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迟疑的刹那间,二层已经彻底安静了下来。几十秒之前他们两个一个靠异能,一个靠改造后的机械化人体杀过来,一路打翻了不少仪器和设施,地上到处是碎成一地的试管和成分不明的试剂,连角落里几个看不清楚的大密封罐都摇摇欲坠。
现在却骤然安静了下来,连空气中杂乱无章的气味都没有了,只剩下淡淡的、午后阳光晒过的、草地上的会有的那种气味。
林寒溪警觉地回头,正和拐角里如鬼魅般探出的一颗人类头颅对上视线,那头颅便骤然缩了回去,看起来像陈医生的某一位前同事。
“副系统?副系统在吗?呼叫副系统。”
副系统从她那一声“来都来了”以后就再也没出声,她戳了好几遍都没反应,林寒溪只好猜测副系统是在忙,至于具体忙什么,那不知道,得回头等副系统自己说了。
当然,前提是她得活得过那个回头。
林寒溪再回头看眼前这扇写满了“我不对劲你也知道我不对劲至于进不进来你自己选”的门。
在她之前生活的二十几年里,从未见过这样的门。门极高且厚,根据她浅薄的知识粗略判断了一下,别说子弹了,就算是一发□□轰上去,也很难直接轰穿。
上面的藤蔓倒是长得挺好,生机勃勃的绿枝和白花轻轻摇曳,让人忍不住想起那个计划的名字:绿洲。
林寒溪叹了口气,拿手捅了捅陈医生的后腰,态度敷衍地威胁:“你还知道什么信息,现在尽快都抖出来吧,再不老实交代咱俩看上去得死一块儿了。”
她往后偏了偏头示意:“你同事都在那边等着跟你团建呢。”
陈医生把她的手拍了下去,回头看了一眼,这次不再是一颗头颅,而是许多条幽灵般的、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和他对视后的一瞬间,那些白影子们倏然缩了回去,同步率百分之百。
看起来更瘆人了。
陈医生没忍住抖了一下,看起来恨不得直接缩到林寒溪后面。他左右看了看,最终向那扇门走近了点,沉默了一秒叹了口气:“你看我像什么。”
林寒溪:“?”
林寒溪:“我看你像二五仔。”
陈医生的沉默更明显了:“...不是,我根本没有原身的记忆,连我自己的记忆都是断片的,我过来没几天,每天就在这个鬼地方呆着,每次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在不同的地方,每天一睁眼都是一些很邪典的画面,我真的觉得...”
林寒溪打断了他充满情绪的叙述,直切重点:“绿洲是什么?”
陈医生被打断了,下意识地回答:“一个人体实验计划,以治疗重型污染物后遗症的医疗针剂为诱饵,进行的一个大型...计划。临床试验三期,志愿者死亡率百分之百,但其实那个医疗针剂也含有大量的违禁成分,会导致...我来这里之后也就是打打杂,送耗材清理下医疗垃圾之类。.”
“大体就是这样。”
他看向林寒溪,示意自己把话说完了。
林寒溪眨了下眼睛,咳了一声,确定中间那些没听到的关键词不是因为自己听力出了岔子,点点头:“行吧,走吧陈医生,跟我进一趟地下三层。”
陈医生自觉走在前面:“我打头吧,你殿后,如果我有什么不对劲我允许你在背后捅我刀子。”
原本以为在这一问题上对方会有所纠结的林寒溪:“?”
“你怎么突然勇敢起来了?我还以为你说要让我走前面呢。”
陈医生维持着那个踏出一步的姿势,没回头,声音听起来有点不好意思:“...那我总不能躲在你后面吧,要是回头有人知道我让十六岁小姑娘保护我,我还不得被笑死,算了算了....更何况我应该确实有点二五仔,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你带下来的。”
“原主的身体接受了重度的机械化改造,如果这具身体突然反水,我建议你直接攻击我的头颅,心脏是机械的,还有备用组,只打心脏没用。”
“你看起来还挺能打的...到时候别下不去手啊,就当自己在玩儿游戏,保卫萝卜玩儿过吗?飞机塔,biu!”
这个话题太沉重了,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竭力故作轻松,但还是能够清楚地听见声音在颤。
林寒溪假装听不出他的惊慌,岔开话题:“我应该也没说过我十六吧。”
陈医生大惊失色:“你的资料上不是说你十六?你不会只有十三四吧!我就知道!那群人为了抓志愿者已经这么丧心病狂了!连年龄造假都来?”
林寒溪打断了他对前同事们的批判,残酷无情地揭开真相:“我二十五。”
“呃?”陈医生愣了一下。
“你在家身体也不是这样吧?”林寒溪模糊掉了关键词,委婉地解释原因。
那倒确实不是。
陈医生点点头,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能看出他很认真地纠结了一下,肩膀骤然放松:“算了,还是我走前面吧,虽然你精神上已经成年了,但身体毕竟还是个未成年,所以还是未成年。”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了那扇缠满了藤蔓的大门。
大门在他们背后悄然关闭了,陈医生看起来有点应激,反身往上面轰了一道蓝色的光束,原本应当摧枯拉朽的光束在上面只轰出了皮毛伤,更多的藤蔓生长过来,很快把焦黑色的洞口掩盖得严严实实。
两人对视了一眼,继续往前方走。
前方是一面高耸的墙壁,巨大而柔婉的字体被刻在在墙壁上面,那字体上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涌动,林寒溪一时有些眼花,看到了字体,但是认不出来它写的什么。
“我们于此间跋涉许久,终于得见永恒而安宁的乐土。”
旁边的陈医生喃喃出声,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来:“邪里邪气的。”
林寒溪默不作声,跟着他绕过了墙壁继续向前,前方是一条更长的长廊,长廊两边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房间,每一个房间都开着门。
一阵风吹来,那一瞬间林寒溪强忍着没眨眼,看见陈医生果然突然消失在眼前,与此同时几声清脆的笑声响起,一个穿着白裙子的长发小女孩,在十几米远的前方提着兔子玩偶的耳朵,钻进了另一扇门。
经典的恐怖片环节,队友消失,奇怪的生物开始出现。
林寒溪右手持刀,左手指间瑰丽的红线若隐若现,全副武装地往前走。
接下来的时间就像无限循环一样,她视若无睹地往前走,小女孩重复地在她前面钻进钻出,一会儿一笑,兔子玩偶的长耳朵提在她手里晃晃悠悠。
整个场面看起来宛如一场滑稽的障碍赛。
大约在第五十几次小女孩钻进前面的房间之后,林寒溪继续保持面无表情地路过,听见后面传来一声清脆的“喂!”
林寒溪假装没听见继续向前,又走了几十米,果然看见那小女孩堵在前面,既不笑了也不提着兔子钻房间了,一脸不高兴地问她:“你是看不见我吗?”
林寒溪看了她一眼:“你不是来吓人的路人甲吗?突然跳出来吓人一下那种。”\
“可是我已经吓你五十多下了啊!”
“对啊这事儿我也纳闷来着,我还以为你卡了呢。”
对面那小女孩看起来被气得不轻,憋了半天眼睛一转,露出个阴森森的表情:“你不觉得我眼熟吗?”
“哦...那你是?”林寒溪很给面子地配合她问。
她提着兔子玩偶走近几步,**的双脚踩在地上,维持着那个诡异的笑容逼近林寒溪:“我就是你啊。”
林寒溪随着她的动作往后退几步:“有话说话别挨那么近,看不见我手里的刀吗?我跟你说你要吓到我了,我要打小孩儿这儿可没人管。”
又仔细端详了一下她的脸:“我不长你这样,你找错人了,让让。”
林寒溪绕过她抬腿走了过去,又退回来几步:“走我前面那人你见没?”
小女孩的声音阴森森的:“我见了,他不是已经死了吗?告诉你,从你走进这里面开始,你遇见的就全都是死人,现在你也快死了。”
林寒溪啧了一声:“这事儿还用你说啊?说点我不知道的。”
长廊的光线开始忽闪忽闪,那声音从背后传来,好像下一秒就要贴到林寒溪背上来:“我真的是你,你为什么不认我?还是说你害怕了,你一旦承认了你是我,就会和我一样,和妈妈一起死在这里,我们三个手牵手,我们的灵魂都靠不到岸。”
那张酷似原主的面容甚至再次笑了起来:“纸船已经被烧了,我们的灵魂都靠不到岸的。”
林寒溪不回答她,只继续向前走,但她把手里的刀握得紧紧的,手心里的草一路疯长。
“副系统!再次呼叫副系统!你再不出来我就只好在这里继续一路竞走了!还没好吗?你也卡了?”
脑子里自进了三层之后就一直响起机械的刺啦声,直到现在,沉寂已久的副系统终于上线。
“我已为您......请一路向前。”它说,中间的词句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