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贵轶闻录 第43章 分灶

三年前，十两银子在乡下都能买俩黄花大闺女了。

李家当时刚在桃园村落户，一路艰辛，过来十分不易。老两口当时甚至怕他们老的活不了太久，放心不下俩儿一女，想着早点给老大聘一个能干的媳妇开枝散叶，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连带着也想让长房立起来多扶持帮助弟弟妹妹，就算老两口不在了也有所托付。

当时经媒人介绍就相看了王招娣，小姑娘年纪轻轻家务活儿也麻利，连带地里活儿都不差，就是聘礼提的有点高。李家老两口也算是开明的，让李守仁自己偷摸相看了一下。

这一看，李守仁就瞧上了王招娣，觉得她性子温和又顾家。加之王招娣本身长得不差，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要是在老家，给长子娶媳，李家势必得打听清楚对方的家世人品的。

俗话说，好媳旺三代。

可偏偏这李家是个外来户，挑亲家时大多是听媒人叭叭叭，李家又和王家不在一个村子，只私底下瞧过王招娣两回。看着也不错，老大自己也满意，这事就定下来了。

第一次有些觉得不对的是，李家过完聘礼，王家那边就恨不得把女儿送来，好像是怕反悔一样的架势。

还是李家再三表示，长子婚事不可潦草，好歹得办一下，才挡住了王家要马上塞人过来。

当时李富贵和陈桃花也不过是感叹了一句，十里不同俗，此地乡下人家不太注重规矩罢了。

李家当时落户，盖新房，娶新媳，一连三件事叠加，就好好给李守仁操办了一下。结果接亲当天新娘子的陪嫁只有两床薄被，其他再无一物，更别说银钱了。

晒嫁妆时，晒得李家人一脸尴尬。但想着王家就是嫁女儿给儿子攒聘礼的，也就释然了。这也是当下大多有儿有女的人家的常规操作。

王招娣嫁过来之后家务活干的还算不错。让她做饭吧，做的就是嗯......能吃，什么煎炒烹炸不存在的。

肉也好，菜也罢，直接一锅下去添水加盐煮熟完事。

后来，只要陈桃花能倒开手就尽量不让王招娣做了。别的都也还行，农忙时也能搭把手，不是那矫情人。

可就是别碰见她娘家的事。

王招娣这人但凡遇到跟她娘家有关的事儿，不论大小，不论是非，一概偏向娘家。具体表现在，但凡有一点能拿的出手的东西，她都恨不得倒腾到娘家去。

事实上，这三年王招娣也确实没少往娘家倒腾。

想着到底是亲家，而且老大小两口感情还不错，陈桃花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谁知这倒是助长了王家人的气焰，行事越发的不着调。

而王招娣和王家人在老二李守义成亲之后，不知怎的，越发不知收敛。

上辈子的陈桃花已经忍过王家一辈子了，这回，她可不管那些了。

谁不让她痛快了，她就让谁也不痛快！

干就完了！

陈桃花咳嗽一声，王招娣就打了一个颤，她婆婆板着脸往那一坐，她就心里突突。

陈桃花：“王氏......”

这俩字一出，王招娣扑通就跪下了。婆婆可从来没这么叫过她，要么是喊她“老大家的”要么连名带姓的喊她。

陈桃花：......额，大可不必如此。

不用上首的公婆开口，王招娣直接就招了：“我，我就是看着那咸菜那么多，也不差一坛两坛的，就寻思着给我娘家弟妹带去。您可能不知道，我弟妹怀孕了，胃口不好，我......”

陈桃花抬手打断王招娣的话，她不想听这些，“那些是老二亲家托我弄的，坛子是外面花钱买的，调料是我拿家里东西换来的，萝卜白菜是地窖里的。”顿一顿她继续说：“当然，咱家已经分家了，这些东西动的都是我们老两口那份，没用你们大房的一根萝卜一颗白菜。”

李守仁脸上发热，有些难堪的喊了一声：“娘！”

陈桃花不理，继续说：“干活儿时是我带着芳芳和老二家的一起动的手，王氏可没上手半分。”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你们大房既没出财出物，又没出人出力。

李守仁听明白了，家里这摊子事儿忙忙活活两三天了，王招娣是一点活儿没帮忙啊，想到这他瞪了自个媳妇儿一眼，

陈桃花：“你也别瞪你媳妇儿了，她想的没毛病，既然分家了，老二揽回来的差事就与你大房无关。那我愿意帮亲家这个忙，陈家愿意怎么还这个人情，也与你们不相干。”意思是陈家再给啥好东西你们就别上来占便宜了。

这番话臊的李守仁满脸通红。

陈桃花：“这分家也有一段时日了，总还在一个锅里搅马勺也不是那么个事儿。想必这段时间你们把做饭用的锅碗瓢盆也买好了吧，那就别一起吃大锅饭了，自己个开小灶也挺好的。”

买锅碗瓢盆的银子早就让王招娣送给娘家了，所以他们大房现在啥也没有啊！王招娣刚想吱声，就被李守仁扯了一下袖子，示意她闭嘴。

李守仁：“是的娘，我俩东西已经买好了，正想跟您说呢，我们打算自己开火了。”

陈桃花点点头，这个大儿子还能听懂好赖话，“那成，那就从今个开始吧，咱们分着吃。”她知道其实老大那边啥也没准备，“在你们把灶垒起来之前，可以借用主屋这边的。”

其他的就甭想了。

未尽之意，李守仁听明白了。他咽下嘴里的苦水，扯着王招娣回了屋。

李芳芳有些不解，问：“那二哥那边呢？”他和二嫂还不知道这事呢。

陈桃花拉过小闺女的手，耐心教导她：“我们做泡菜卖钱的事儿瞒不住太长时间的。到时候如果挣钱了，是分给你大哥大嫂呢还是不分？如果分了，你大哥大嫂既没出工又没出力，你二哥二嫂能乐意？而且，你大嫂那人......”

陈桃花犹豫了一下到底该不该和女儿说王招娣的不是。

嗐，该咋说就咋说吧，她又没刻意诋毁，“你大嫂心思全在娘家那头，当然，娘不是说这样不对，那毕竟是生她养她的爹娘。可人呐，这心里拢共也就那么一亩三分地，她把娘家那一大家子八口人都排在了你大哥前头，做起事来难免让人寒心。”

李芳芳细想也是，原本大嫂就重娘家，现在为了她弟弟从外面领回来刚认识几天的女人，就敢在公婆眼皮子底下弄鬼，说白了，就是没把大哥的脸面放心上。

陈桃花摸摸小闺女的头：“你早晚也得出门子，有些事本来应该避着你一些，但娘想让你都提前见见，以后遇见了相似的情况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人心都是偏的，十个手指有长短，子女、兄弟姐妹、夫家娘家，怎么可能一碗水端平？可以略有失偏颇，但不能做的太难看，平白膈应人。”

李芳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陈桃花看她乐意听，就多说了两句：“你大哥大嫂刚成亲的时候感情不错，也算是和美。可你看现在，她行事越发的糊涂了，再这样下去也不知你大哥能忍到几时。这夫妻间的情份是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有时无关男女情爱，端看熟悉与依赖。这情份也是一点点耗尽的，总不能一直让对方失望......”

失望什么呢？

失望于王招娣她从不考虑李守仁作为儿子、兄长的脸面，从未把他们的小家置于前面，每次都没有选择他......王招娣顾虑这个，惦记那个，从不曾想着她是李家媳，总想着她是王家女，都没搞清楚谁才是真正在乎她的人。

李芳芳点头，她明白的，大哥大嫂就是例子。她现在虽然不知道大哥对大嫂还有多少情份，但是大哥已经开始对大嫂不耐烦了。

陈桃花自重生归来，一直不曾和女儿这么推心置腹的交谈，她想把自己两辈子积攒的经验都告诉女儿。

希望她能早早看清楚这人间事，世间人。

希望她能躲过一切不好的人和事。

希望她一辈子都平安顺遂。

可陈桃花知道自己不能急于一时，女儿还太小，之前又被养的太娇。有些事说的不如亲眼看见的，所以这回但凡家里发生大大小小的事，陈桃花都愿意让李芳芳来听一听，见一见。

好在李芳芳也不是那种憨傻不开窍的，在见识过几次“世面”后，慢慢也懂得了一些道理。她也发现了娘对她的忧心，知道这是为娘者对她的一片慈母心肠。

连李芳芳都没发觉，她的行事作风在慢慢模仿着陈桃花和陈贵女二人。

而东屋那边，李守仁这次也不用王招娣再去张罗了，打算自己揣着银子去置办东西。他这副做派自然也惹恼了王招娣，二人不免又拌了几句嘴。

但凡提银子，李守仁就拿上次王招娣把银子都花在了娘家说事，气的她不知该如何反驳。

王招娣气呐，气自己男人对自己不信任！

王招娣也恨，恨婆婆偏心，恨婆婆挑事儿，恨婆婆好好的非要不在一起吃饭了！

王招娣更恨陈贵女，要不是她嫁进来整天搅和，自己男人和婆婆也不会见天的把自己和弟妹对比，也不会把王家和陈家对比，进而越发瞧不上王家人！

王招娣在屋里碎碎念，把李家人在心底里挨个恨了一遍，但是从未想过自己和娘家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