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主持完分家的事宜,那一边屋里的小辈们就陆陆续续都散了。
倒是陈贵女留下了没走,她带着讨好的笑凑到婆婆身边,说:“娘,您看我这刚嫁到咱们李家,只认识自家人,但以后我免不了得在村里行走,您今个要是没啥事儿,就带我在村里逛逛呗,认认路也顺便认认人。”
陈桃花看着小儿媳也没说拒绝,只是疑惑道:“你要认路就让守义带你去村里逛一圈呗,找我干啥?”
陈贵女略带讨好的凑到婆婆身边,伸手试探性的搂住了她一边胳膊,说:“娘,瞧您说的,守义平时都在镇上上工,也不常在村儿里行走,村里各家各户的事儿他能知道多少?尤其各家的大婶儿小媳妇们,哪个好相处哪个比较......嗯......这种事儿他更不能知道了,还得娘你提点提点儿媳,以后我少不了要跟她们打交道。”
陈桃花一想也对,这话没毛病。遂干脆的点头,“成,那你跟我走吧。”
李守义昨天新婚,今天还打算跟自家媳妇儿回屋去亲近亲近呢,突然就被自家小媳妇儿的操作扰乱了计划。反正他自己在家也闲着没事儿,干脆跟着凑过去,舔着脸说:“我也跟你们一起去,村里情况我也不熟,也需要被提点提点。”
陈桃花看他那个熊样儿就知道,他这是粘着媳妇呢,也没说啥,一挥手带着小两口去村里压路去了。
刚才本来都出去了的王招娣,看见弟妹回首找自家婆婆,就把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站在门边儿上听下巴嗑。她到是要看看这个新进门的弟妹要干啥?是不是要背着自己讨好婆婆。
结果,就这?
王招娣撇撇嘴,这村里总共就那么些人家,有啥好看的?不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
没意思。
王招娣甩了甩袖子转身回了东屋。她得跟自家男人好好说道说道这分家的事儿。她男人可是长子,以后二老可是要跟着他们养老的。这家产怎么能平分呢?!
就是要分,也得他们大房拿大头儿!
再说小姑子李芳芳一个女娃,凭啥分家产?哪有这样的道理,公婆怕不是脑袋糊涂了?不行,这事儿她可得跟自己男人好好讲讲,这万事都逃不出一个理字,他们李家的分家方式就不对!
陈桃花带着儿子和媳妇打算绕着他家门外的小路,在村儿里慢慢儿地兜一圈,边走边介绍。
走到隔壁离得不远的一个院子,陈桃花伸手指了指,“这是马婶子家,他家老头儿早些年没了,马婶子一个寡妇带着独子马有财生活,没再改嫁。”
李守义怕自个儿媳妇不知道马婶子是谁,在一旁补充道::“就是昨个儿和大嫂她娘家人为了肘子撕扯起来的,那个长脸老太太。”
这么一说,陈贵女立刻就反应过来了,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就是她呀!”心里却给这马婶子有了判断,这不是个好相与的。
陈桃花也不介意儿子打断自己的话,继续说道:“她儿子马有财跟你们大哥一个岁数,在镇上一家木料行当木匠,手艺不错,还没成亲。”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马婶子挑儿媳妇的眼光高着呢,一般人家她还看不上。想找一个娘家条件好,又能给女儿多陪嫁的人家。最好女方父兄再有些本事,能顺便拉扯一下自家儿子。”
陈贵女在心里咋舌,这眼光还真不低。女方带陪嫁这一点不算太难找,但是要求人家父兄有本事……谁家真有那能耐,能找一个木匠女婿?
陈贵女往那半开的院门里瞄了一眼,院子里堆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点儿也不立整。不像李家的院里,虽然人口多,但也收拾的规规整整。这马婶子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勤快人啊。也不知道她儿子马有财是个啥样人,眼光是不是也和他娘一样高?
三人继续沿着小路往前走。
陈桃花:“这家住着的是爷俩,都是光棍儿。老的叫郭满仓,早些年没了婆娘。小的叫郭大力,农闲时跟你大哥一样,在镇上扛包。不过他家大力年岁也不小了,一直没说上媳妇儿。”说完这话看了小儿媳一眼。
陈贵女立刻明白,婆婆就是提点她呢。这家爷俩都是光棍儿,自己这样的新婚小媳妇儿,平时不管有事儿没事儿,都得远着点这家人。村里人农闲时三五成群的就爱传闲话,这要是被人说一些有的没的就不好了。
陈贵女笑眯眯地点头,乖巧道:“娘,我明白,我以后有事儿没事儿都离他家远一点,绝不给咱们李家惹麻烦。”
陈桃花看这个一点就透的小儿媳,满意的点点头,“是个聪慧的。”
陈贵女立刻打蛇随棍上:“那当然,您看娘你姓陈,我也姓陈,咱们这一大家子就咱娘俩一个姓,这是什么?这就是缘分!我聪明一定是随了您。”
陈桃花倒是被她说的一愣,纳闷道:“你聪慧是随了你亲娘,咋能随我?”
陈贵女晃晃婆婆的胳膊,撒娇说:“这不是一样么,不是您上我家提亲时说的,以后就拿我当亲闺女一样。”
陈桃花哭笑不得,谁家提亲时不得拿出个好态度,这话也能当真?
陈贵女一看婆婆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啥,故意扁扁嘴眨巴眨巴眼睛,委屈道:“难道娘你当时说的话都是……您压根就没把我当闺女……”这两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还带着颤音。
陈桃花哪里经受得住这个,她活了这么些年,也没有谁跟她撒过娇啊。俩儿子没有,自己那个沉默寡言的亲闺女更是没有。
眼看小儿媳还眼眶红红一脸委屈地看着自己,陈桃花镇定心神,勉强说道:“当。”
陈贵女:“当什么?”
陈桃花:“咳……当你是亲闺女。”
陈贵女这才得偿所愿地把眼眶里的委屈收起来,换上了一脸得意,显摆道:“我就知道您特别喜欢我,要不怎么聘我当儿媳妇呢!”
陈桃花内心:不,喜欢你的是守义,不是我。
但这话她能说吗?不能啊。说了小儿媳不得分分钟给她哭出来。
陈桃花一脸忧伤……
李守义看着自己老娘的表情,在一旁暗自偷笑。他这小媳妇啊,还真是个活宝!迄今为止他家能拿捏他老娘的,他媳妇是头一个。
李守义在心里偷偷给媳妇竖了一个大拇指——牛。
三人继续往前,又到了一户人家,正巧此时他家院门打开了。一个穿着干净的妇人看见他们,笑眯眯地打招呼,“哟,这不是桃花婶子吗,带着新媳妇儿出来逛啊,要不,你们进来坐坐?”
陈桃花也笑呵呵的搭腔:“不了,我就是带他们出来随便走走认认路,一会儿就回去了。你忙你的,咱们就不打扰了。”
说着三人脚步没停,继续往前走。
陈贵女好奇的回过头看了一眼,就见着那妇人还站在门口没动,伸着脖子看着他们仨。脸上虽然浅笑着,但说不好笑里藏着什么意味,就是让人感觉不那么舒服。
陈桃花走远了一些才说:“那家姓何,男的是个秀才,身体不咋好,长年累月的吃药。刚才那个是何秀才的娘子,他家还有一儿一女。”
陈贵女想着刚才何嫂子的模样,一身冬袄,看着普普通通,但细想之下,却是个浅色的。别小瞧这个衣服的颜色,在乡下男女都要干活儿,农民家里又不兴养奴蓄婢,都是自己亲力亲为。尤其冬天棉袄,无论男女一般都会做成深色——耐脏。
这何嫂子倒是与众不同,不光袄子是浅色的,头发也梳的一丝不苟,只是两颊边隐隐约约留着两缕碎发,脑后还插着一只银簪。那两个银耳坠子也没逃过陈贵女的眼睛。哦,她那袄子还做了掐腰,显得身段儿十分玲珑,凹凸有致。
陈贵女感叹道:“她可真不像是个乡下人,倒像是城里被娇养着的,啥活儿不干的夫人太太。”
陈桃花呵呵一笑,说:“这人呐,有向上奔的劲头儿是好的,但怕就怕心比还高,命比纸薄。”
何家娘子这样的相貌身段,再配上一个那样病殃殃的丈夫,唉……
陈桃花斜睨了小儿子一眼,“这洁身自好四个字不光是用来要求女人的,男人也是一样。”
李守义收到他老娘的眼神儿,立马举手表态,“娘,我可一直都本分着呢,绝对是孝顺顾家的好男人,这一点和我爹一模一样。”
陈桃花呵一声,没理会他的油嘴滑舌,“心里明白就好。”话不用非得说破。
陈贵女恍然大悟明白了,婆婆这是提点自家男人呢,让他离那身段儿风流的秀才娘子远一点。
再继续往前走一会儿就接近了村中心,就见一套比较气派的院子,连大门都是刷了红漆。
陈桃花努努嘴,“这个是村长家,他家姓赵,有一儿一女。儿子叫赵春雷,女儿叫赵小雨,村长媳妇你们叫大宝婶就行。赵村长为人还算不错。”
陈贵女:“他家儿子,女儿都没成亲吗?”
陈桃花摇摇头,说:“没有呢,他儿子先前定过一门亲,女方头进门前生了一场大病人没了,所以婚事就耽搁下来了。至于他家女儿……”
陈桃花停顿了一会儿,若无其事的说:“赵家女儿模样生的规整,心气也高。咱两家平时离得也不算近,你们也不用跟他家常走动,毕竟人家儿子女儿都正是能议亲的年纪,多多少少要避讳一些。”
小两口儿连忙点头表示明白。
三人又在村儿里晃晃悠悠的闲逛了一会儿,把村里大致几家的情况摸了个清楚。
有些人家陈桃花会多说两句,有些人家她就一带而过。
等回到家时,三人刚进院儿,就听见东厢房那边儿传来争吵声。
隔着窗户断断续续能听见一两句“我娘家”“我这当闺女的”“你妹妹”之类的话,而后又传来了王招娣呜呜咽咽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