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演绎 第8章 第 8 章

待了没多久，江晚站起来准备走，腹部突然一抽，江晚脸色微变，问了一个过路的学生，去厕所一瞧，大姨妈提前了。

可能是这段时间作息不规律，精神压力大的缘故，江晚经期第一天一般都会痛，这次也是，她感觉到隐痛感越来越强烈。

“快去文化广场，有明星来我们学校取景！”

“谁啊？”

“听说是晏今朝啊啊啊啊！”

在蹲坑缓解痛感的江晚听到学生激动的声音，撑着膝盖思绪缓慢，晏今朝啊，曾经的老同学，他也来这里？干什么？

又想明白。哦，前几天在晶丽酒店时碰到他，他家又不在这边，到阳城肯定是有工作要忙，结合他粉丝的话，是拍广告吧。

缓了一阵，肚子不怎么痛了。江晚起身，到洗手池洗手，望了镜子里的人的气色，补了个口红。

一群学生脚步匆忙往一个方向走，江晚走到岔路，脚步微顿，本是打算出去了，但学生们的热切溢于言表，她还是沾染了好奇，跟了过去。

青石路，两边是花坛，校方已经动作迅速地用铁马拦起围栏，还有安保人员挡在外面，驱赶人群。

学生们还是不肯走，驻留了一大圈，翘首观望，似乎总会有机会去看清大明星的真容。

江晚朝人群的包围圈里望，摇头，还很远，那里还有一群人，从着装上根本看不清谁是工作人员谁是保镖，或者是主角本人。

江晚就转身离开。

一股热流朝下涌，江晚身躯一僵，裙子太没安全感了，她忍不住回头下望，幸好斑点裙是黑色，她匆匆往外走。

“同学，你没事吧？”

走出几步，江晚才反应过来是在叫她，她回头，一个女学生走上来，她端详她的脸色，然后把校服外套递过来，“你可能需要。”

江晚一怔：“谢谢。”

女学生挥手：“没事，你先用着。”说完就打算走了。

江晚叫住她：“你的衣服怎么还你呢？”

女学生惊讶：“你不是这里的学生吗？校服内领上有班级姓名。”

“不是，来这里只是想回忆以前的学生生活。留个电话吧，洗好下周还你可以吗？”

“可以啊。我不急，有换的。”

女学生留了号码，又好事做到底地带她去了最近的卫生间整理。

一路上两人闲聊，热心肠的女学生叫宋嘉禾，性格很活泼，“姐姐，真看不出来你都工作了，你看上去就跟我们一个年纪，我还以为是哪个美女学姐呢。”

“谢谢你啊，人美心善嘴还甜的小学妹。”

“别客气啦，姐姐的皮肤看起来真的好好哦。不像我脸上总喜欢长痘。”宋嘉禾苦恼道。

“你们是满脸胶原蛋白，我们才要羡慕你们，不过皮肤是要保养的，痘痘也是要注意，我读书那会儿也为痘痘犯愁，生怕留下痘印……”见宋嘉禾感兴趣地看过来，江晚微微一笑，给她讲一些有关皮肤护理、抗痘的方法。

“有时间也可以去医院检查看看，我说的方法也不一定有用，但这么青春美好的脸蛋可要好好保护。”

宋嘉禾突然脸一红，下意识垂头，再次抬眼眼中泛光：“晚晚姐好温柔啊，爱了爱了！”

江晚愣了下，忽然笑了，宋嘉禾更是星星眼，被她迷得不清。

整理完出来，幸好裙子并没有沾上血，江晚松了口气。刚宋嘉禾在门外叫她，说同学叫她了，就风风火火走了。

出了校门，她今天没开车，坐的地铁，但现在显然不适合再这样回去，于是打了车。

肚子坠坠地痛，但好像还行，江晚捂住小腹，刚才有人陪着一路，说着话，就显得没那么难以忍受。

她其实不怎么长痘，但有朋友为此烦恼过好长一段时间，跟着摸索出来一些经验，也听学医后来进皮肤科的大学同学聊过一些这方面的知识。

刚才会这样说，也是让话题轻松点，毕竟感同身受更能拉近距离。

干净的人值得认真对待。

又觉得宋嘉禾实在可爱，想着下次还校服时可以请她吃个饭。

江晚微笑，因不舒服而蹙起的眉眼也变软了些。如果这时她注意窗户的反光，可能就会看到宋嘉禾说的温柔。

不过忽然有所思，手隔着围绕腰间的校服外套，摸到自己暖和的小肚子。

*

高中。

江晚和同桌手挽着手从操场往教学楼在走，刚打完羽毛球，精力耗了很多，两人洗了脸，再慢慢悠悠晃回教室。

往回走的人已不多了，两人都不急，坠在人群后头。

身后有了嘈杂声，同桌捅了捅江晚手臂，让她看后面，“男神哎！”

江晚往后望，一群勾肩搭背的男生，应该是刚还完体育器材，她不太感兴趣地回头，有点嫌弃这时候他们的一身臭汗，“嗯。”

同桌还跃跃欲试地看去，一边嘟囔：“你反应也太平淡了。”

江晚撩了一下湿润的刘海：“快走了，都是汗，回去吹风扇。”

同桌一下拉她：“他好像看我了！”

江晚无奈，瞧过去，一怔，不远处挺拔落拓的人确实看向她们，视线绕过同桌一圈，什么意思？

没明白，她们和这校园风云人物也没什么交集，她看了眼手表，也把同桌的脑袋掰正，“姐姐，别忘了下节课是老毕的，你可是他的重点关注对象。”

同桌遗憾道：“对哦。”

她们边走边说的时候，男生群也在说话，他对同伴们说有东西忘在器材室了，要他们一起回去找。

“大少爷，不会是你那块江诗丹顿表吧，走走走，那可不能丢了。”

“哪这么多废话，快点。”

四五个人谈笑了几句，就听他的往回走，人群中的他越众而出，却向她俩而来，他站到她面前下巴轻点，江晚蹙眉，然后听见他说：“同学，帮我把校服带回去吧。”

不等回应，他就自主把搭在肩头的校服递给她，眼神示意下，江晚忽然懂了，抿唇，“谢谢。”

他挑眉，甩手大步回去。

他的同伴撞了他一下，眼神暧昧，嘘声不断，他嗤了声：“别乱瞟，眼睛不要可以捐了。”

同桌还摸不着头脑，惊讶：“你认识晏今朝？！”

江晚不由分说朝她进一步，双手张开，像要抱她。同桌懵懵的，下意识也抬手，“啊”了一声。

“好了。”江晚放开她，校服已经将她裹好了，这才和她小声解释了状况。

同桌脸一下通红，江晚淡淡安抚：“除了他，其他人应该没有看见。都走了。”

后来回了教室，同桌还拉着她手摇，眼睛里盈满了感动，直言：“男神真好，完美，不愧是我喜欢的人！”

江晚觑她：“之前谁说他只可远观来着，这就喜欢了。”

同桌捧住她的少女心，模样痴痴：“你不懂，虽然这件事本身让我很尴尬，但他支走其他男生，不动声色把校服借出来让你侧面提醒我，完全没让我难堪，说明他是个温柔、细腻又充满智慧的男孩子！”

这评价真高，但当时江晚只是说：“这只是他的教养，他根本不认识我们。”随手而为罢了。

“这更说明他的好，一个人人品好教养好难道不更值得喜欢吗？”

*

当初她们两个当然都没说错吧，只是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同而已。

江晚捏了捏绵软的校服，意识到有人会被一个人的行为触动，有人会保持无动于衷，只是看有没有触及她的柔软之地。

为什么同样的事件，她现在对宋嘉禾的态度和以前的无感截然不同呢？江晚思忖着。

心境不同了？成长了？那是认知的变化。

变量是人。

是偏见。

她认识晏今朝，她曾经对他有偏见。江晚恍然。

*

不谙世事的年纪，除了自己，看待事物就跟面对这校园一样，红的跑道，绿的草坪，白墙，蓝天，一切都澄澈清楚，爱憎分明。

宽大的运动校服寒来御寒，暑来遮阳，是很多的学生在校穿着的首选，但也有很多学生嫌弃校服朴素，肥大显不出身形。

不管怎样，学校各种活动，总是要穿的。

那是一天升旗，晏今朝不出意外地又作为发言人，他几乎成了官方代表发言人，一个学期总有许多次在全校眼前露面，不知道是不是因此他显得很随意，他拿了稿子上台，很多人都看见了，但他却在上台后将其揣进裤兜，取下话筒，眼睛扫过台下，开始那天的讲话题目：《如何学好数学》。

他才得了数学竞赛的一等奖，这个题目如此普通而理所当然，是学校让他给其他学生分享学习数学的经验。

但他的这段分享却并不普通。

江晚记得——

主席台上的他侃侃而谈：“学数学有什么意义？数学当然是一门重要的学科，大家也都知道它是一门基础科学，计算机、化工、经济金融、生物医疗……都需要以数学为基础，为了让你以后的大学专业面选择更广，未来发展方向更多，你当然要学习数学。”

“有同学说我目标明确，我只想学语言类、历史、政法类，人工智能一个非常重要的研究方向是语言的人工智能识别和翻译，这是语言学和计算机科学的交叉结合；历史领域也有运用数学方法对历史资料进行定量分析的计量史学方法；政治专业也从来都没办法脱离经济学看问题，例如政策分析需要运筹和规划……”

“这都是运用数学认识世界的方式，原来无法解决的科学问题，通过新的数学方法就迎刃而解，所以学习数学还能让我们更好地思考和解决问题。”

他突然转折：“以上是为什么要学数学，但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没那么多想法，或者想不了这么深奥的问题，数学越学越抽象，越来越难理解，各种数量运算省略符号，记都记不下来，这学期学了下学期就忘了，有学这么多的必要吗，小学阶段的数学就足够应付日常生活了，甚至如果去国外买东西付款结算时比收银员摁下计算器的速度还快，哦，那时候我可能收获对方惊讶的表情。”

台下的学生们笑起来。

晏今朝没有笑，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在概率论和统计学中，有一个词叫数学期望。我们学过公式，它是随机变量取值的加权均值。它有一个前提条件，要求绝对收敛，为保证级数在项的顺序变化后不会改变其和，一个随机变量的数学期望只能是一个数，所以定义中要求的绝对收敛条件是必要的，简单来说，期望的值不可能是既要且要，它有唯一的值才具有参考意义。”

“但这种定义并不全面，会忽略期望值取正负无穷的情况，只要差运算有意义时，我们可以都认为期望存在，那么离散型随机变量的期望取值可能为正负无穷……”

“数学期望有时并不存在，离散型随机变量只取有限个值,则期望存在。若其取值是无穷的，则不一定存在，因为可能存在级数发散的情况。连续的无穷期望中也有无法收敛的情况，例如柯西分布。”

娓娓而坚定的话语被扩音器扩散到整片操场，不知道怎么，江晚竟觉得他的声音沉得像往下坠，她望去，是他从容的模样。

他还在说，身姿如挺立的松，“这里的大部分内容在大学才会学习，你可能不了解，听不明白，没事，这和现在的你没多大关系，什么条件绝对收敛、什么离散型连续型，泊松、柯西他们爱咋地咋地。你只要学习高中部分对于期望的运用就行了。”

“多么简单。一下松了口气是不是？我们目前考卷上的期望题目是大家公认的送分题。”

台下的观众很捧场地作呼气状，小声的笑还有口哨。

“对于抽象的期望，那我们试着再换一种方式理解，在现实中可以看作是：一般来说要求无穷，则期望无穷，但当对你的要求大到你觉得望不到边时，你很可能绝望，于是你就没有了期望，期望当然不存在，这是不是好理解很多？”

观众静默一秒，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向他。

“将抽象的数学语言类比到具象的日常事物上，有助于我们理解它，你不觉得数学难了，只要没那么贪心到想要立刻比肩华罗庚，宏伟目标也是要一步步来嘛，不要自己把自己吓退了，你对数学抱有一些期望，你总能学会一点。”

他动了动肩膀，放松站久的身体，语气也变松缓了些。学生们跟着活动，一时之间气氛真的很好。

“高中的数学知识并不复杂，我们了解的每个点在今后都可能被串联起来，形成数学知识体系，我们可以提前有意识地把框架搭好，了解符号背后的意义，到时我们或许能够阅读一套复杂的数学符号系统，它说不说人话有什么关系？我们已经学会了数学语言。”

“所以逻辑思维的练习比刷题更重要，这并不是说我们不用刷题，练习解题技巧是必要的，但我们要先认识下面的逻辑，才是事半功倍……”

学生若有所思，老师们也满意地点头。讲话完毕后，晏今朝得到了盛大的掌声，他朝台下鞠躬，依旧是那幅不骄不躁的样子。

意气风发的少年，耀眼到夺去了多少人的目光，江晚也只是个怀揣憧憬的少女，心脏分不清被人还是掌声震颤。

但悸动不过一瞬，她望着少年，也从他的讲话中隐隐察觉他的傲，他在举例数学期望的时候眼神好像都没有落在实处，结束时他站在所有热烈中，噙着浅淡的笑，却似乎没有被任何外界情绪感染。

不全是敏锐，可能是基于对“同类”的认识，在面对某些事物时她也是类似隔绝的状态，所以她看清了。

他不只有谦逊温和，礼貌教养的皮囊很可能包裹住他的傲慢和冷漠。

后面的一件事更加深了此种认知。

她看见一个女生向他告白。

那是演讲没过多久，江晚路过时看到，是在树下，女生在说着很喜欢他的话，晏今朝转身想走，女生伸手拦了他，看样子已经是告白被拒的尾声了，江晚就想等他们离开再过去。

“请让一让。”很平常的语调，出自晏今朝之口，一般人听到这样的话可能已经退缩，但女生扬起脸问：“你要怎么才会喜欢我？”

晏今朝后退一步避开她的手：“抱歉。”

“我喜欢你很久了，上次你的演讲更加鼓励了我，鼓励我学习数学，鼓励我……我不贪心的，也不会被吓退，你说期望，我希望能有机会了解——”

“你是我的谁呢？”晏今朝打断她，抬眼直视她，“你应该想什么？期望？我关你什么事？学习？只有知识和你自己才不会背叛你……”

他突然展现极强的压迫感，女生的眼眶在变红，最后受不了跑了。

江晚愕然，在晏今朝转身时往暗处躲了躲，他没看到她，但她清楚看到他眼中的漠然。

心上摇曳过的火苗彻底被浇灭。

现在想想，他真的冷漠吗？他的话语真的傲慢吗？不过事实而已。

江晚不再否认曾经的心动，当时可能并不算明白，又被稚气的理智压制，但现在一次次想起有关他的事，提醒了她自己的心仍在躁动的事实，她想，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潜意识才放任了梦的出现？