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寡 第8章 害怕

一个晚上，足以让他尝到周宁雨拥有她时的滋味，也足以解他心底的恨。

他会好好利用这一晚，仔细研究周宁雨为什么选她，是不是如他所想的一样，因为这具妖娆年轻的身体、这张单纯无辜的脸。他会翻来覆去地探索她，直到找到周宁雨的答案。

怀里的秦云娇小玲珑，没骨头似的软，发丝比他穿过的任何衣料都要丝滑，可见周宁雨将她养得有多好。

可惜了。

周宁泽抬起眼，光线柔和的射灯像是昭昭天日，周宁雨的灵魂不知在哪里飘荡，可能在状态堪忧的母亲那里，也可能在秦云身边。

可惜了，一个死人，曾经拥有的再多，现在也全部失去了。

那他呢？

周宁泽突然心烦，拒绝再想。

目光稍寒，他攥住秦云的一撮头发，向后扯去。

秦云本就胆战心惊，骤然被他这么野蛮对待，猝不及防地仰起了脸。

“说话。”

他的口吻不容抗拒，也丧失了刚才罕见的耐心，秦云呆呆看着他，眼里满是泪水。

周宁泽凝眉：“我不是他。”

她看他的眼神应当是厌恶的、惧怕的，而不是现在这样错乱的，周宁泽对人心了如指掌，又怎么会瞧不出她是在透过他想别人。

被当作复制品，他周宁泽不喜。

他可不希望秦云在他的床上喊出周宁雨的名字，想想就恶心。

“我的条件，你自己考虑。”

周宁泽抽身离去。

秦云愣愣看他上了车，后知后觉，自己又躲过一劫。

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在车窗后隐约浮现，随着那辆车的驶离，秦云按在心口的手动了动。

这里跳很快。

但周宁泽抱着她时，她几乎喘不上气。

不是因为恐惧，也不是因为慌乱，而是因为她又想周宁雨了。

周宁雨身上一直有一种超脱的气质，同样的五官和轮廓，周宁泽处处尖锐锋利，眼中总有阴冷和算计，周宁雨却柔和宁静，如温和的雨一般让人安心。

这种安心，她方才在周宁泽怀里也感受到了。

——她又把他看成了周宁雨。

可他们分明是两个人，哪里都一样，又哪里都不一样。

秦云站在大厅中茫然了一会，然后打车回了单位。

她脸色极差，连主任都忍不住提醒她要注意身体，她恍惚点头，拿起了笔。

她最近在画关于周宁雨的小漫画，把记忆里的所有细枝末节都加了进去，已经画了满满两本，仅是冰山一角。

她第一面见周宁雨就喜欢上他了，回忆很多很多，她脑袋不怎么灵光，学习吃力，记性却好得出奇，她自己都很意外，那些遥远的事情怎么会记得那么清晰。

然而她现在紧攥着笔杆，竟不知从何画起。

周宁雨的轮廓在，五官却空白，她颤抖着下笔，一双既温柔又冷淡的眼睛便添了进去。

秦云心脏一疼，赶忙拿橡皮擦了，把水彩本扔进了抽屉里。

她有半个多月没敢碰那本画册。

她去了外地，陪学生比赛，碾转于各个城市。

学生参赛的时间，她会和另一位叫郭桐林的老师在附近闲逛，商场、网红咖啡店，要是比赛场地比较偏远，什么值得记录的景点都没有，他们就随便选个小摊坐下，速写街景。

随身携带的水彩分装很快见了底，郭桐林不知从哪里买了一盒给她，问她要不要画人像。

秦云很久没画人像了，说不清为什么，她有些不愿意。

郭桐林和她年纪相仿，笑起来还有点学生气，一身防寒的卫衣仔裤穿得规规矩矩，帽子挡住了额前的碎发，他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你画我，我画你。”

画他倒是可以。

他俩对着坐下，一小时后互换本子，郭桐林画的水彩，加入了一点自己的风格，将秦云画得又美又清新，秦云感慨：“画功真好。”

郭桐林才二十三，日后前途不可估量。

郭桐林抿唇：“是你人好看。”

和郭桐林的用心相比，秦云画出来的东西就有点敷衍。

素描，还是用来应付考试的那种“行活”素描，空有明暗冲击力，丁点情绪不含。

郭桐林面露失望：“秦云，你心情很不好？”

秦云愣了下：“你怎么知道？”

“你第一天来的时候，一直在笑，”郭桐林努嘴，“就是我画里的那样，但你现在不笑了，好像有心事。”

他搬着小板凳挪到她身侧，眼睛亮亮的：“和我说说，说出来就不难受了。”

大男孩的球鞋干干净净，看起来是很珍爱的，秦云盯着他的鞋瞅了半天，没能说出一个字儿。

她遇到周宁雨时，周宁雨已经二十大几了，他从不穿这种年轻男孩才穿的球鞋，他更喜欢舒适休闲的拖鞋，大多是羊皮，羊皮十分娇贵，一点水沾不得，可周宁雨不在意，就算知道踩了水鞋会坏，他还是会冲进雨里。

脑海里闪过一双皮鞋，黑色的牛皮，一尘不染，和主人一般高不可攀，秦云忽然抬起头，用慌不择路的眼神看着他：“郭老师，晚上陪我去喝一杯吧。”

喝酒可以在西餐厅，也可以在烧烤店，郭桐林选择了一个比较折中的办法，在卖烧烤的清吧里边听边饮。

驻唱歌手抱着吉他情歌浅唱，秦云在台下神色不明，郭桐林和老板说了点什么，老板点点头，示意歌手下来。

郭桐林挠着头上了台，拍了拍话筒，表情赧然：“我想给喜欢的女孩唱首周杰伦的歌。”

秦云怔住。

周杰伦是周宁雨那个时代的天王，但现在的年轻人很少有会唱的，要不是周宁雨的歌单里有，她怕是也没听过几首。

郭桐林眉眼局促得厉害，音色也紧，第一句就跑掉了，键盘手贴心调低一key，他很快修正，青涩的嗓音唱出属于那个时代的情歌。

是周杰伦的《可爱女人》。

秦云毫无征兆地掉了泪，她用手捂住眼睛，不让任何人看见，假装喝多了，在缓神。

周宁雨最喜欢周杰伦这首歌，却从来不肯唱。

她之前不明白为什么，现在看着郭桐林的样子才恍然大悟，那可能是周宁雨大学时代唱给苏影的歌。

生涩表达爱意，双手蜷缩在一起的不安和期待，白纸一样纯净，既渴望得到回应，又不敢去看结局，那样的周宁雨，秦云从未了解过。

“你怎么了？”郭桐林回来，手忙脚乱地拿纸巾给她擦眼泪，“你别哭啊……”

秦云哭着摇头。

怎么可能不介意，周宁雨真爱的不是她。

她那么喜欢周宁雨。

如果她真的是苏影，也许周宁雨就舍不得坠入湖底了吧。

她想到就意难平，有时甚至痛恨自己，为什么不乖乖当苏影。

秦云哭得崩溃，郭桐林以为她喝多了，背着她出去打车。

他第一次背女孩，还是自己暗恋的人，不由得紧张，双手一直出汗，他不得不攥紧了秦云大腿，防止她跌下去。

路边的出租车不好拦，好不容易有一辆过来，还被跟前的黑色越野挡住了，司机师傅没看到，嗖的一下开走了。

郭桐林走远了点：“不要哭了，马上回去了。”

他回头，秦云咬着唇无声落泪，好看的人哭也好看，他忍不住侧了侧脸，用鼻尖轻碰她的面颊。

那辆黑色越野突然顶了过来。

郭桐林吓了一跳，赶忙后退。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一身笔挺西装的男人站定，衬衫最上方的几颗扣子却是解开的，白皙的右手抚摸着左手腕间的名表。

郭桐林歪了歪头，差点以为自己见鬼：“……周宁雨老师？！”

不对，周宁雨死了几个月了！

男人抬眸，目光直直钉向惊醒的秦云，脸上毫无表情，声音里却有一种咬牙切齿的冷。

“在我发火之前，下来。”

秦云僵硬地埋下了头：“快走。”

郭桐林掉头就跑，他手长腿长，跑起来飞快，还不忘安慰惊慌的秦云：“别怕，我在呢。”

砰！

越野车撞上了他们面前的电线杆。

车前盖废了，柴油顺着轮胎流出，郭桐林和秦云怔怔看着男人跌撞下了车，向他们走来。

郭桐林平时再温和不过，现在也被吓到破口大骂：“你神经病啊？！你差点撞到我们！！！”

但这人凡早踩一脚刹车，他和秦云就没命了！

该不是遇到疯子了吧……

郭桐林有点发怵，再看男人的神色，已经可以用失控来形容，他护住背上的秦云，拍了拍她：“报警。”

男人紧盯着秦云，低吼：“下来！”

秦云颤了颤。

“秦云！”

“你们认识？”郭桐林困惑，“前男友？”

“他是……”

“秦云。”周宁泽抬起手，指向郭桐林，“别让我动他。”

秦云一震：“不行！”

郭老师并没有招惹他，他发疯不能牵扯到外人！

尽管害怕，秦云还是让郭桐林走了，郭桐林当然不肯，但这是秦云的私事，他不方便掺和，于是躲在角落里守着，如果这个长得和周宁雨一样的男人敢碰她，他就站出来。

秦云双腿发软，靠着墙壁勉强站稳，周宁泽瞥了郭桐林那边一眼，擦掉唇边的血，很用力，像是在发泄不满。

他一句话不说，单用那双冷漠的眼睛盯着她，秦云头皮发麻，解释道：“是同事。”

“同事会摸你的腿？”周宁泽冷笑：“同事会想要亲你的脸？”

他讨厌周宁雨，不想让秦云每次见他都用那种眼神看着她，干脆回美国处理工作，给她空间想清楚。

她呢？

转头就找了别的男人！

他在车里冷静了许久才忍住下车打人的冲动，她竟然不听话，还想跑。

捏紧的拳头发出骨节错位的咔嚓声，周宁泽自信秦云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他有周宁雨的遗物，有周宁雨的脸，她早晚是他的，却猜不到，这些秦云都不想要了。

……她不爱周宁雨了吗？

周宁泽心口一滞，古怪的未知情绪带着寒意窜上脊髓，他突然僵住。

他在怕什么？

怕她不喜欢大哥，也不喜欢你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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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