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雁的烧是周五退的,退了后也蔫哒哒的,没什么精神。有时工作着又发起呆,回过神时严肃的文件上就多了个俊俏的侧脸。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那个吻,一切照常,就是关于两人的流言也满公司飞。
转眼公司人人期待的工费团建日到了,就看见一帮人拖着行李箱登上了去往M市的飞机。
M市锦书可熟悉了,在荣锦的时代这里叫无晴冈。因为终日黄沙飞扬,看不到太阳而得名。
是他的流放之地,也是他母亲和二哥的埋骨之所。
在警局录的口供不全是谎言,他也的确梦到他们了,该去祭拜他们了。
就是墓的位置不一定能找到了。
到了地方,一行人整齐有序地入住酒店。
他们定的这家酒店叫“相逢”,占地面积很大,据说有三百年历史了,整体风格是半古半现,有紧促的高楼,有低矮静谧红墙绿瓦,明明是截然不同的风格,却因为设计师技艺的高超,显得很和谐。
酒店在城市的中心位置,不是因为选址好,它刚建的时候只是一家在无垠沙漠中的农舍,只是主人好心收留收留来往的商人。后来来往的商人越来越多,屋舍也越来越多,酒店就开了起来。城市也是借了这酒店的光,才渐渐出现并兴起的。
可以说“相逢”留住了一个城市,因为原来的无晴冈早就在北恒末期无尽的战火中隐入尘烟了。
“相逢”的主人也很神秘,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出现一次,一次性制定好未来五十年的计划,然后消失。换了四个主人,没人知道选拔继承人的标准是什么。运营模式也很严密,这么多年都没出过事。有人曾短暂黑入过“相逢”的系统,发现没有一点偷税漏税,只是奇怪的是每过五年,“相逢”的净收入都会汇入海外的一个银行。
再继续查,发现那家私人银行比“相逢”还神秘,只知道创始人是北恒末期南恒初期的一个做进出口贸易的商人,又或者是一位航海家,叫元醒。在战乱时期将海外的高产作物带到恒国,低价出售,教授种植,还开了些医馆,为受伤严重的百姓义诊。后来一次出海时遇到了事故,至今有百姓为他立碑。
但据说,这位元醒最开始出海只是为了找一个人。
说远了,毕竟都是已经尘封的历史,不如看看现在。
众人放好行李就自由活动了,集体的项目第二天才开始。
不出意料,秦云雁和锦书一个房间。本来是给他俩一人订一个大床房的,赵鹏跃打车回来,直接拍板给他俩换成了双套间。
按他原话所说:“给这俩直接订那种特殊房间都行。”
他印象里双套房应该是一张双人床,但不巧,他们定的这家酒店是两张单人床。
靠门的是锦书的,靠窗的是秦云雁的。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锦书只带了一个旅行包,里面装着基础的洗漱套装、一套换洗衣服、防身武器还有些从隙间带回来的小零食。
秦云雁则是带了个大行李箱,一半日常用品和衣服,里面甚至有锦书的衣服,另一边一直没打开。
“去逛逛吗?我听老江她们说旁边的特色美食街东西挺多的。”秦云雁拿着手机,问在邻床上发呆的锦书。
锦书最近也经常发呆,自从决定接受过去后,记忆恢复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了。
他想着也没啥事干,便答应了。
说是特色美食街,其实就是各地小吃大杂烩。一到那里,入眼的是乌泱乌泱的人群和醒目的各种地名。
“有什么想吃的?”秦云雁排队买回来两杯果茶,插上管,递给在阶梯上看落日的锦书。
锦书接过杯子,吸了一口,皱眉道:“这家的糖是不是放得太多了?”
“没有吧,我感觉刚好啊。”秦云雁回答。
“你少喝点这种多糖的,小心老了得糖尿病。”锦书扫过两人手里的果茶,视线忽然被天空吸引,他指了指天上:“你看那边。”
秦云雁顺着他的手指望去:
成群的黑点在暗蓝色的幕布下闪动,仔细看看,是一大群飞鸟。它们就像从礼炮里解脱了的黑色礼花,密密麻麻的大约有千只,随风在空中徘徊。忽上忽下,那些鸟儿一会儿降到低空歇歇翅膀,一会儿又窜到高空中让人寻不到踪迹。
很是自由潇洒。
“它们在保护自己的领地吧。”秦云雁说。
群鸟围着自己的巢穴巡逻、守护。那人呢?锦书想到母亲和二哥的墓,自己走后,也就许星能去帮忙祭扫了吧。许星也是孤独终老,墓都让人给挖了。那他还能找到家人的墓吗?
锦书收回了目光“大概是吧。吃烤肉吧,突然有点馋。”
他刚才有那么一瞬想自己打下来几只鸟自己烤,应该挺香的。于是便有此提议。
“成。”
找了一家看着人气不错的店进去。
俩人你一嘴我一嘴地聊着,炭火隔在中间,尽职尽责地将肉里的油脂榨出。
腾腾热气向上直升,朦胧了视线。邻桌的客人喝多了,在大声吹嘘着自己的光辉事迹。店家养的胖橘猫一颠一颠地在店里转悠,再讨几块嫩肉。
就是个热闹又平凡的画面,却让锦书心中泛起了层层感慨。
“以前来过?”秦云雁问。
锦书也不抬头,专心对付手里的肉,被火烤得外焦里嫩,看着就心情不错。“很早之前来过,这里真的变了很多。”
“是啊——地面上的变得都不认识了,也就地下的能保持长一点的时间不变。”秦云雁那边则不然,多是各种菜,刚退烧没多久不敢吃太刺激的东西
秦云雁忽然想到什么,没来由地问锦书:“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锦书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正月十四,差一天元宵,怎么了?”
“没事就是突然想起来我好像没送过你生日礼物。”秦云雁笑了一下。
“没事,我也很久没过过生日了,你生日什么时候?”
“六月十六日。”
锦书觉得这日子有点熟,但想不起来具体事件。
对面秦云雁平静地给锦书递了一串五花肉,没有再往下说的意思。
俩人也没点酒,就着买的饮料吃的,饮料甜的,蘸料既辣又咸,有种很奇妙的味觉体验。
体验很好,下次别了。
吃完,俩人随便溜达溜达消消食就回酒店睡觉去了。今天一路上飞机地铁大巴来回倒腾,也都累得够呛。
其他的同事因为兴奋,组了几个局,打桌游去了。他俩都拒绝没去,并没注意到其他人听见两人一起歇息去了的表情。
他俩可没那个心思折腾,粗粗洗漱一下就休息了。
“晚安。”秦云雁不知道为什么困得要命,在眼皮彻底合上之前轻声说。
轻飘飘的声音在黑夜中散开,许久得到了回应。
“好梦。”
小锦书悄无声息地钻入秦云雁的被窝。
第二天的出行工具仍是大巴车。
人都没完全清醒呢就集体被叫上了车,几个半夜疯玩的一上车就补觉。导演大姐也是看这波人挺累的,非常人性化地缩短了介绍内容,放了几首相对舒缓的当地音乐,自己也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秦云雁精神状态也不好,明明很早就睡了却还是一副没精神的样子,脑袋靠着窗户继续睡觉。
锦书试了试体温,发现没有任何问题。又试了试用联络器扫码,得了个灵场紊乱的结果。
他叹口气,往秦云雁嘴里塞了颗糖。
车一颠一颠的,车窗也摇得厉害,秦云雁整个人睡得也不安稳,冷峻的面容扭在一起,隐隐有冷汗渗出来。
锦书和他坐在一起,见对方那么难受,直接把秦云雁的头扶到了自己的肩上。
引起周围一片不大不小的起哄声。
他也不显窘迫,坦坦荡荡地:“小声点,有人需要休息。”
换来的是一阵更小声但人更多的起哄。
锦书也笑笑,默默拉上旁边的车窗帘,把秦云雁上车时脱的外套披在它主人的身上。
起哄声再起。
面对这声音,锦书声音带着些笑意,却字字诛心“还不趁现在赶紧歇会儿,你们那些个天天在电脑前坐着的身子,走到中午就得瘫着。”
其他人一下子就闭嘴了,有人想反驳,忽然想起锦书之前被人撺掇着掰手腕时亮出的肌肉。
行吧,你健身你了不起——来着一位天天空闲时间就躺平的快秃头同事。
锦书他自己也闭上眼,没有睡,因为接下来的行程勾起了他的一些回忆。
大巴车下了高速,导游大姐清了清嗓子,叫醒这车的旅客,介绍道:“各位旅客醒醒吧,咱们的要到地方了。接下来咱们要去的是北恒朝威远侯许星的纪念馆——一个将自己的一生用在抵御外敌,戍守边关的爱国将领。
八十年前开发商挖出了他的墓,政府部门经过考古保护挖掘后就在原地建起了纪念馆。
用以纪念这位凭一己之力将无晴冈变成内地城市的英雄将军。”
“当然,这位将军身上也有很多令我们后世人争论的地方。其中之一就是他背叛了培养他的母族,也就是荣家。大家知道这些故事吗?”导游想活跃气氛,在前面问。
却不知这几车人跟《长风起》这个项目都掰扯了大半年了,对于里面的人物那是滚瓜烂熟。
赵鹏跃举手大声答:“状告荣家谋逆通敌的第一份检举奏是这位许大将军写的!”
“没错!”导游像是想卖个关子,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介绍背景:“这位威远侯姓许名凡字星,曾用名荣凡,曾是荣家的养子。这位许星将军的父亲是荣锦父亲的老部下,不幸死在了一次事故中。
他出生时母亲难产去世了,不过十岁父亲又去世了,家中亲戚谁都不愿意养一个拖油瓶。荣将军可怜他是老部下的独子,就接他回了荣府。
据说脾气很倔,武学小有所成之后就请命去当其他小孩的护卫。也就当了历史上很有名的那个丞相荣沧的护卫。
后来犯了事,史书也没记载是什么事,总之他被赶出荣府了。
荣家被抄家,连续十几道圣旨里明里暗里地让百官上交有关荣家谋反的证据。
我们都知道树大招风,百年世家的仇敌自然不少。被荣家压了这么多年的世家大族们铆着劲给荣家泼脏水,其中最突出也就是最重要的证据就是许星交的。
帅府官印,将军私印,来往文书一应俱全。
荣家的判决下得飞快,这份证据起关键性作用。
许星也借此机会从末流小官成为副护军参领。
后来恒哀帝顾闻末登基,他就和一个名人一起被派到无晴冈这边守边关了,大家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锦书睁了睁眼,缓缓吐出三个字:“顾雩风。”旁边的秦云雁像是忽然醒了,眼睛瞪得大而无神,似是神游天外了。
他俩本就坐在前排,锦书吐字又很清晰,声音被导游捕捉了个完全。
她鼓了鼓掌,声音激扬起来:“对,就是后来的恒文帝顾雩风。”
“我们都知道这位弘耀皇帝因为从小痴傻没有皇位争夺能力而没被顾闻末清算。到了成年就被封到当时鸟不拉屎的荒州,荒州唯一几座城就是因边境贸易还有点人气的无晴冈。因此顾雩风当时的封号是荒王……”
导游大姐激昂地说,充满了对工作的热情。但听的人寥寥无几,大多都在干自己的事。
车停了,到地方了。
纪念馆门前威风霸气的铜像在阳光下闪耀,手里的剑,披肩上的干枯的血迹,□□嘶鸣的马无不向后人说着一件事——他是个英雄。
锦书神色复杂地瞟了一眼,觉得有些想笑。
这个人帮自己抄过书。
那年许星十六。荣家长子已考取功名;二子十二岁却体弱多病,不让随便出门;三子也就是荣锦,七八岁狗都嫌的年纪,小妹从小跟母亲学医,性格比她哥稳重。
父亲就把许星安排给了荣锦,也是看着这孩子让他别到处惹事。
荣锦练轻功上房揭瓦都是许星拿着大网兜给抓回来的。还有偷喝酒,翻墙出去玩,都是许星抓回来的。
所以荣锦和许星不可能不熟。锦书被夫子罚抄了几次四书,许星就被锦书拉着一起抄过几次。
“你们兄妹四个所有的顽皮都集中在你身上了。”许星揉着手腕,抱怨道。
“那不一定。”小荣锦一手草书抄得飞快,墨迹飞扬,熟到可以三心二意,边聊天边默写。“要是我二哥身体好,准比我皮。”
“瞎说……”许星皱眉反驳,转头一想,耳根忽然有些红,又赞同起来:“你说的对,淮之若是身体康健,也当是个活泼的性子。”
淮之是荣河的字,这个孩子命中注定活不长,所以家里人都偏爱他或者说心疼他,提前给他题了字。
那时的荣锦不会懂那话里的意思,但回忆着的锦书却是懂了。他神色更复杂了。
最终叹了口气,有了淡淡的伤感,喃喃道:“是家人啊……”
荣山日常:修订法律,审问犯人,上朝议事,发呆
荣河日常:看书练字,打八段锦,吟诗作赋,观星
荣锦日常:上房揭瓦,练武学兵,翻墙入宫,想死
荣秀日常:上山采药,研究配方,看话本子,想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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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出发团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