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了……唔……我能想起来的就这些。”无面说了许多,包括锦书这些年招惹的组织和人,也包括锦书自身的情况。
隙间之生灵在正常情况下是一种有实体的灵魂,被称为灵体。每个灵体的核心就是本源,本源消散或者被剥离就意味着这个生灵的死亡。反过来,若生灵自裁或者被某些特殊的方法杀死,本源会化作一种特殊的灵石,会保留该生灵的异能,证明他或她或它曾活着。
锦书不同,他的本源早就碎了,碎成比沙子还细的渣子,他自己切的。按道理说他早就死了,可他现在活得很自在。现在锦书的灵体都是本源,而且只要有灵力补充,他不死。按无面的话说,他是个连她都解释不清的奇迹。
大概没有第二个为了自由亲自将自己凌迟的疯子,也没有第二个几乎与全隙间为敌还放声大笑、无惧且意图与敌人同归于尽的狂人。
他一路在死亡的独木桥上狂奔,心中有一份模糊的爱,所以有生的渴求,由此创造了奇迹。
奇迹也是有条件了,他对灵力的消耗奇高,也就是对灵石的需求量奇高。按无面的话说,他和莫琅就是俩吞金兽,不给吞就死的那种。
这本来不是问题,无面什么也不缺,养几万只吞金兽也无所谓的那种,直到……
“为了杀我的死敌,炸了。”无面平静地说:“所以在由此往后大概一百年的时间内,我无法为他们提供帮助。”
秦云雁目前对隙间的消费系统和消费结构还不太了解,换句话说对钱(灵石)没什么概念,但也能从无面的话和锦书在五号世界塑造世界意识所消耗的灵力中推测一二。
“不过现在不用太担心,锦书自己有积蓄,莫琅那边……让他自生自灭吧。”无面似乎有些嫌弃,甚至不愿多说一句。
对于这种明显的私人恩怨,秦云雁一笑而过,忽然想起自己这里还封着个世界意识呢,觉得这东西可以算是见面礼吧。
“说来抱歉,我本想把我那个世界的老世界意识送给您当见面礼的,可它现在在我的识海里封着,我不会把它提取出来。”秦云雁可没忘记锦书最开始让他过来时想检查异能有没有出问题的。
无面像是被提起了兴致,“怎么封的?”
“它是无实体的,我用它想逃走并活着复仇这个执念给它画了个牢,它就自动跑到我的识海里了。之前那个碎片也是,想占我的身体,我就给它画了几个牢,它还占了我大半个识海。后来我闲着没事就给它画圈……”秦云雁隔空比划了个圈,头没接上尾,只是个示范。
无面微微坐起身,歪头道:“祂没想逃吗?”
秦云雁点头,“有,大概第二世左右它清醒了,开始很疼,我边封它边破。我能感觉到要是让它走了,我也活不了,所以一直在试各种方法。他在试图吞噬我,我的识海似乎也在同化它。后来我试着封思维之外的、比较抽象的东西,比如它能向我攻击这件事。后来它就沉寂下去了,大概是我画的牢太多了。”
沉默,无面大概没想到有人,还是个根本异能没入门的人直接把自己的老对手干沉默了。心情复杂,有对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感慨,也有解气。
果然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吗?她想起异能没觉醒就单挑赢当年的五大组织的锦书,这俩要是一起掉隙间里,准能成一对祸害,保不齐通缉令给他俩的外号就是超雄双煞。
也挺好的,让她遇见得捡一对回客栈。
无面隔空抬手,“让我看一下。”
“请。”
秦云雁看到两条似是蝴蝶长须的东西自无面袖中伸出,搭在自己太阳穴两边,有些痒。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感觉。
他闭上眼,去感受自己的识海。
空了一瞬,多了一本悬停在水面之上的书。
睁眼,一团光球飘在他身前,很快被无面缩回的长须抓走。
“成了,你回去吧,记得把锦书叫过来。”她道。
秦云雁忽然被下了逐客令,十分不明白。“我的异能没事吗?”
“那个老东西吃的只有顶级珍宝,你有机缘没被祂杀还反过来吸收了一部分祂,导致你的异能正向变异了。但你现在只会本能性地使用异能,其他诸如如何利用精神力和识海之类的技能都不会,我在你的识海里放了一本关于精神力的书,没事可以读一读。”无面手动把五号世界的旧意识揉成一个小球,装在一个小葫芦里。“还有一些杀人越货小技巧,比如打架时你可以试试封对方的灵力运转路线,比封灵力海省力。封对方的某个念头比封整个思想简单。被封的东西也会在你的识海里呈现,超出识海承受范围或者牢被强行突破,所造成的伤害都会直接反馈到你的识海里。具体的你去图书馆找吧,基础掌握了,其他异能慢慢也能学会。”
“至于其他的……”无面向后靠去,身后的椅子骤然变软,她像是陷进了云里,刹那间没了身影,只留下一道声音:“在有外敌入侵的情况下客栈绝对安全,但在没有外部矛盾的情况下……他们应该有分寸……吧。”
秦云雁还在惊疑对方怎么知道自己想问什么,下一秒就出现在紧合的门外。环形的走廊不见尽头,“哒哒”的落子声回荡。
他下楼,看到锦书和莫琅坐在长桌两旁,青粉二色的围棋子落在横竖交点处,茶香四溢。
秦云雁记得锦书并不善棋,没听到自己下来的声音说明棋局已经到了紧要关头。他悄悄压着脚步声过去一看,锦书所持的青子与对方似乎还能抗衡,但实际上已经落在层层的陷阱堆里了。
“阿锦,那位找你。”秦云雁轻拍锦书的肩膀,适时地将他从困境中解救出来。
“啊?哦,我现在就去。”锦书恨不得直接瞬移过去,顶着莫琅鄙夷的目光将手里的棋子扔回紫檀盒里。跑了一半又回来,贴近秦云雁在他耳垂处轻吹一口气,嘟囔着“有什么不能让我听的……”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留下耳朵红成火烧云的秦云雁面对阴阳怪气的莫琅。
“你坏了我的好事。”莫琅抱着胳膊,有些烦躁地敲着粉色棋子。
秦云雁顺势坐下,随口问:“你们赌什么了?”他落一颗子,感觉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阻止他落子。他尝试调动灵力灌入棋子,才终于让棋子落在盘上。
莫琅挑眉,“这么快就入门了?”
“侥幸。”
“啧,你倒是谦虚,要锦书恨不得跳房梁上拉横幅庆祝。”棋局在经历一方换人后继续了下去,下的频率慢了许多。
秦云雁托着下巴思考边道:“他开心自然是好的,总比麻木到连喜悦是什么都忘了的好。”
他见过这样的锦书,明明生得一颗爱笑的心,偏偏被年少时接二连三的变故击得粉碎,最后那几年笑的次数一手都能数过来。
本以为莫琅会反驳,谁料他也点头:“确实这样更有意思些。”
秦云雁尚且不知,锦书刚到客栈的那十几年里也算不得多开朗,至少在跟莫琅打成挚友前没给过莫琅好脸色。
棋盘上,双色的棋子厮杀一阵,青子艰难地杀出一条路,隐隐有要赢的趋势。
莫琅像是忽然注意到了什么,抬头看向二层,得了乐子似地“呵”一声,摔了棋子道:“这家伙还敢来?”
“谁?”秦云雁问。
莫琅没有正面回答,饮一口茶,慢悠悠道:“你知道当年是谁想追杀他的吧,那人在你和锦书的屋里。”
闻言,秦云雁轻轻放下两指间的棋子,看向莫琅两秒,道声谢,大步奔向二楼,风衣在身后被风撑出一个圆满的弧线。
他知道这自己唯一一次可以动手的机会。
莫琅从容放下茶杯,敲敲棋盘,棋子自动归位。他叹一声,自言自语道:“这可是锦书先悔棋的,我这局本就不该输。”
“呵。”房梁上倒挂下来一个人,“那你也输了,这一周我都不会原谅你的。”
“别啊!”莫琅苦着一张脸,刚想再说什么,秦抚又消失在了房梁上。
只留一句:“饭我也不会做。”
……
秦云雁深吸口气,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推开门,只有未平静的衣摆证明着他并不平复的心情。
房间里与平时一般无二,没有谁来过的痕迹。
武器架上的保护玻璃仍处于消失状态,秦云雁随手拿起一把枪,微微抬手,在自己耳旁画了一个圈。
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呦呵,劳奴13642号还真带来个新情人。”
秦云雁回头,看到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熟悉是因为那是自己的脸,陌生一是因为年代过于久远,他都快忘了;二是因为那张脸背后的魂太过于扭曲,连带着那张脸也让人在身心双方面看着都不舒服。
是妒倚面。
妒倚面的样子很狼狈,从一个空间裂痕里爬出来,魔法袍上黯淡无光,左胳膊没了,被一个法阵封着阻止灵力流失。那张脸自嘴角朝耳根裂开,歪歪扭扭缝了几道金线,上半张脸与下半张脸割裂开来,异常诡异,像是硬生生被拼在了一起。
妒倚面身后还跟着一串人头,面目狰狞,无一例外都长着张裂开的大嘴。
“还说自己长情,什么啊,男人都这个样,嘴上说得好听。”妒倚面站起身,四下看一圈,把手里的人头撒了出去,边无声无响地接近秦云雁,边说着:“哎!你知不知道这间屋子的主人是个伪善至极的小人,专门骗你这种对隙间一点也不了解的白痴。”
秦云雁表现出了些许兴趣,将枪放回去,朝旁边微移几步,施施然道:“哦?你是谁?凭什么说他骗我?”
四个人头分别滚到了房间的四个角落,妒倚面也来到了秦云雁面前。
“他是个骗子,偏像你这样潜力不错的小可怜说自己有多么爱你,再带你来这隙间,等养肥了再将你的灵体一口吞掉,肉身倒卖掉,这个客栈干的就是这种生意。”妒倚面说着,指向自己的脸:“他根本不爱你,我能复制别人所爱之人的样貌,你看这张脸,与你又有几分相似?”
“是与我现在不同。”秦云雁点头,“那他就不能博爱一些吗?爱着那个人的同时也爱着我吗?我要求不高,占他心里一小块就够了。”
妒倚面伸向秦云雁脸庞的手顿住了,长长的指甲微微发抖,似乎有些恶心。
妈的,死恋爱脑。妒倚面在心中唾弃。
“占一点怎么够,你如果真的喜欢他,就该让他满心满眼全是你,容不了其他任何人。”妒倚面假笑着,指尖凝结出一个法阵,同时四角的人头像是融化了,诡异的黑水在地上流淌,淌出一个与指尖相同的法阵。
秦云雁不留痕迹地避开妒倚面的手指,轻笑道:“好主意。”他黑眸微动,盯着妒倚面的眼睛画了个圈,背在身后的手也从架子上拿下自己的目标武器,又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很简单,”妒倚面的手马上就要碰到秦云雁的脸:“借我你爱之人的面庞,做我的奴隶,让我来疼爱你就好了。”
一个淡粉色的法阵飞速在秦云雁脸上凝结,又飞速破碎。冰冷的枪管抵在妒倚面胸前,顷刻间开出一个大洞。妒倚面愣了一下,飞速向后扯去,同时打了个响指,地上的黑水法阵也成了型。
无数只漆黑的、几乎是扭曲的手从法阵里伸出,四处抓着法阵范围内所有能抓的东西。包括锦书的武器展示架,包括锦书最宝贵的那些酒。
秦云雁想去接掉落的酒壶,双脚似是被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
“你……”妒倚面一个音节还没发出完,那瓶酒还没有掉到地上,练功室门前的问号像是活了,一口将地上的法阵碾碎,将两人吞进纯白的房间内。
秦云雁身上的禁锢也消失了,恢复平衡后迅速朝妒倚面开枪。
妒倚面灵巧地躲过去,回头看见拐弯的子弹,轻嘲道:“呦呵,这休还也到他手上了。”边说着,边直接拿人头接住转回来的子弹。子弹射进物体后直接炸开,流了满地黑水。
“你封住了我的【窃爱】?”
又一道法阵出现在秦云雁脚下,被他向下发射的子弹打碎。
秦云雁歪头看了一眼像是要吞噬自己手掌的休还,嗜血的红色化作菌丝一半的细线,吞噬着他的杀气。
“大概吧,我只是想试试能不能封住构成你下一道攻击的灵力。”他嫌恶地皱起眉,狭长的眼中泛出层层寒光,道:“而且一想到你会扮成阿锦的样子我就觉得恶心。”
无形的杀意经过休还化作尖锐的子弹,铺天盖地,一致锁定了妒倚面。
“呵,阿锦?真恶心的称呼。”妒倚面不慌不忙,无数狰狞的人头迎面撞上那些攻击,同时单手结印,嘴上不忘嘲讽:“你可知道这休还的历代主人都是怎么死的?当杀意被蚕食殆尽,你就是待宰的羔羊。”
“那就试试看吧,”秦云雁任由那菌丝爬上自己的半边脸颊,右手持枪,左手补牢,“看看是你先死还是我笑到最后。”
……
同一时间,无面的空间。
“散得有些快了。”无面手中抓着一只水墨龙,道。
那自然是锦书的灵,只是跟之前比更加模糊,从鳞片到龙角都糊成一片,别具抽象艺术之感。
锦书的灵体是散的,化作武器的时候还好,他可以自己凝结。但化作这种偏具艺术感的实体他就不行了,捏得四不像,只能让其他有能力的人来帮忙。
他的那些灵,除了另一个自己、影子和捏不出形状的归墟以外,都是无面帮忙塑形的。
“麻烦了,最近用得多,散得也快。”锦书说。小凤凰在他身边亲昵地蹭来蹭去,其他灵也排队等着被塑形。锦书看见它,又想起一个早就想问但一直没问的事:“就不能捏一凤一凰吗?其他都是传统神兽,就它是个统称。”
“不行,捏得不对称我难受。”无面坚决地摇头。“而且有的世界里凤凰就是一只鸟,你不能以一个世界的凤凰来定义所有世界的凤凰。”
锦书点头,忽然意识到什么,眼神变得空洞起来。
无面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给灵整理造型。
半晌,锦书回过神,满脸赤红,咬牙切齿地起身,道一句:“失陪了。”拽着凤凰就消失在原地。
无面轻轻哼起忘了从哪里听来的歌,她的虚影出现在莫琅旁边,问:“你就非得犯这个贱?”
莫琅灿烂地笑了,毫无恶意,只是为了看个热闹。
“多好玩啊!”
……
妒倚面开始还游刃有余,被秦云雁封了几次灵力,中了几弹,但大多数攻击都被拦了下来。后面傀儡奴隶越来越少,也慌了神。
“你一个正常世界出来的、看着比小白脸还小白脸的普通人哪来的那么多杀气?”
子弹面对上瞬发的法阵,突破了六道防线后消散在第七道面前。
秦云雁眼中寒气不减,休还的细丝源源不断地从他体内吸取能量,好似无穷无尽。
“不知道!只是一想到你曾顶着我的脸欺辱我的阿锦,这杀意便灭不了。”他意念一动,休还随着他的想法分裂开来,一人创造了一场枪林弹雨。
“那是我奉在心尖都不够的人!你是什么东西!害他流浪害他迷茫,害他差点回不到我身边。妒倚面,你真该死啊!”
秦云雁很少有杀意,或者说有没有杀意不重要。身处高位,有人来刺杀,他就算为了政治威慑也要处理掉来人。身处低位,能让他处于低位,必然是太平盛世,自有法律制裁。所以结果都一样,他个人想不想杀是无关紧要的。
但涉及到锦书,情况完全不一样。他盼了他七百年,二十五万多个日夜,对他的痴狂早已走火入魔。
秦云雁知道以自己的实力恐怕无法战胜妒倚面,也知道莫琅叫他来就是为了看乐呵。
他更知道来这一趟莫琅能保住自己的命,不然莫琅无法跟锦书交代。
有来无回的仗秦云雁都打过不下五回,这种有人垫底还能报复仇人的富裕仗简直不要太划算了。所以他封了锦书对这边的感知,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上来解决一下这个间接的私人恩怨。
“你还是太嫩了些,不知道对付像我这样的施阵法师要先打手吗?”
妒倚面一退再退,缩在练功室的一个角落里,却笑了。
几乎是刹那间,黑色的链子攀上秦云雁,他的左臂处多了一个法阵,紧接着左臂直接消失出现在了妒倚面身上。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鲜血喷涌而出。
休还的子弹将妒倚面包围,却没让当事人惊慌半分。妒倚面靠在墙上,一道深紫色的法阵在身前凝结,得意、猖狂地笑着:
“接下来你对我的每道攻击都会作用在你自己身上,你能承受你自己的杀意吗?”
休还的攻击一旦射出,只有攻击到目标或者其能量消耗尽两种可能。
秦云雁忽然道:“你有执念吗?”他迅速画了一个圈,【画地为牢】发动,将妒倚面的思维控制住。
“我赌你有。”
前面不直接封思维是因为封思维可以由牢内向外破解,封其他则只能从外向内硬破。而且用暴力手段从内向外破解对秦云雁有反噬,从外向内则不会。
秦云雁赌对了,妒倚面的执念很深,短时间内都发现不了自己在牢内的那种。
更别提秦云雁直接十八层牢招呼,从一个里面逃出来还有另外十七个。
值得一提,在战斗开始前秦云雁画了一个牢,花费了三分之一的精神力。现在面对妒倚面又画了不下百个牢,已经精神力透支了。
现在要解决这个转嫁法阵的事了。秦云雁有些头疼,断臂处的疼痛还时刻提醒着他自己是个**凡胎,只可能被打成筛子,没有金刚不坏创造奇迹的可能。
而且更头疼的是,他能感受到有个牢要被破了。
子弹毫不客气地砸下,将将碰到妒倚面时,秦云雁忽然咳出一口鲜血,眼前的景象忽然变成一片混沌,耳畔尤其发热。血滴自下颚滴到风衣上,他松开休还,捂住自己的断臂滑坐在墙边,看着十分狼狈,苦恼地直摇头:“要被训了啊——”
下一刻,黑色的火焰将休还的子弹吞噬,同时将妒倚面身前的转嫁法阵击破。
数道剑影自白墙中闪出,寒光森然,足有排山倒海之势,似那星辰齐坠,直取妒倚面的人头。
无数被当作底牌的瞬发法阵与剑光相撞,脆响之间,一道身影游龙般钻入战场中央,一剑刺入妒倚面的心脏。
法阵破碎,妒倚面木讷的脸上闪过程序化的惊愕,下一刻便被万箭穿心,像个木偶被钉在地上。
剑光消散,锦书将秦云雁的断臂重新割下来,快步走到秦云雁旁边蹲下,不知道用了什么法术将胳膊接了回去。
秦云雁只感觉到断处一凉,左手又恢复了知觉。嘴角的鲜血被人拭去,那指尖冰冷如冬日的铁器,一如当前的气压,比那绵延万里的藏着雷龙闪电的乌云还叫人心慌。
他本来挺自信的,最多被骂一顿,想出的气也出了,皆大欢喜。可这气氛硬压得他不敢抬头去看锦书。
听见锦书又跑到妒倚面旁边收拾残局,秦云雁才敢抬头,看那似乎很平静的背影,想起身,精神力透支的延迟反馈让他只能躺在原地,像是暂时对身体失去了控制权,成了半个植物人。
“你差点死了,知道吗?”锦书道。
秦云雁靠在墙上,扯出一抹无所谓的笑:“我都死过十次了。”
“那不一样!”锦书几乎是吼道,他猛然转身出现在秦云雁面前,冷着脸俯视,细细密密的红黑色裂痕自衣领深处爬上右眼眼球,仿佛等再碰一下,就会化作无数黄沙般数之不尽的碎片一样。
秦云雁被他吼愣了一瞬,七百多年的风云让他不至于被一声暴怒吓住,可爱人的样子属实让他心惊。
秦云雁颤抖着抬手想隔空轻抚那正无声皲裂的面庞,刚想赔罪请求自己的爱人不要生气了,就被怒火之中的锦书直接不重不轻地打了下来。
坏消息,锦书生气了。好消息,没生气到失去理智的地步。
还有一个不知道好坏的消息,秦云雁也有些恼火,一些憋了许久的恼火。
“在那个世界里面,你死了我也有几百种方法让你复活。那是个完整的世界,尽管有些限制,但它有生机,有无限的可能死亡永远不会是终点!隙间不一样!生命不会在这里创造奇迹,隙间毫无生机可言!死了就是死了,没有尸体,只有那块本源的、继续被其他隙间生物分食的破石头!档案也会被永久封存,不可见不可查,就像从没有存在过!”锦书紧紧攥着剑柄,盯着秦云雁的黑眸,剑刃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仿佛在忍耐着滔天的怒火。
“你以为自己的异能优于常人,从无面那学了点投机取巧的小东西就能在隙间这个破地方正常活着吗?你可知道若不顾对你的反噬,我一剑能破开几十万个你的【牢】,还能借着这点异能残余灵力追踪到你本人,甚至反过来下咒,只要一点点联系可以对你为所欲为。”离得近了,他反手将剑打入墙边绑着的、万箭穿心的妒倚面身上,指着那人继续骂:“这里是各个世界的垃圾场,那些没用的、控制不了的生灵被世界抛弃才来的隙间,能活下来的,包括我、包括这客栈的所有人在内就没有善茬。恶意和鲜血不需要任何理由,在隙间活着就是原罪!”
在隙间活着就需要一直消耗灵石,可隙间不会自己产出灵石,只能通过从具体世界带出来或者杀死生灵以获得本源灵石。
每个人都是彼此的猎物,所谓人性,只是富足过后消遣的产物。
“单说他,全盛时期一人掌控数十个恒星级组织,手下有超十万个奴隶,奴隶不死绝他不死。本身是顶级魔法使,异能又可以窃取别人的异能,很长一段时期内都是无敌的存在。换句话说要不是他当了这么多年通缉榜第二,资源和手段都快被那群亡命之徒耗干净了,你根本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困住他!”
现在的妒倚面早就没有了之前的辉煌,奴隶都让锦书给解放了,将自己的灵体撕裂开逃亡,被追杀到只剩下这一个残躯。
人在落魄时不可避免地“想当年”,越落魄越怀念过去,以至于疯魔。而秦云雁的异能可以直接把妒倚面锁在回忆里,若秦云雁不主动把人放出来,能锁一辈子。
因为妒倚面死也不会放弃自己的荣华富贵。
而且这里是隙间客栈,所有的一切都与一个人心念相通。他不同意,妒倚面进不来客栈。他同意了,说明他想看戏而且能随时控制住妒倚面。
锦书知道在这种情况下秦云雁对付妒倚面没问题,但他就是怕万一。万一妒倚面还有什么隐藏手段呢?万一出了事莫琅没控制住呢?
这是他的爱人,把爱人的安危交给其他任何人自己都不会安心。
锦书质问道:“谁给你的胆子?又把我关那牢笼里面,是想今世不与我相见吗?”
秦云雁紧皱着眉,深深吐出一口气,针尖对麦芒道:“所以呢?我不封印,你来了把他杀了,和现在有什么区别?你得让我面对这一切,我以后也要在你说的这个垃圾场里生存,不可能一直当温室里的花。”
“我知道!”锦书抿唇,“可你不能不顾自己安危,你得让我在当场保护你!我不想某天忽然看到你死了,死因还是因为你想有事瞒着我。”
“那你以为我愿意看到你的死亡吗?”秦云雁可太知道这种感受了,“你可曾想过每次看到你尸体时我的感受?”
他想爬起来,失败,只能拽着锦书的衣角,同时捂着心脏,因为情绪过激而颤抖的声音还诉说着自己的哀怨:“你是被时空乱流卷到这隙间的,若没有那次乱流,长亭一别便是永别,你让我活着受那活的煎熬,自己却死得一了百了。阿锦,你可想过我的感受?”
“我想过,可……”锦书蹲下身,想解释自己的苦衷。他永远不用解释这些,因为爱人早就在时间长河里学会了换位思考。
秦云雁懂他,此番操作除了报复也有其他的目的:“我知道,我理解你的痛苦。可你给我你的灵,必定会以死保护我。我不想经历这一幕,很疼,从心脏到全身,好像有无数刀在切磋骨肉。我的悲痛与愤怒不比你少,所以不要再让我亲身经历你的死亡了,好吗?”
他在五号世界里最后一次死亡也有几分这个目的,可惜那次死亡对于锦书这个在隙间混了两百年的死亡常客来说太轻了。
如锦书自己说的那样,他有几百种方法让死人复活。对他来说那种死亡与睡一觉没什么差别,能对他起冲击力的事只有死者身份而已,微微生个小气,闹一下就过去了。
这次,秦云雁成功吓到锦书了。
“很难,其他人若想害你,必须杀了我的灵。”锦书说。
“那我还是会目睹你的死亡。”
锦书轻轻堵住他的嘴,比了个二,失控的痕迹散去,琥珀色的眼眸中只剩漠然的冷静,跟秦云雁摆事实讲道理:“严格意义上来说,只要有一丝灵存活我就活着。我很强,我的存在在隙间也是个bug,能压制我的据我所知只有几个人。如果我发现对方真的深不可测到连我都无法抗衡一二,你也肯定对付不了。所以遇到那种极端情况,是我要活着接受两个事实。一,你死了。二,我没有保护好你。”
秦云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顺着说:“那……你会为我复仇吗?”
“我会的,而且最终会为你殉情。”锦书平静地抱住他,声音很轻:“我曾无数次预测自己的未来,无一例外,没有你的我都会走向自我消亡。”
秦云雁不怕锦书骂他,这说明对方没有真的生气。他见过爱人真正生气的样子,一点外露的情绪都没有,看着很正常,过两天就听见某个贪官被抄家了或者菜市口又是一片人头落地。
他的爱人从来不是个仁慈的人,弑杀的影子时刻与锦书相伴左右,清醒时有锁链压制,混沌时只能让别人自求多福了。
秦云雁怕的是不知道该怎么把人哄回来,他一直学不会这个,比千年老树还木讷。
“阿锦……”
锦书将他抱起,在他微微抽搐的眼角留下一吻,道:“回去吧,我们都需要静一静。”
说罢一道传送门在面前出现,直通五号世界秦云雁家中的床上。
“等……”秦云雁还没说完,就被扔进被子里,锦书平静的面庞消失,传送门关闭。眼角的余温仍在,可灰尘的味道中只剩他一人。
他翻出已经被隙间科技同化了的手机,想给锦书发消息,语音条上波浪起伏,最后被取消了;文字填满了对话框,又被一个一个删除了。
锦书说得对,他们需要冷静一下。
秦云雁在原地休息一会儿,感觉恢复了对身体的支配权,出门找人去了。
在客栈的锦书面对着传送门消失的地方站了许久,直到流淌的血液都被客栈同化,妒倚面的呻吟声又响起。
这个祸害很难死,比起体质改变后的锦书也不遑多让。
不然这俩也很难霸占通缉榜第一和第二长达一百年。
“罢了,先把你解决了。”锦书选择先转移注意力,发动【档案馆】。“你肯定还有后手,不过都无所谓了。本来我是不稀罕你那些东西的,但特殊时期,我就不嫌弃你了……”
……
“解决了?”莫琅在吧台旁调两杯酒,敲了敲桌,其中一杯就到了锦书手边。
“嗯。”锦书从客栈大门走进来,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将一个空间存储器拍到桌上,拎出来个酒壶给自己续杯。
莫琅也不客气,直接拿过空间存储器开始清点战利品。
“冷静了?没冷静我这还有8个作恶多端且跟咱们有仇的组织或集团供你选择撒气。”
锦书冷哼一声,“你把我当免费劳动力呢?”
“哪敢啊!”莫琅笑着举手投降,躲过飞驰而来的杯子,“我都让你打废两具身体了,你帮我干点活不行吗?”
锦书把妒倚面解决后直接杀到莫琅面前,二话不说直接开打。打完又出去找别人干架,把火都消了才回来。
锦书熟练地又翻出来个酒杯,“那是你活该,你知道他对我有多重要,还……”
“我说过他比你适合隙间。”莫琅把自己的酒杯递过去,锦书没给他好脸色,但还是给满上了。
锦书沉默不语,抬头直接将手里的一壶酒都灌了下去,任由清澈的酒液溢出嘴角,打湿撒开的黑色长发,代表醉意的绯红上了脸,眸色却很清明。
“你这是喝了多少?”莫琅记得这人打他之前就在喝。
“忘了。”锦书摇头,将头埋在臂弯里,不知道醉没醉。
“那你到底是什么态度啊?”莫琅背靠在桌沿上,翘着二郎腿喝酒,“我记得你也不喜欢那种乖的啊?怎么反应这么大。”
“……”
“而且我和十九都在呢,能出什么事?是你操心多了。”
“……”
莫琅说了一阵,忽然想到一种可能:这位气也消了,现在还在闹什么别扭?不会是……
“喂,你不会吧,别告诉我是我想的那样。”
锦书的声音从衣物与肢体的堆叠中出来,有些不真实:“嗯。”
“我就知道!”莫琅一拍桌子,“你小子心里美坏了,根本没那么生气,不然不可能只用剑,也不可能只杀我两次。”
他觉得锦书是真醉了,直接套话。
“所以你没生我气,纯粹就想揍我?”
“生了,也想揍你。”
“那你就是没生秦云雁的气。”
“也生了,不过……”说话的人仗着自己当鸵鸟掩耳盗铃,看不见耳朵和脸颊全红了,说得真诚直接,根本不在乎会不会创死谁。
“喜欢,更喜欢了。”
时隔三个月的更新,纪念我已经结束的国庆假期
这章总结一下就是小情侣打情骂俏互相钓。
锦书喜欢不是很乖的那种记得吗?
我比较支持有啥事吵一架,能吵一顿解决的事都不叫事,怕就怕该吵的时候两边或者一边躲着不说(等沙鸥写出来就可以当例子了),或者直接自己认为如何就如何了,有事互相观望,都不知道对方已经生气了(游客后面的情节可以当例子)
后面还有三个番外?(大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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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番外第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