溪安静了几秒,似乎在思考什么,半晌才试探:“陆白?”
裴守愣了一下。
可能是这秒钟的迟疑让朝溪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他犹豫一下:“林?”
裴守没说话,抬手将花洒关掉,窗外的风涌进浴室里,温度比刚才还凉了几分。
裴守冷道:“再猜。”
朝溪有点不太敢猜了,他脑子里的片段是混乱的。
一会儿记得在和陆白说话,一会儿想起来在和林喝酒,一会儿回忆起来好像碰到了裴守,一会儿又记得几个女生说要打电话叫班上男生帮忙送他回宿舍。
……他到底跟谁订酒店了?
朝溪只能根据身影模糊判断是个男生,但具体是谁,他真的有点记不清。
而这个男生很强硬:“猜。”
朝溪只好退一步:“你姓什么?”
男生彻底气笑了:“你不知道?”
朝溪不吱声了。
身体的温度慢慢降下来,脖子上被咬的伤口却依旧滚烫,裴守两颗尖锐的虎牙在他脑海一闪而过。
他心里渐渐有了一个人选。
浴室又回到令人呼吸困难的安静,这次连水声都没了,他面前的男生甩干净手上的水,拿起一侧的毛巾擦干净。
动作不紧不慢,却莫名带着一点隐忍的冷意。
朝溪本能感觉不太妙,转身就想跑,结果一瞬间头晕眼花。
他还没站稳,只能跪着往前爬了两步。
只走了两步,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他的脚踝,朝溪手一软,腰后衣服又被人一拽,整个人半悬空的起来,硬生生被往后一扯!
飞起来了?
朝溪慢半拍的想,温热的身体已经覆上来,裴守掐着他的脸颊,逼他把头仰起来。
“你还和谁去过酒店?”
朝溪睁开眼,听见裴守表情冷的掉冰渣,几乎是咬牙切齿:“不是说和我最好吗?!”
朝溪:“……嗯?”
裴守怒道:“养一条狗还不够吗!”
朝溪看着冷脸的裴守,混混沌沌:“我没养狗啊。”
裴守:“……”
裴守气极:“朝溪,你下次再敢喝酒——”
朝溪眯着眼看他一会儿,突然抬头,碰了碰他的唇。
裴守的话戛然而止。
朝溪含笑道:“知道了,生气大王。”
生气……大王?
裴守抿着唇,维持着愕然和愤怒交杂的表情呆了很久,等冰冷的地板都被捂热,才后知后觉从地上站起来。
裴守冷着脸问朝溪:“我是谁?”
朝溪趴在臂弯闭着眼睛,不说话。
裴守掰开朝溪的手,还想说什么,又发觉朝溪搁在地板上的脸,摸起来有点冰。
他站在原地,神色几番变幻,最后还是冷着一张脸蹲下来。
裴守不客气地推了朝溪一把:“你喝醉了谁都敢亲吗?”
“不回答你今天就睡在地板上吧,我不会管你的。”
“……”
裴守怒道:“朝溪你就知道冷暴力!”
“……”
一分钟后,裴守朝溪抱到床上,想了想,又掀开被子,帮他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
做完一切,他重新质问:“我是谁?”
朝溪用被子捂住耳朵,翻到另外一边睡。
几秒钟后,被子被人用力扯下来,裴守面无表情问:“你刚才亲的人是谁?”
朝溪忍无可忍:“裴、守!”
裴守眉头稍稍松开了一些,但很快,又冷下脸来。
他重新扯下朝溪的被子:“你刚才亲我的时候,想的是谁?”
朝溪装听不见。
裴守:“陆白是你的谁?林又是你的谁?我和裴殊,你和谁更好?”
“……”
裴守:“为什么叫我生气大王?”
裴守:“还有……”
他顿了顿:“为什么亲我?”
还有一个问题。裴守惴惴不安,心跳如鼓,但是不敢说出口。
——朝溪,你亲我是因为喜欢吗?
从头到尾,朝溪都没有回答过他的问题。
裴守站在床边,被一堆没有答案的问题折磨的无法冷静,好不容易稍微忘记刚才的事情,朝溪又开始发热,不知道是不是酒精过敏,浑身烫的特别厉害,一直皱着眉,很难受的样子。
裴守手忙脚乱的叫了跑腿送来药和毛巾,来回给他降温。
折腾了几个小时,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意识。
裴殊一睁眼,被眼前的朝溪吓一大跳,脚麻的厉害,他咚的一声坐倒在地上。
木地板摔倒的声音特别重,朝溪都被吵的皱起了眉,睁开眼,吵醒时带着沉沉的雾气,不满地看向裴殊,又快要炸开的疼痛逼的重新闭上眼睛。
裴殊以为他又睡着了,半晌没敢动,过了好几分钟,确定朝溪不会再被吵醒,才慢慢爬起来。
他每次出现总是没有任何征兆的。
只要林席有需求,他就会被系统叫出来,一如这次,林席喝醉了,系统让他帮忙叫车。
好麻烦。
裴殊轻车熟路解锁裴守的手机,根据系统提供的位置帮忙打车,对系统的不满越来越深。
确定林席已经上车,他才疲倦地叹了口气。
“要是林席像你一样就好了。”
裴殊头疼的埋进被子里,忍不住对着沉睡的朝溪小声控诉:“他是我见过最麻烦的生物。”
朝溪藏在被窝下的眼睫颤了颤,却没有睁开,只是轻轻翻了个身,背对着裴殊,像是某种无声的抗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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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