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含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低下头,能够看到周抚月的眼睛,那双眼睛很好看,灯光兜头罩下,甚至能够清晰地看到瞳孔的纹路。
清澈,透亮,却依旧教人分不清玩笑和认真。
薛含把控的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口吻平淡:“暂时没有兴趣谈恋爱,而且这对其他人也不公平。”
从前的事没有处理干净就开始下一段感情,是对后来者的不尊重。
周抚月缓缓站起身子:“所以,不用负责的新欢充当过渡,最好不过。”
薛含无可辩驳,事实上就是周抚月说的那样,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欺骗,不隐瞒。
再接下去,话题会变得现实而残忍,既然双方都已经选择开始一段短暂的露水情缘,又何必在意以后?
薛含动了动嘴唇,觉得仍旧干涩,她望着周抚月说:“如果你不想,我们随时可以结束。”
周抚月坐在了床边:“然后呢?”
“然后……”薛含没什么表情说:“在这里玩到年假结束,回去,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闻言,周抚月忽然笑了一下:“还会有下一个新欢吗?”
她语气平缓,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只是在问薛含今天天气如何,薛含按了按太阳穴:“我都这样了,哪还有时间惦记那档子事。再说了,想要走出失恋这也只是其中一种方式罢了。”
假设当初周抚月选择反悔,薛含也没有去找第二个人的兴趣,有些事情换个人换个时间节点,薛含不一定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明明什么也没说,偏偏周抚月的神情变得愉悦起来,她给薛含续了杯水:“说好七天就是七天,少一分一秒都不算,什么叫做可以随时结束?”
薛含:“我只是说说。”
周抚月:“那我也就听听。”
薛含战术性喝了口水,而周抚月也出去接了通电话,回来的时候,薛含正在刷微博同城信息,周抚月问了一句,薛含道:“多个途径了解情况才能最大程度上避免被宰踩雷。”
上面大多是用户游玩的真实评价,薛含道:“比如那天在临冬遇见的那位姨,没有她的话,第二天的行程也没有那么顺利。”
周抚月嘴角微翘:“嗯。”
薛含想将剩下的时间都用在体验旅程上,但想法很美好,现实却非常骨感,清醒没多久薛含精神又开始萎靡不振,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天泛起了白,薛含手脚乏力,而周抚月将新的一片退烧贴给她贴上,薛含喉咙嘶哑得不像话:“你不会一晚上都没有睡觉吧?”
周抚月眼下微青:“睡了一会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薛含绵软无力地靠着床,浑身的骨头好像下一秒就要散掉了似的,“还行,就是没什么力气,但再睡会儿应该就能恢复了,我先回去吧,不打扰你休息。”
周抚月拦了下她要下床的动作:“你还是多打扰会儿吧。”
薛含疑惑地看回去。
“安若知道我跟你在一个地方,万一你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怎么跟她交代?”周抚月取了根体温针,递过去:“好了,躺好,有什么可麻烦的?你先量量体温。”
拗不过对方,薛含只好安静量体温。
量体温的过程中,薛含回想了这两天的细节,周抚月的房间是没有这些东西的,唯一的可能是临时买的。
想到这里,薛含不免有些过意不去。
39度。
周抚月看着体温计上的字数不禁皱眉,当即道:“你反反复复烧了一晚上,走吧,去医院看看。”
薛含:“不麻……”
周抚月:“不麻烦,不打扰,不用谢。”
薛含:“……”
医院。
薛含得了重感冒,她在输液室里刚挂上水时,周抚月提着一个渐变绿的袋子走进来,温声询问:“有没有胃口?有的话吃点粥,我在附近买的。”
想起周抚月在酒店的“三不”,薛含觉得习惯性地谢谢有些多余,便问:“什么口味的?”
周抚月:“南瓜山药粥。”
薛含:“好。”
薛含一只手放在了椅把上,上面缠着输液的针管,周抚月:“自己可以吗?”
听得出她的言下之意,薛含拒绝了:“可以,我自己吃就行。”
“哇。”
在两人的侧边,忽然想起了一道甜软的女音,薛含转身看去,身旁同样坐着两个人女人,一个在挂水,另一个陪护。
“你女朋友对你好好呀。”
薛含认出了对方是前几天在酒店电梯里遇到的那对小情侣,她正要解释,方才说话的那位笑:“上回我们还在电梯里遇过,还记得吗?”
再解释也没有意义,况且这次一走,谁也不认识谁,薛含心想算了,微笑道:“记得,这位是你女朋友吗?”
“对呀~”女生转头,眉眼弯弯。
薛含:“也是感冒吗?”
女生点点头:“对,昨天回去晚了临了点雨,结果还发起了烧。我是不想来的,她非要……”
薛含含笑听着:“你女朋友是为了你好。”
薛含不动声色地将话题都往对方身上带,女生果然没再聊薛含跟周抚月。
薛含先输完了液,女生热情地跟两人挥手再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医院看病的人越来越多,周抚月观察着薛含的脸色,见没有异样,才道:“这么会聊天,给人聊成了一朵花。”
“她是天生爱笑,性格好,跟我会不会聊天没关系,”薛含不再提旁人,面朝着周抚月:“知道你不喜欢听,但还是要说一句,这次真的麻烦你了,谢谢。”
周抚月不置可否,而是把安全带往薛含的方向一放,薛含:?
薛含:“什么意思?”
“不是女朋友吗?”周抚月歪着头,唇角上扬,“女朋友的待遇应该包括系安全带吧?”
明显是在玩笑的语气,薛含当她是想岔开自己道谢的话题,她捏过安全带,身子倾过去,将安全带稳稳地扣上:“走吧,女朋友。”
车内空间就那么点大,两人靠的近,连呼吸都能感受到,周抚月微抬了抬下巴,在薛含坐回去时,问:“你平时用的什么香水?”
薛含:“这两天没用香水。”
周抚月:“可是感觉很好闻。”
薛含:“医院消毒水吧。”
周抚月像是轻轻笑了:“薛含,这个时候非要浪漫过敏吗?”
薛含精力有限,她只是一笑,已经没有多余地力气去应付周抚月,没多久在车上又昏睡过去。
一场感冒将她们所有的计划全都打乱,叶霜的生日礼物还是周抚月替她挑的。两天后,薛含才恢复了健康。
病了一场后薛含的精神劲反而更加充足,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没有病去如抽丝的憔悴感。
傍晚,薛含敲开了1205的房门。
周抚月看着她的脸色:“是哪里不舒服吗?”
薛含:“饿了。”
周抚月:“……想去吃什么?还是做饭?”
薛含道:“这附近该吃的也都吃过了,真让我说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吃什么,不如出去开盲盒吧?走哪吃哪。”
周抚月略一思索:“好。”
夜晚华灯初上,薛含脚下的影子越拉越长,她轻轻道:“周抚月,明天我就回去了,下午的飞机,已经订好了。”
周抚月看起来没什么反应:“需要我送你吗?”
薛含摇头:“不用,你该干嘛就干嘛去。”
周抚月:“知道了。”
薛含又问:“你还要留在安冬镇吗?”
周抚月嗯了一声。
薛含:“知道了。”
周抚月低低笑了一下:“回去的话,会想我吗?”
大概是氛围到了又或者只是一句场面话,薛含没有回答,而后拉了一下周抚月的袖子:“给你变个魔术吧。”
周抚月忽略掉口袋处的异动:“好啊。”
薛含:“看看你的口袋。”
周抚月配合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再配合地说:“厉害。”
这是一张登船票。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安冬镇临江的一处码头,码头边停着一艘游船。
薛含:“只有有缘人才灵验,那就送给你吧。”
周抚月眼睛弯弯:“好啊。”
两人登船后站在甲板一角,这艘船可以体验临江夜游,行船速度虽然不快,却可以将四周的霓虹夜景都尽收眼底。
薛含的发丝被风轻轻扬起,手握着护栏,脸颊白皙美好,“比不上灯光秀,但也算是能弥补了。”
她脸侧向一边,“现在不浪漫过敏了吧?”
江水波涛滚滚,两岸灯光璀璨,四处都是繁华景色,周抚月却只是盯着薛含看,唇角缓缓勾起:“我要过敏了。”
薛含有些不明所以:“嗯?”
月色和璀璨灯光做背景,薛含站在中间,她为了听清往前倾了点身子,周抚月能看到她因为呼吸而起伏的动作。
周抚月反而突然沉默了几秒,在风呼啸了几声,才开口:“太会浪漫的话,会让人误会的。”
薛含:“误会什么?”
周抚月:“会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